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倾》江半水

11、第十一章 暗香浮动疏影中 上

　　腊月十二，天晴宜出行。

　　云惜霏主仆大清早就收到了一个意外的邀约。不知安国侯府的丫鬟怎么摸到了梅君菀，笑吟吟的邀请云惜霏主仆参加自家小姐在别院举行的宴会。

　　云惜霏自然不会拒绝，这些事想必和三叔脱不了关系，她矜持的请那位丫鬟引路，不动声色的套着近乎。

　　“四小姐叫我阿灵就好。”阿灵微微一笑，笑容有些淡薄，却并不冷漠。

　　两人已向外走去，雪梅走出房门，却迟疑着不肯迈步：“小姐。”她犹犹豫豫唤了一声。云惜霏回身望去，雪梅眼睛黏在屋里拉不出来：“小猫，小猫怎么办？”云惜霏并没有给那只黑猫起名字，只是叫它小猫。

　　“小猫？”云惜霏愣了愣，很快掩住自己的失神，随即羞涩一笑，“阿灵，能不能请你稍等？”她笑起来的时候，水眸就像月下的秋波，水光悠扬，柔软的让人不忍拒绝。

　　“四小姐请便。我家小姐正在府外相候。”阿灵淡然一笑，说话倒是直来直去。

　　云惜霏浅浅颔首，领着雪梅进屋，小梨儿正趴在卧室的凳子上大睡，说起来它已经睡了快一整天了。一进卧室云惜霏便舒了口气：“我紧张了，阿梅，竟然把小猫忘了！”低低柔柔的一番话出口，雪梅立刻笑道，“我也很紧张。小姐，是姑爷家呢，不知道姑爷俊不俊？”

　　“别乱说。”云惜霏瞪她一眼，一边整理着身上的短袄外罩，“有什么吃食？得给小猫准备些！”

　　雪梅伸向小梨儿的手一顿：“不带它了？”见到云惜霏点头，她担心的瞪大眼，“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小猫醒来见不到我们会害怕的。她如果窜出去，被谁逮到……”她的声音在云惜霏的目光下越来越低，“虽然知道第一次做客，就带着宠物很不好，可是，可是我担心……”

　　“把门锁上吧。”云惜霏倒好一杯水，放在离小梨儿不远的地上，“这是我第一次出门，实在不能有半点差错。”她眉宇间有些阴郁，雪梅恋恋的摸了摸小梨儿，叹口气，动手为她准备食物。

　　一直在旁观的玉尘烟倒是松了口气。小梨儿睡着的时候，她都是拿着本书陪在一边，如果小梨儿被带走，挪动之间醒来，肯定会吵着让她陪，可是她根本没法离开梅君菀。她知道自己和一般的魅灵并不一样，这是秘密，没有一个人知道最好。

　　听到那三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玉尘烟阖上书，放松的躺在地板上，每次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她就觉得头疼。

　　不对，她是真的在不舒服，慌乱茫然，隐隐被一股力道拉扯。这是……这是自己离开梅君菀太远时才会有的感觉，难道自己所依附的东西不在梅君菀中？顾不得多想，她一把捞起小梨儿，用团青光包住，直接穿墙向感应到的方向飘去。

　　这一飘就飘出了府，府外后门正停着辆马车。云惜霏主仆三人堪堪出了门，正往马车走去。

　　难道限制自己的东西在在这对主仆身上？玉尘烟揉了揉怀中的猫头，看它睡的正好，也不叫醒，还是那样隐了身形，抱在怀中。

　　那边云惜霏三人更登上马车，车夫一扬鞭，骏马撒开腿小跑了起来。玉尘烟飞速飘上了马车顶，她虽然在白天登上屋顶看过府外的境况，能亲自上街见识下古色古香的世界，这还是第一次。

　　耳边飘来马车内的声音，她一挥袖将车顶变的透明，一边看车内的情况，一边瞪大了眼睛看向街道。

　　车内很宽敞，熏着淡淡梅香，云惜霏刚上了马车，就被一双手拉住，那是一双很秀气的手，骨节略微有点大，掌间隐约可以看到薄茧。

　　“你就是云惜霏？”懒懒靠着车厢的红衣少女，唇角一挑，将她扯到身边坐下，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随着马车一晃一晃。

　　“郡主？”云惜霏扫了眼阿灵，迟疑的唤了一声，这个郡主和她想象中的并不同。不光这一身简单利落的装扮，还有她的笑容灿烂而直爽，和云府中的小姐们都不相同。

　　“别叫什么郡主，直接叫我名字，我叫楼昕宇。”楼昕宇上下打量了云惜霏一番，身子一挪，硬是紧紧贴了过去，殷勤的笑道，“瑶池闲人是不是你？”

