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而已》丹青子

2、万家灯火

　　“有时候登高摔下，要比蝼蚁偷生来得更惨，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万灯火看着一路漂绿的股票，清清疏疏地一笑，以表她非常清醒。

　　“2008这场金融危机，许多人都承受不住破产的羞辱及负债，跳楼身亡。

　　那时候，还没有头脑风暴、经济半小时、卧底老板……种种的财经节目，作为一个挺尸过来的人，我必须说一句……”她微微一顿，主持人先紧张地瞪大了眼睛，手也抖了抖。

　　她非常有主人翁地倒了一杯水：“请。”

　　“呃，谢谢。”主持人接过。

　　没有想到“万家灯火”灯泡女皇，手里剥开橘子，一瓣一瓣吃了起来。

　　“万小姐，请你不要再卖关子，能否说说你破产后的具体打算？”

　　女主持人，以前是战地记者，耐性脾气都有点不好，电视台故意挑中她，就是因为他咄咄逼人。

　　万灯火看向玻璃。

　　直播间外，一道身影芝兰玉树，此人面上云归雾隐的宁淡。

　　“市值几何。”万灯火的视线拉长，仿佛看着某个方向的彼端，而没有聚焦，没有具有地落在哪个点位。

　　今天她的粉很好，扑得薄，只有薄一些才不显得浓重而绝望。

　　“在无根无凭的白领来说，一月一万的收入就是天价，但她们还不知足……也是，与其自己奋斗，倒不如找个富户成就自己，即使离异也可留下不少的赡养费。”

　　女主持人一时颜色褪尽，万灯火这个女人在指桑骂槐。

　　向后面打手势，无奈何是全国直播。

　　主持人：“万小姐，你已岔开话题。”

　　万灯火轻嗅橘子皮，流露一丝沁人心脾的情怀：“我已经说了，‘价值几何’。”

　　“什么意思？”

　　万灯火疯狂激烈的笑了起来，与前面对话判若两人：“我用半生去参透，但是我不吝向世人传播，价值几何四个字的奥义。首先，价值者，货殖列传中心论点。最后，几何，充满易经的变化。我们古人讲究阴阳哲学，讲究风水。《孙子兵法》讲究策略，《管子》讲究管理，读这些尽数无用，只知一者，为言论。蜚语流言杀人，哄高哄低只在方寸口舌。言论要高于价值，价值则高于价格，言论却决定价格。一个“势”字，借得好了，大势所趋，臣王定败，古往今来不外如是。“时异则备变”，“待乏”，接一个“势”字。时势，权势，钱势，你说哪个最重要？”

　　主持人有高度的政治敏感性，她不打算回答万灯火的问题，而是曲线救国地反问：“您认为呢？”

　　“刘邦比霸王占了哪一样？”万灯火又一瓣放到嘴里咀嚼。

　　主持人忍无可忍地爆发：“万小姐，和人说话吃东西是不礼貌的行为，除非……对方跟你很熟。而传言中，您是一位出身良好，不乏教养的女士……难道，您是在破罐破摔吗？就因为一夕之间破产？”

　　万灯火再次笑了，不用上班简直太好，休闲装可以选用最喜欢的淡粉色，而这种颜色代表心地柔软，以前她修过色彩心理学，办公室技巧是：应聘者最高选用淡蓝上衣，净白无尘西服套装。以表忠诚和刚出校门的纯真，为人正直聪明懂上进，留之，不行三个月换掉。管理层最好着装颜色，得分类：男女一般离不开黑色，有些高富帅喜欢用银色点缀一二，老女人喜欢用殷红表示成功和犀利，老男人喜欢墨绿天鹅绒外套以显示自己多么拘谨而高贵，平淡而有格调一些的长者，会喜欢灰色的沉稳与晦涩，显得有资历有经历有坎坷有睿智。

　　可惜，万灯火钟情轻薄地糖果色。她一直认为，做女人要如诗如画。千万不可做霓裳，哪怕奢华贵重到头来还须要人试用，更别提路边货。做花更可悲，近乎用一生成全男人的芳心，自己终究零落，莲花再好再美，始终融化在污泥之中。若遭采撷，死的更快一些。

　　这番领悟都成错，人们告诉她，她像个男人。她的外表虽然是个女人，打扮也极富品味，骨子里不折不扣地刚强，真是大男子主义，唯我独尊。

　　下属做鸟兽散，她还来不及鸟尽弓藏，他们一个个地背主忘恩，还来了一句她剥削。

　　万灯火：“这不是重点，做好节目才是重点吧？”

　　“观众们希望从我这里了解的事，都可以了解到，我吃橘子也是有原因的，相信您这样的高材生，一定听过一句话：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典出《晏子春秋》。”主持人飞快极不耐烦地接口。“谁不知万小姐是奢侈品管理硕士和房地产管理硕士，以及注册精算师。高材生，在您面前是不敢当的。”

　　万灯火：“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们这些有语言天分的人，英语好噼里啪啦，中文连珠炮发，还生了副好头脑，博闻强记，我是大大不如的。”

　　主持人明显高兴了一点：“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请您再发表一些高见？”

　　万灯火也不客气：

　　”我比较欣赏那种能控制自我命运的人，而恰恰相反，随波逐流看似随遇而安是真的懒惰。

　　知道自己要什么，有规划，一步步的实现自己要的“世界”，真好。

　　懂得经营和维系财产和人际，不然会更趋近于贫穷，或者是为富为官的子弟派，不必考虑这样的事。

　　但长此以往也会坏掉盘根错节。

　　在社会主义国家，过着资本主义的生活，是发展的必然趋势。

　　环境，从不会适应人。人，得先适应环境。才，有可能在未来改变环境。

　　那不是一人做到的，崇拜某人，那是盲目的选择。

　　最理想的生活状态是，每日领取活命钱，做自己想做的事。

　　稳定的工作，高学历的敲门砖，部门近亲繁殖，X理论和Y理论可以并行，需要因材施教定向培养。

　　感谢培养过你的人，他们成就你的进身之阶。

　　所以什么都不要埋怨，找准定向，埋头干吧。

　　可以投机，不要赌博。“

　　”万小姐讲得有声有色，只是未免过于自贬了。“

　　”嗯，很多人大概好奇我为何如今都不自裁以谢天下，我只想说，人生来为求生而不是求死。“她勾起顽皮的笑容，

　　”再说，纵然老无所依，还有政府不是？“

　　须知，她如此说，政府不理会她，就是没有公信力。

　　主持人仓惶地笑了一下：“好了，访问时间到。”

　　万灯火出来的时候，夜雨声声打在身上，无所谓心事。

　　在一片深色中，半山的灯火璀璨，多少富户用着她家生产的灯饰？

　　手机倾泻出一首《微尘》，张学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