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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然而,這就是傳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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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什么让自己在乎?他不知道。
时间只停在那一点,那男孩憎恨地看着他,那一眼。和那一句:『你.....将万劫不复!』
那个男孩是他救下的,其实是只比他矮一点的少年,可是在他眼中就像个孩子。
第一次见着他是在祭坛上,腥风血雨将来的祭坛上。自己就低着眼,收纳他眼中所有的无奈、悲愤、孤单和...放弃。
跟自己没关系的吧?!
但,就是这层无谓的关系,所以更让自己感到好奇?更加地想去触碰?
即使自己是神使之一。
即使,不认为后果自己承受得了。
于是,那孩子彷佛受尽折磨还不肯屈服的眼,穿过被捆绑的手掌间,望见那个伫立在树林隐密处的人。是不是光线无法穿越树林,为那个人那来一丝温暖,所以那人的眼神看来如此冰冷?是不是因为没有光线的夺目,那人看起来更加耀眼,金黄色的头发,竟然比瑞红色的血还令人战栗?
『这个人,看着自己。』这句话,不知是先出现在哪一方的念头里。
一种对命运的挑衅与好奇,一种对命运的挣扎与坚决。两种路,终于相通。
「救我。」颤抖的双唇中,亚利斯彷佛读出了这么句话。那薄唇的线条与舌的轮廓,至今他似乎还记得?然后,这种冲动,他的罪开始了。
一只飞天而降的金色公羊,带走了将献给天神的祭品--王子和其妹妹,直通天际,不再复回。人们说,这是神迹;人们说,天神眷顾王子,不愿他溅血。
事实却是,一场可讥的政治迫害。
然后,在风云摇荡的天空,亚利斯看着自己投在一片郁洋上的阴影,似乎是阳光的晶灿反射让他有些晕眩,理智却有些清醒。他是个神使,他不该插管人间事务,他没有能力承担后果,他不该做。但他更担心的是,他到底能不能把这两个小鬼头送到海的另一边--陆地?
「你,是神物。」软如绒毛,分不清是那孩子在他耳边温语还是拂触,但,真讽刺,他听得出话里的算计。
「皇室里的人都脱不了这种令人作恶的气息吗?」他在笑,但笑得艰涩。他的崎角被柔软的、细小的、似花瓣的温暖啮咬着。似乎,是唇舌。
--我,尊贵的皇子呀!你知道吗?剥下我的皮毛,我将失去自由;砍去我的双角,我将失去心跳。但,皇子,我的崎角仍不值得你这样纡尊降贵地对待。
「呵呵呵,该说你单纯呢?还是你愚蠢呢?还是说,你仅仅是一只会飞的羊?」身上的清香,口里刚含过醇酒,发还烫着花香,这些是献给伟大天神的准备,却都给了一只羔羊,甚至是只有些单纯的羊。哈哈哈,一名皇子,整日明争暗斗,败了即为寇,你又能期待我有多少的纯净呢?
「但,无所谓,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神物......。」
阴恻恻的笑着,他,皇子,感觉到身下那只金羊,森林里的那个诡异少年,似乎带着期待,倾耳听他说。
然后,拨开妹妹环在腰间的手,再轻轻一推。哼,呵呵呵......
「呀----!!!哥哥!!」稚嫩的女音拔起,真是绝美的享受......我,皇子,不需要累赘,顶多,就只是个棋子。
「啊!那个女孩。」
浑然不觉身后弥漫的气氛,亚利斯愣愣地看着落下的女孩。救?他已经没有余力了;不救,就这么一个生命...
羊头一顾,眼见就要转向。崎角处却传来强烈的疼痛,王子,正拉扯他。一望,却是此生再也忘不了的一眼。
「你...将万劫不复!!」
那样憎恶的眼神,那样痛楚的指责,他不敢相信,这是自他救的人身上散发,可,他没资格反驳。极刺的东西抵在胸口,然后没入鼓动的心。他说不出来那个字,那个人类一旦流血流泪就会说的字。更强烈的晕眩,即使陆地接连而来,亚利斯却没了庆幸。他知道,那个女孩,被海神掳了去,任他如何想救回她,也不过是一名神使,抵不过那些崇高神祈的旨意。
几乎是坠落,皇子机灵的跳下羊背,看着本该感谢的那个恩人狼狈摔落地面,顶上大石然后遍体鳞伤、变回原形。一个有着崎角、金发、金眼的少年,就这么光裸在他面前。呵呵呵,到底是......我被当成祭品奉献给天神,还是天神为了犒赏我送来这么一个祭品?!
