《困兽之斗》影*月

2、Chapter. 1 诺/维/奇的独行者

　　从法院到监牢的路并不长，我一块一块的数着铺在地上的石砖，五千四百二十三块，大约一公里。

　　现在回想起来，学会目测这项技能的确是一件有用的事，当你无聊的时候。这样我想起了埃德尔斯坦先生——我和哥哥的家庭教师，哥哥在他手下没少吃过苦头——的一句名言：生活是无聊的。现在的我无比赞同。

　　埃德尔斯坦先生是个奇怪的人，博学而幼稚，挑剔而温和。我曾经不知多少次听过他授课后的“讲座”，然后一脸傲慢的为了一点小事（有时只是翻书的声音）而数落任何人（哥哥是他的重点对象）；却又曾见过他扶起不小心摔倒的女佣，然后坐在图书室里，捧着荷马的陈年砖块，为海伦的不幸遭遇而落泪。

　　我打了个哈欠，警卫把我拽下了囚车，重新牵起了我的锁链。大街上诺/维/奇的市场依然热闹非凡。不知道埃德尔斯坦先生怎么样了，跟所有其他居住在柯克兰家的人一样，他也是个有背景的人。

　　警卫的脚步在我面前停下，我知道我到了，我的新家。

　　他然后打开门，原本躺在草垛上的大胡子爬了起来，向我的方向看了过来。他的情况看上去不错，至少没有脏兮兮的。我有一定程度上的洁癖。

　　“嗨！”我微笑，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很友善。他回了我一个微笑。

　　“谢谢。”我转过头，真诚的向警卫表示我的敬意（这可不是什么荣耀的工作，天天和罪犯打交道，吃苦受累还不赚钱，要我就坚决不会去做的），后者只是狠狠的锁上了门。

　　他一定认为我疯了。我耸了耸肩，调整了一下拴在脖子上的锁链，在大胡子旁边坐下。

　　“你是个有趣的人。”大胡子向我伸出手，“我叫罗马，罗马•博那罗蒂。”

　　我也伸出手，与他交握：“亚瑟•柯克兰。”

　　“我亲爱的孩子，你是为什么被关进了这个传说中‘不被上帝所恩赐的地方’？”

　　他的眼中带着浓浓的探寻与好奇，如果这里不是诺/维/奇的监狱的话，我一定会以为他是一名神父什么的。我笑了：“因为我是亚瑟•柯克兰啊。”

　　他看上去有些意外：“柯克兰，这是一个很耳熟的形式，让我想想。”

　　我安静的等待着，不时轻轻的默念着“O Fortuna”华美的诗句。

　　“是苏/格/兰公爵，对不对？”他看上去有些自豪，“在这里呆久了，什么事都会被遗忘的。”

　　我细细的品味着他这句话，点了点头。

　　“查尔斯*•柯克兰是……”

　　“他是我哥哥。”我微微一笑，不想做任何保留，“我不是柯克兰夫人的孩子，我一直知道自己不是。这没有什么好抱怨或厌恶的，I’m pride of who I am。”

　　我的大胡子朋友十分认真的听着。

　　“这次我一定又做了什么让柯克兰夫人生气的是，也或许是我的存在本身便惹她不快。”说到这我突然想笑，“已逝的老柯克兰公爵是一个花花公子，不过当然，一个坐在像他那么高的位置上的人怎么可能纯情呢？老柯克兰也不例外，换女人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我的母亲是让他最‘长情’的情妇，她是一个女巫。”

　　我咧开嘴笑了，大胡子也笑了（我猜可能在笑我），然后示意我继续讲下去。

　　“七岁那年，他把我接回了柯克兰家。然后，一切都开始了。”我站起身，像演讲后的演讲者一样鞠躬。

　　大胡子罗马十分应景的鼓掌。

　　“谢谢。”我重新坐下，悠闲的靠在草垛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墙角忙碌的蜘蛛。

　　大胡子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略显疑惑的问：“你，不问我吗？”

　　我笑了，没有把眼光从蜘蛛上挪开：“你并不想说，不是吗？”余光中，我看见警卫似乎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不是吧！还真是没完没了的，连个短暂的休息时间都不愿意给我吗？我叹了口气，转过头看见大胡子紧闭双眼靠在草垛上，双拳紧握。

　　“我杀了一个人。”他的声音听上去阴沉而忧郁，像极了伦/敦的冬天。我想念我的故乡。

　　“噢。”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实话，我并不意外，但我知道没人会相信。

　　“你不意外？”他看着我，棕色的眼睛亮的有些骇人。

　　“如果我说不意外你会相信吗？”

　　他仿佛没有听见我的回答，只是激动的说了下去：“我握紧了剑，手上脸上都是鲜血，我看见那个人肥重的身体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我知道他已经死了，是我亲手杀了他。”他张开双手，掌心掌中布满了老茧，“为了能够亲手杀了他，我在他身边潜伏多年，终于，将他的所有物一点一点的抢来。那条老狗至死也不知道……也不知道……”

　　他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的，但是因为激动也是难免的。哥哥也有这个毛病，不过是因为一个完全不同的原因。

　　“恭喜。”我笑得很平静。

　　他的目光停滞在我的脸上，忽然变得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如果早一点遇到你的话，也许我就不会这样做了。不过命运关闭了一条路，总会给你留下另一条的。抱怨，没有用。”

　　我有些听不懂他的话，我？这一切和我有关系吗？

　　警卫熟悉的脚步在牢门前停下了，打开了牢门：“罗马•博那罗蒂，你的时间到了。”

　　我抬起眼，意外的看着银发的警卫，时间到了？什么时间到了？死刑还是出狱？虽然认识时间不久，但我还是把大胡子当朋友了。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再见了，小家伙。”大胡子站起来，向我挥挥手，“希望上帝保佑我们会有再见的一天。”

　　“希望如此。”我礼貌的微笑。上帝的保佑？我怀疑它的真实性。

　　*查尔斯是查理正式名称，查理是查尔斯的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