　　云惜霏微惊，垂下眼睛，略一迟疑：“是我。”

　　“真的是你！”楼昕宇大睁着眼睛，差点蹦起来，“我非常非常喜欢你的画。如果不是十三岁时看见你的画，我才不会喜欢上梅花。我专门在郊外建了座别院，种的都是我搜集到的梅花。”碰上开心的事情，她也难免滔滔不绝，“今天的宴会就在那里，你一定要好好看看！”

　　这一番话说的又急又快，连个插嘴的工夫也没给别人留下。云惜霏含笑听着，不时的眨眨眼睛，证明自己一直在认真的听。只是那双水蒙蒙的大眼睛中，惊喜的笑容渐渐染上几分冷意。

　　如果不是数十年如一日的观察一样东西，在这样小的年纪，她是绝对画不出来神韵的。梅花之于云惜霏，绝对是极其特殊的存在。楼昕宇的态度，在她看来就难免轻薄了。

　　玉尘烟搂着呼呼大睡的小梨儿躺在车顶，侧头看着一路走过的街市，这样喧嚣和世俗的生活，让她又一次意识到，这是片真实存在的空间。无论是摇头晃脑的行人，还是大声吆喝着的摆摊人，还有妇女之间的争吵和孩童的嬉戏声……都让玉尘烟看的目不转睛，唇角含笑。

　　马车内的献宝行为仍在继续，直到一阵虚假的咳嗽声响起，楼昕宇的话语戛然而止。忽然的寂静衬得那个淡淡的声音非常清晰：“小姐，你忘了要做的事？”

　　“要做什么？”楼昕宇呐呐重复了一遍，竟有点小小的畏惧，“啊！”我想起来了！”她拍掌大叫，“衣服！”

　　车内的云惜霏被硬塞了一个包袱，她望着塞过来的人，疑惑的眨眨眼睛。

　　“你，你一定要收下。”活泼的少女难得的扭捏起来，她尴尬的捏了捏发辫，转过脸去不敢和云惜霏直视。

　　倒是阿灵开口了，对着云惜霏，仍是副不死不活的模样：“我家小姐喜欢瑶池闲人的画，偏偏一副也没能买到。今天的宴会邀请的都是京中名门，请帖送的突然，我家小姐猜测您一定没时间买衣服，所以就给您准备了一套。您如果接受了，她想买您的画，想必您也不好意思拒绝。”她瞥了眼自家小姐，“这种强买强卖的事，云小姐遇到了，还请不要见笑。”

　　这一番话给足了云惜霏面子，她再推脱就是拿腔作调了。云惜霏展开包袱，看向一直拘谨的低着头，敛神静坐的雪梅一眼。不过雪梅没能接收到她的眼神，反倒是阿灵伸手接过裙衫：“我来吧。”

　　雪梅猛的抬头，脸颊立即涨红了，眼中很快浮出一层水光。

　　“要学的东西很多，你好好留意着。”云惜霏不好说什么，反倒是阿灵冷冰冰劝慰了一句。雪梅低低应了一声，一眨不眨的盯着阿灵的动作。

　　车内坐了四人，换起衣服来空间还是略显局促。阿灵动作细致，不慌不忙，没过多久已经收拾好了，甚至动手帮云惜霏将垂下的长发挑起一缕，散散的盘了上去。

　　焕然一新的云惜霏，微微抬起头，眸光如水，竟看得车内众人连带车外的玉尘烟一个闪神。

　　严格说起来，云惜霏姿色仅是中等，身姿太过单薄，肤色也过于苍白，穿着打扮也并不合体。而今换上了年轻少女的华服，立即多了许多属于少女的甜美神采。

　　直袖小袄外罩着件月白的儒裙，交领略低，袖口很宽，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深蓝色立领，裙腰系在胸下，上面缀着长长的浅蓝色流苏，尤其是正前方的蝴蝶饰品，翩翩欲飞。流水一样倾泻而下的裙摆，衬得身姿俏丽修长。一层淡蓝色的纱衣，朦胧的贴着裙衫罩在外面，就如腾起了一层轻烟。

　　她的眉目也细细描画过，小小的脸颊透出淡淡的嫣红，黛眉微舒，一双眼睛越发水汪汪的清澈撩人。气质清新的如雨后的春草，完美的展现出属于十四五岁女孩特有的纯真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