强拉过他的崎角,逼他的脸正视自己,我是皇子,至高无上的皇子,没有人可以忽略自己,没有!看着他满脸脏污,漫发凌乱,崎角似乎有几处暗红--一种快感窜上。
「你并不是无法被看透...是因为你太过金灿的眼睛,让人一看了就不知道如何思索了......」
皇子,压在他身上,以一种强烈的邪恶,和囚锢的黑暗力量。他,无惧。
「金瞳有错吗?」
低低笑着。齿间还有醇酒的味道,慢慢压上另一方几乎要抿成一条线的唇。
「当然没错。但这双瞳让别人无法自拔,也让你自己万劫不复。」
然后,再然后。
在他意识昏迷之前,自己明明是带着血唾的口间,渗进重重的酒香、贪婪、邪魅与占有。很强烈的占有,让他一瞬间地清醒,睁开双眼看那唇挨着唇的皇子。
墨一样,浓得化不开的发,漆黑得如此坚决的眼,也在对望着他。为什么,这么坚决的情感,似要把自己一点一点淹没;还有,口唇间那么炽烫的强迫,真像要将他的一切一点一点的掠夺。
只是一名神使,只是一只虚有其表的羔羊,只是一个连被人类压在底下都无法反抗的,什么?
够了,我什么都没有,甚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不要连我都想占有。
惊醒。
因为梦境。
但是眼前人漆黑的瞳,停在半空的手,让他的睡意彻底消失。
那双瞳!那个皇子!
然后,那个人开始往下滑。
忙乱且狼狈地用重重头发绕住那人下坠的身体,死命缠在自己的手上。
自己认识他吗?一时间竟没有印象。理智在说:我憎恨人类;疑惑却扑天眩地而来,这个人,有黑色的双眼,像,某天遇见,伤痕累累的人马,他没放在心上的那只人马。
「你疯了吗?」
冰冷的眼,冰冷的口气,还有心中冰冷的浪。
对方的肌肤,却很烫。
「你这样会痛的。」
废话,他不是神。
「自己缠着布下去。」
忽然,思绪有些飘远,缠着布吗?这一身的,血一样色彩的布,是那人替他缠上的。
「好,不要。」
又来了一个疯子。亚利斯无言地看着他,或着自己其实也没有表情?这是一个人类,而且是变成人类的人马。讽刺这两字却如何也漫不上嘴边。剎那,他看见对方的眼里,有一丝受伤...?算了吧!别自作聪明,从来,自己的眼都是瞎的。正如当年,以为那个躺在祭坛上孩子无奈、悲愤,孤单和放弃。
「我愿意抓着布,可是我不要下去。」
忽然间,他不想面对那张脸。模糊中犹见那,漆黑得如此坚决的眼。想占有他?
「干什么?想杀我?」
「不,你的心很冷,我只是想把它抱紧而已。」
似乎,他听到天地崩裂的声音,一阵征楞,然后......一切崩毁。他的心在动摇,他的面容波澜不惊。他的拳头握得更紧,他的眼里却平淡得像听着鸟鸣。
这个人,比不比当年那人的霸气?惊了、愣了、怒了,还带着一点期盼。
「疯了。不要以为我没能力杀你就可以放肆!!」
咆啸。虽然认为自己还是没有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当年那人一一吻过的地方如今肌肉僵硬,也许是讽刺。
从此以后只剩不善的口气,无意涵的眼神。
有了眼神,也只剩恨。
这是他最后的咆啸。
「你也不要以为你可以放肆地赶走我的影子,然后夺走我的呼吸。」
啊。
肩上入骨的齿痕瞬间被涌血掩盖。
差一点就要漏口的呼叫。
更恨,更怒,更加狂暴。眼前人和那人的脸迭合在一起,即使把头转去还是忍不住颤栗。
到底谁在坠地后夺去谁的呼吸,到底谁因为谁的不从而挥去谁的影子!!
是你!是你!始终都是你!!这双瞳就证明了是你,不要因为换了张脸就自以为是,你留下了记忆,如今还想留下烙印!!
像要崩溃一样的疯狂。
百年来始终冰冰冷冷的躯体,竟如奔腾的岩浆滚烫了起来。
「瑞恩。」自己的声音已经被恨意刷得沙哑,喉间炽热的火烧到舌尖。
沙格特瑞恩,我记住你了...你竟然能让我重新经历当年的一切。
又是重重一喘,利齿嵌入体肤更深。几乎要晕眩,彷佛这人曾经以唇齿蹭着他的崎角,在耳边细细呢喃,吐出邪恶的诱语。
「亚利斯...告诉我,你恨谁...亚利斯.....」
恨你!就恨你!!
他反抗的眼神对上那双黑瞳。然后,一切来的太快。一种碎裂的颤抖,从指尖钻啃入脊椎,将他脑中所有神经扯断。
吸着冷气,混杂着彼此的声息暖意。他不敢呼吸,小心翼翼地窒息,那人身上的味道和疼痛都让他失去自主。
万劫不复?是啊。我真的如你所愿了,万劫不复.....但我还奢望着你的原谅、我还奢望着能把你亲爱的妹妹送到你眼前,不管你有多邪佞、多狡猾,多么的心机重重。我只想抹煞你那愤恨的一眼!
「床......」他感觉到那个咬着他左肩、折断他手骨的男人颤了一下,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我从祭坛上把他救下来,不惜后果地让他活下来,他却生生剥了我的皮献给国王,把我杀了献给宙斯,让我的灵魂生生世世禁锢在这里。结果,把我送上祭坛的人,是他。」
然而讽刺的是,他没说他是怎样被那个愤怒的王子拖上床,怎样地用血色的布被捆绑,怎样地次次反抗不从。
想要看穿他眼里是复仇还是算计却更加迷惘,每一天都是被掌打直至晕了过去。
哈,说不定早就被得逞了?一个神使自以为是地救了人类,却被人类日日凌虐甚至压在身下侵犯?
