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胭脂巷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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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懒懒地，才露出几丝凝脂色，小玉就坐到井边的一棵歪脖子柳树下，开始浣洗衣裳了。
今年的天气有些反常，早过了谷雨，眼瞅着就赶上立夏了，这一大清早的还是觉得有丝丝的凉意，直往身上单薄的衣衫里钻，甩都甩不掉。就像每日黄昏上了灯，便车水马龙般涌向胭脂巷的客人们，撵都撵不走。
与小玉家的院子一墙之隔，便是这京城中一等一的风流地，名唤胭脂巷。胭脂巷只有几百米长，却迤逦分布着近百家歌楼舞馆，其中还流传着“菡萏香销神仙府，月明酒醉繁华都；十楼八苑胭脂巷，天子呼来不回顾”的歌谣。说的就是胭脂巷中誉满京都的十楼八苑，而这十楼八苑又以月明楼、菡萏苑最为出名。
月明楼出名，是因为它家的酒。那酒确实是全胭脂巷最好的。
这里有个缘由，凡是胭脂巷里的东西，即便再好得举世无双，也只说是全胭脂巷最好，妄不敢称是全京城最好。不然那王侯宅里的人该怎么想啊，更何况还有高高在上的皇城。大伙儿也都明白那意思，故此，说是全胭脂巷最好的，在京城里便也应当是数一数二的了。
月明楼的酒有三好。一是杯中的酒好，二是伴酒的舞好，三是侍酒的人好。人说，在月明楼上喝过一场酒，才能品出人间富贵是何滋味。
菡萏苑的曲子是全胭脂巷最美的。菡萏苑的曲子也有三美。一是曲子的调美，二是曲子的词美，三是唱曲的人美。人也说，在菡萏苑里听过一首曲子，才知道风雅两字是如何写的。
胭脂巷短，儿女情长。而这小儿女的情思呀，就在月明楼的美酒的绵长后劲里，在菡萏苑的曲子的绕梁三日里。
前年，小玉的爹糊里糊涂一病就死了，只丢下了小玉的娘和刚满十岁的小玉在那“短命鬼”、“狠心郎”的灵前哭天抢地。等擦干了眼泪，这孤儿寡母的可怎么过活？
好在近水楼台总是先得月的，地处这京城一流的繁华地旁，总是能匀上一口饭吃的。小玉的娘说了，从胭脂巷刮过来的风里，都是掺着金粉的，只要人勤快，逮得住风，终归是饿不死的。从此，小玉便帮衬着她娘，给胭脂巷里的姑娘们浆洗衣裳，做绣鞋，描花样，或是买东西跑腿。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小玉站起身来，把袖口往上捋了捋。身上的小衫早已洗得发白，都辨认不清原先该是草绿色的，还是湖蓝色的，但仍干干静静的，让人看着不讨厌。面前是一大木盆子的姹紫嫣红的衣裳，小玉沥干了水，取了捣衣棒来，开始用心地捣衣，一下一下，直捣得太阳一格一格地从东边往头顶上挪。
“小玉，我的衣裳熨好了吗？”
小玉抬头，面前不知何时已站了两个年轻女子。一个身量丰腴，正是说话的那个，小玉认得的，名唤思思，她的衣裳都是在小玉家浆洗的。但她又与别家来浆洗衣裳的姑娘不同，别家的姑娘总是撂下一堆换洗的衣裳，等着小玉的娘挨家挨户地上门取回来，洗熨好再一一送回去。这不，一大早小玉的娘就上胭脂巷取送衣裳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而思思姑娘，总是愿意跑上一程路，自个儿送衣裳来，再自个儿取回去。每回来，不和小玉说上半响的话，是不肯走的。俗话说，见面便是三分情，小玉待她也是与别家姑娘不同的。
在一旁笑着的袅娜女子，却不像是胭脂巷的姑娘。难道是思思在家时的姐妹？可思思姑娘在此间许多年了，纵有旧时姐妹，也该不来往了吧。小玉暗忖着，只觉得那女子面善，似在何处见过，一时竟想不起来。这厢正苦思冥想着，头上已挨了一下轻打。
“想什么呢？才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也知道看着美人儿发呆了。快取衣裳去。”思思边收手边道。
“没，没有的事。只是觉得这位姐姐好生面熟。我这就取衣裳去。姐姐的衣裳，我可是早早儿就浆洗好了，比别人的还多蒸了一晚上的熏笼呢！姐姐穿了它，定能够，定能够……对了，娘说那叫艳压群芳。”
思思扑哧一笑：“小孩子混说什么呢，看你娘把你教的。”
那小玉已一溜烟跑进了院子。不一会，就捧着一个青色布包出来，交给了思思。
思思笑着就接过了，也不打开包裹看看，只斜倚着那棵歪脖子柳树抚着头发，慢悠悠地说道：“好吧，看在你这么尽心的份上，我就把这位姐姐的名字告诉你。她是我的卿儿妹妹。寻常可不出来走动的，你定是没有见过。别想扯了谎，骗我说人家面熟。”
说罢又扭头，拧了拧那位卿儿姑娘的脸，笑道：“你瞧，连小丫头都会和你套近乎，说你长得面熟。我只不信了，你长得这可是什么脸，人人都说面熟。赶明儿，你还是离了菡萏苑吧。这人人都和你熟，你还怕没去处？指不准还能攀上高枝，也提携我过几天体面日子。”
卿儿姑娘只是一笑。小玉忍不住说了句：“我还以为卿儿姐姐是思思姐姐家里的姐妹呢。”
一听这话，思思可来了劲，忙道：“这话我懂，是说她不像这胭脂巷里头的人呗。前儿不也有位公子这般说，说是烟花丛里不宜她，绝似好人家。”思思摇头晃脑地念着那诗文，又冷不防补了一句，“真别说，说出来吓死你。我这可怜的卿儿妹妹原先可真真是大家闺秀。”
小玉一愣，只呆呆地盯着卿儿看。
“你看，这模样儿、这气度是不用说的。一手的好琴，一弹起曲子来，温妈妈都能听见银子哗哗往下掉的声音。还有那写的曲子词，外头的相公看了，都是自叹弗如呢。我说，若是让你进贡院，怕是非走出个女状元——”思思一语未止，已被人接过了话去。
“你当是兜售买卖呢，还是冰人做媒呢？小孩子家面前夸嘴，羞也不羞？”卿儿笑道。
“你当真可是大家的小姐？”小玉犹自问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胭脂巷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