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倾》江半水

5、第五章 画落可曾人依旧

　　玉尘烟睁开眼，看到这是间女子的香闺，帘幕紧拉，房中悬着三颗鹧鸪蛋一样大小的夜明珠，昏暗的卧房弥漫着浓郁的香味。这里充满了腐败的气息，玉尘烟极快的下了判断。就是小梨儿似乎也打了喷嚏，嘟嘟囔囔的让她快点钻到地下去。

　　钻到地下？玉尘烟哑然，只见云景诚不知动了那个地方，靠墙的案子一移，多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

　　原来是密室连着密室。玉尘烟跟着云景诚走了下去。很简单的石屋，除了几颗悬挂的夜明珠，石案石凳简单到毫无装饰，和楼上的奢华香艳截然不同。

　　入口一关，玉尘烟发现云景诚紧绷的身子立刻放松起来，甚至狠厉的表情也稍稍卸下。他几步冲到石案前，小心翼翼打开摆在正中的一幅画卷。

　　“美人！美人！就是那个。”小梨儿尖叫，催着玉尘烟赶紧过去。

　　玉尘烟哭笑不得，一拍臂环：“再这样吵，我一定扔了你。”作为唯一一个可以交谈的对象，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小梨儿身世神秘，但她性情似乎天真无邪，玉尘烟心中已把她当成了同伴，这些话说出来自然是毫无威慑。

　　“知道啦！”小梨儿却当真了，沮丧的回了一句，又嘻嘻笑起来，“那个画上的美女和姐姐很像呢，虽然没有姐姐漂亮，但是……”

　　这个但是不用小梨儿说出口，玉尘烟已明白。

　　那个微黄的画卷被云景诚展开，画中是一位红裙女子，站在白梅下，微微侧着身子。她抬头望天，背后落花寂寞，而她红裙寂寥，本是火一样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反而衬得冰雪一样的容颜，如同茫茫雪地中的一株红梅，疏离清冷而又骄傲清寂。

　　玉尘烟有刹那的迷茫，那个女子和镜中的自己很像。可是她并没有画中人那么飘渺，也许是因为用墨太淡了，画中女子的身影淡的仿佛游离在尘世之外，似乎一个不慎，便会化作冰雪消融。

　　就是这种飘忽，给这幅画带来了震撼人心的力量。云景诚握着画，背影不住颤抖，他呢喃着不知是谁的名字，饶是听力卓绝的玉尘烟，也听不分明，那声声哀切，让人闻之欲泪，玉尘烟心中的一腔鄙夷竟然缓缓散去。

　　云景诚并没有消沉多久，他恋恋不舍卷起画卷，走出了密室。

　　不能继续欣赏画中美女，小梨儿惋惜不已，玉尘烟同样若有所失。

　　“卢青。”站在书房中，云景诚又叫起这个名字，此时的他，早已恢复成先前那个阴郁的云府大当家。

　　卢青同样无声无息的出现。

　　云景诚将手中的画递给卢青：“交给三弟，问他可否忘记了画中人？”

　　面无表情的卢青竟露出愕然的表情，甚至是顿了很久才接过画，他的动作同样小心翼翼，分明是知道画的内容。

　　“啊——怎么送人了！”小梨儿连声尖叫起来，“我一定要偷回来啦——”

　　玉尘烟满头黑线，连连拍打臂环，她正在思考画中人的身份，冷不丁被吵得头大如斗，捡什么不好竟然捡了个高音喇叭，偏偏还是个越来越不听话的高音喇叭！

　　人家穿到异世不都是吃香喝辣的，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她就这么纠结呢！且不说连个身体都没有，还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小鬼给盯上了。而且，而且……

　　我的淡定，我的淡定呢！玉尘烟努力压火，上辈子过得不愉快，不成样的这辈子就不能自在点吗？
　　“别生气，别生气。我……我变色给你看好不好？叔叔，叔叔说我变色最好看了！”小梨儿怯怯的声音忽然响起来，细细的声音配着她这个调子，实在是楚楚可怜。

　　玉尘烟更纠结了，一把抹下臂环，正想好好教育她一顿，冷不丁看到这个臂环一闪一闪露出不同的色彩，难为她臂环的形状，千方百计把满身黄光扭曲成不同的模样，诸如猪头牛尾巴之类的，而所谓的变色，也不过是不断的改变黄色的浓度，而且她还在细细的问：“好不好看，叔叔说我这样变最好看啦？”

　　玉尘烟并不是个喜欢生气的人，心中火气立即泄了，哭笑不得道：“你知道你变得是什么吗？”

　　“不知道！”这个回答实在是天真无邪，而且那形状还在不断继续。

　　小梨儿的叔叔吗？他真的认为这是好看而不是好玩？

　　“我……我变不动啦！”又是细细的声音，浅浅的黄光努力的改变，却凝不出固定的形状，而且那色泽淡淡的，已经不再变了。

　　小梨儿气息确实微弱了很多，玉尘烟一慌，急忙把她套在手臂上：“你怎么了！”

　　“我……我的魂有点散。”小梨儿仿佛做错了事一般。

　　“是不是因为变换的缘故？”玉尘烟手抚摸着黄色的臂环，看到那色泽稳定下来才觉得松了口气。
　　“如果我没受伤就没事。”小梨儿声音带上了哭腔。

　　玉尘烟表情一僵，板起了脸：“既然伤还没好，就要好好休息。”

　　“可是，可是姐姐生气了。”小梨儿叫嚷。

　　心中忽然涌过一道暖流，玉尘烟吞吞吐吐的辩解：“我……我没生气。”她的腮边泛起一抹薄红。
　　小梨儿却没有回应，玉尘烟等了几秒，伸手想摇小梨儿却又不敢，只得一声声急急叫着：“小梨儿，小梨儿……”

　　“唔……我好困啊！”小梨儿喃喃的冒出一句，似乎打了个哈欠。玉尘烟秀眉一蹙，恨恨瞪着左臂，张了张嘴，却只是叹了口气。

　　时间已不知过了多久，那边云景诚两人的谈话已接近尾声。

　　云景诚眉头紧皱：“一定要交到我三弟手中。”

　　“知道了。”棺材脸卢青鄙夷的瞥了云景诚一样，“老爷竟然连这幅画也舍得送出去了。”

　　云景纯满脸悲伤，眼神却极为决绝：“想爬到高处，总要舍弃些东西。”他身子晃了下，猛然扯住卢青，脖子上青筋乱跳，“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主人会记着。”卢青飞快的打断他，身子一晃，脱身而出，脸色扭了扭，没有行礼便立即消失了。

　　“阿颜。”玉尘烟终于听清了这句呢哝，因此也看到了云景诚眼中的悲凉和狠绝。这里的气息太沉重了，戏也差不多演完了，玉尘烟不愿多待，立即飘出门去。

　　去哪儿呢？眼前一闪，又浮现出那个落魄小姐云惜霏的模样。那个三小姐似乎要找她事？玉尘烟下意识向来路飘去，这里的一切与她何干，云惜霏又与她何干，可是为什么，一遇到与云惜霏有关的事，她的好奇心就会忽然冒出来？

　　难道这个人和她有什么关系？怎么可能！

　　手摸了摸沉睡的小梨儿，玉尘烟哪里知道，她的预感就代表着真实，佩戴着青冥玉的玉尘烟和一般的魅灵并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