他该讽笑自嘲还是痛哭失声?
眼前的人呢?又想做什么,像那皇子一样?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些恶心的□□,他只恨他们的忘恩负义,只恨抹煞不去的那一眼!!
「然后他诅咒我,此后只能万劫不...」
急凑甚至有些惶恐,瑞恩的手捂住他的嘴。一剎那间他以为这个人会摔下且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但没有,这个眼神坚毅得可怕的人类。
「够了,你不需要再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那只有在连你自己都认同时才会发生,只有在你自己也以为你该如此时,才会发生。」
搂得真够紧,彷佛连仇恨都无法装容在彼此间。
亚利斯,迷茫。
认同?他认同这句话?他认同自己的下场?别装了,是谁害得谁如此?
「对不起。」瑞恩的手轻轻碰触他肩上的伤口。
这人怎么了,到底是什么嘴脸?算计?还是再一次的耍玩?
他后退,更着一个利落的脚后绊,带起束绳,轻巧滑下地面。有一瞬间他的额头是抵着自己的胸膛,亚利斯本能地恐惧。不想再跟这人有任何的接触,任一丝温度都会让他想起那个王子的残暴。
然而那人只是挽着自己的发,笑了一下。
「我会再来看你的。」
回神时,他已伫立在地面。
他真的强烈怀疑自己,做什么大费周章救他?还救了两次?
「别再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人类。」
「我说了,你没资格赶走我的影子。」
斜眼一带,同样黑色的瞳,但他看见了自信与坚毅,光明且孩子气。
而王子同色的眼,只有贪婪、坚决、黑暗与算计,每一次的笑,都要他偿还全部。
尽管,两对眼,他都在最后看见了一丝奇异。
尽管,眼前的人,教会他怀疑。
此后,那人总是每天便来一次,在傍晚。
野鸡、棕兔、幼鹿甚至人类的自制食物。每一次总强迫他吃下一口。
每一次都是那人小心相喂。
像要纠缠到天荒地老。
让自己厌烦且躁动不安。
一旦抗拒,那人却会紧紧偎上,又是一种熟悉的呕吐感。
与不想放手的温暖。
像要折磨到天荒地老--这才是真话。
再然后,一年过去了。
似乎一切都那么平淡了。
天要老了,石要烂了。
某一个傍晚里,他却不再出现。
当记忆已习惯那人的影子,那人的脚步声,那人调戏却关心的口吻。
一切又戛然而止了。
一点也不突然。
他没把那人放在心底,只是习惯他的存在。
消失了也好。
一切他所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像从来也不曾出现。
真的不在乎。
月落。
难得这样寒的天气,怕又是要下雪了。
本来,不是都暖和着吗?
却,感到一股讽刺。
哈哈,他,亚利斯。被耍了两次。就像回到当初.....
那个王子,日日夜夜,那么地坚决。执着地要他记下他每一个表情、眼神、话语甚至唇线。
直到,某一个傍晚。血一样红的夕阳,自己从睡梦中惊起的时候。
他来了。
「亚利斯,」
阴霾的眼,整个天空都像墨一样的化开,透出锐利的光。什么样的恐惧,竟在天际炸开雷鸣.....
「你,准备在我怀里万劫不复吧!」
然后,刀起刀落,刀滑刀过,光刃至处,一切血花飞裹。
他瞠大了眼睛,看着那个日日夜夜囚禁自己的王子。看着那对深不可测的眼。
才发现自己的瞳孔不断放大,有什么溢流了出来。
才发现周围皆是烛台,自己正躺在祭坛上。
才发现,冰冷的自己有着烫的泪。
讽刺。
那人手上载着上好金色皮毛,闪闪发亮、金灿得睁不开眼地,自己染血的皮毛,他说:
「亚利斯,从此以后你将失去自由,你将被诅咒,你将被禁囚,万劫不复的你只懂得复仇!!」
最后一刻,强烈地,他想记住那人的脸,不管自己有多愚蠢,不管自己已有多狼狈。
他不想遗忘这个人,不想遗忘这对眼,不想遗忘这份罪。
要恨谁?
从当初在祭坛上的对视,羊背上难忘的对望,到现在,这人满手皆是自己的血,还不肯移开四目相接的眼光。
要恨谁?
其实从头到尾恨的,都是自己。似乎只有如此,一切才能够解释。
「因为,只有纯粹地仇恨,你才不会去爱别人啊......在我回来以前,你只要用最深刻的情感,记住我就够了。不管,是爱或恨......记住我.....不在乎你对我是否能说出那个字.....」
几乎是同一个地方,他尊贵的皇子,咬上他不知是否完整的右肩。
从此以后,他,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地陷在那句话:在我回来以前。
一切,回归现实。
莹莹亮亮的水滴,落在金灿的发上,跌入土壤。
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