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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云山况是客中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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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激荡情绪中恢复过来的玉尘烟,终究还是跟了上去。安国侯府三老爷云景纯算得上个传奇人物。这两天听多了他的事,她也难免有几分好奇。
云景纯是府中唯一的嫡子,幼时极其聪慧又调皮可爱,一直都是受尽娇宠,却在成年之后,忽然弃爵远游。十几年来,他一直在大陆上游历,所写的游记几十篇,用笔独到,言语犀利,一文既出,必然洛阳纸贵。
而今他已三十一岁,仍未娶亲,甚至连妾室也没有,难得老爷子也一直纵容着他。据说这个人爽朗豁达,又风姿翩翩,偶尔回家一次,也引的各种人纷至沓来。
这一次,云景纯怎么会半夜回府,又弄的如此糟乱?
玉尘烟顺着人流飘向了老太爷居住的退思居。今夜的噪杂惊醒了府中的不少主子,退思居前前来打探消息的小厮就没断过,守门的仆役只是说着没事,凡事明天再说,无论是哪位主子派来的小厮,也一概撵走。玉尘烟看了一会儿,就直接进了小院,只往灯明的房间走。
客房里老太爷神情严肃的坐在外间,年老的管家伺候着,那边一个大夫正在床边把脉,长长的眉毛耸起,屋中气氛沉闷。
半晌,大夫起身,躬身朝老太爷行礼:“三爷的外伤并不严重,调理几天就够了。”管家自领着大夫去写药方,老太爷舒口气,驻杖走进内室。
“父亲。”躺在床上的云景纯扭过脸,玉尘烟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只觉天雷滚滚,大失所望,眼前的人满脸络腮胡,分明是一个猥琐大叔。传言中的翩翩风姿哪里去了啊啊啊?
“事情办妥了。”云景纯的下一句话,让玉尘烟一愣,什么事办妥了?不会是这个云景纯也别有面目吧?她眼角忽然看到一团黑影,是小梨儿,袖珍黑猫小梨儿。小梨儿四脚着地,迈着不协调的猫步,顺着墙根往内室遛。看到玉尘烟后,还半立起身子,摆了摆爪子。玉尘烟抚额无语,这个一千岁的小孩子啊!
小梨儿终于溜到内室中一个垂地的帷帘后,爪子扯着帷帘,伸长了脖子向床上打量。显然是坐在床前的老太爷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探头探脑从遮挡物后面溜出来。
玉尘烟身子一飘,挡住她的去路:“不要命了,快藏好。”那两人正在进行诸如此行辛苦不辛苦之类的谈话,一时没人注意到这只猫。谈见不得人的事情时,谁知道一只猫会不会被灭口的,反正电视上冤死的动物也不少。
小梨儿张开嘴,忽然慌乱的伸爪捂住猫嘴。活物不比魂魄,不可能无声的和魂魄交流。
“以后说话也要小心。”玉尘烟也想起这点,细细的警告,“白天要低调点。”
小梨儿哀怨的瞅了她一眼,缓缓退回帷帘,想到美色只隔着几步,却遥不可见,猫眼中又是一汪泪。
“他不是美男!”玉尘烟眉角抽了抽,无力的劝了一句,扭过脸。那边父子两人的谈话逐渐深入。
云景纯半坐起身子,“儿子这一趟去了北疆,回来时和楼公子结伴三天,这位庆筠公子确实名不虚传。”
“庆筠公子楼御宇,楼清明那个儿子?”老太爷脸色微沉。
“是的。楼公子自幼在北疆长大,虽说上报的军功不多,但他在军队中威名赫赫。若能借助他的力量,我想成算会更大一些。”
老太爷沉吟不语。
“世人皆知我们两府不合,如果他肯相助……”云景纯顿了顿,“楼清明声望虽高,可是他不该早早交了虎符。无论他是真的醉心山水还是暗中有所图谋,但是军队这一块儿,他已经抓不牢了。”
见到老太爷没有表态,云景纯继续道:“静安王的爵位是不能世袭的。楼公子正值年少,此次回京,陛下顶多给个虚职,楼公子恐怕不会甘心。如果我们给他个机会……至于事成之后如何,就不好说了。”
老太爷沉吟了很久,敲着拐杖,叹口气:“罢了,大局为重,你看着处理。只是你准备怎么取得楼御宇的信任?”
“云惜霏!”云景纯一字字吐出这个名字,和他哥哥很像的双目中,目光深幽。
老太爷手中一松,拐杖倒在了地上,咚的一声,立刻有人敲门询问。
“没事!”老太爷嘶哑的声音微微颤抖。
“老爷!”门外之人又不放心的问了一声。
“滚!”老太爷厉吼,抚着胸口,极速的喘息着。
“父亲息怒。”云景纯垂眼淡淡的劝了一句,“云惜霏对很多人而言,不过是个废物,可是只有少数人知道,她是颗很妙的棋子。只要这棋子姓云,无论在不在府中都一样。可是对楼御宇就不同了。一方面可以取信于他,另一方面,也不会引起别人的猜忌。”
老太爷的喘息声渐渐舒缓,显然已经隐隐被云景纯的说服。
这个三叔不是云惜霏唯一信赖的人吗?现在却要把她做为棋子送给别人。云惜霏的身世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玉尘烟心中生凉,泛出诸多猜测,却不知对错与否,只是越发觉得这位云小姐命运凄凉。
难道这世上也是恶人纵横,善者被欺?而她对于一切不平,也只能冷眼旁观,漠然接受。
“景纯……”老太爷叫了声儿子的名字,声音中的疲惫实在太浓,“送出去就送出去吧,眼不见为净。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你一定要谨慎。”
“父亲,您身体不好,静待事成便可以了。”云景纯垂下的长长睫毛挡住了眸中的光芒,“大哥,他……”
“那个逆子!”老太爷恨恨骂了句,连连叹气,“那个妖女到底有什么好!他……他哪儿还有以前的聪明劲,你看看他那个样子,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差别!府中的事情也不上心,就知道整天呆在外面,连孩子都记不清自己父亲长什么样子,你说说,你说说,这算什么事……”
“父亲,有空我会和大哥谈谈!”云景纯微微一笑,“大哥终究还是在乎父亲的,否则当年也不会那样行事。”
“哼!”老太爷冷哼,火气倒下了些,“他现在就知道怨我,他也不想想,难道让我们侯府陪着那个妖女去死!他置祖宗于何地!”这样的语气说是责备,倒不如说是埋怨。
“圣上并非明君,臣子才有这么多祸端。”云景纯声音幽幽,带着莫测的意味,“快结束了。”
“明君?他手段玩得够漂亮,谁敢不称他一句明君!”老太爷恨声说完,便连连咳嗽起来。
“来人。”云景纯高喊,挣扎着坐起来,老太爷摆摆手,撑着扶手起身,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向门外走去。
“别怨我。”云景纯低低嘟哝了一句,声音太低,也只有耳力反常的玉尘烟可以听到。他这句话,又是对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