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龙》苏眉子

5、紅天

　　凉亭之上，月光之下，只见一逸雅女子素衣披身，长发垂肩，近发尾处用白圆石发环扣住，慵松中散着飘荡的精灵之气。
　　一觉有人靠近，她马上变得严阵以待，没有刚才那股悠然自得的懒散。
　　“四阿哥吉祥。”
　　“起吧。”他望着她刚才坐的位置：“你在想什么？该不会又在想让太子再生病吧。”
　　“奴婢不敢，太子惹感身体不适定是奴婢照料不周，失职所致。”
　　她以严谨的态度响应他嘲讽的说话。
　　四阿哥向她望去，仍是垂头之姿。他露出满意赞许的神色，她看不到。
　　“以后好好在太子身边办差，他也的确需要一个聪明人在旁边提点一下。”
　　“四阿哥。”她抬起头来，眼睛亮如星目，熠熠生辉：“如果可以，能否让奴婢在你身边当差？”
　　衡量时势，她拙劣的历史知识实在需要好好恶补，今天不知明天事，光知个大概有屁用。还是赶紧找个好码头明哲保身，毕竟她要办的正事还没办呢。万一太子即将被废，那太子宫的人也必将受牵连。
　　她必须要赶在事变之前脱身。
　　先把救生圈抱在手上，不致于落水溺死。
　　“为什么？”
　　“太子把奴婢召进宫，实非奴婢所愿。只是既来之则安之，我也唯有尽心尽力做好职责以内的事情。但若可以，奴婢想离开太子。良禽择木而栖，奴婢自从进宫后，没少听四阿哥的事迹，平时所见也觉得四阿哥是个值得追随的主子。”最后这句话倒真的是奉承了，跟着他，肯定是为最后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阿谀奉承不会给你带来好处。”在他身上用这招没用，但他对她并不厌恶。
　　“奴婢如要奉承，绝对不会找四阿哥。”言之凿凿，直直地对上那冷峻的双眼。

　　“珑儿，珑儿！”太子如同热窝上的蚂蚁乱跳乱窜地，直嚷着要找珑儿。
　　“太子，奴婢刚从厨房给你拿了莲茸羹来。”这太子，一早醒来开口就要吃这个，难道真的这么迫不及待？
　　“别管这个了，珑儿你快过来。”
　　太子牵着她往内屋跑去：“你看看，你看看这个，怎么办？怎么办？索相现在又不在我身边，你得赶紧给我出个主意啊。”
　　见他如此惊惶，珑儿细看太子递给她的信纸，原来是有大臣向他密报四阿哥胤禛密查湖广总督之事，已查得与太子有关和索额图有关。四阿哥的亲信不日会带同证据赶至康熙南巡行宫门下。
　　“怎么办？怎么办？我就说老四这人平时不声不吭的，喜怒无常，他真的跟我玩阴的。皇阿玛叫他查我，他还真的查了！一点事前消息也不给我捎个，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太子，还有没有我这个二哥？！”
　　“太子别急，其实这也没什么。”她说着与心违背的话，越发觉得自己找靠山是找对了，时候也对了。感谢老天爷帮了她一把，她本还以为要再过个一年半载的。
　　“没什么？这还没什么？这都火烧眉毛了！。”
　　她淡淡一笑，说：“太子，其实这件事情，烧不到你身上。你想想，皇上明知四阿哥平日里素与你交好，却偏要叫他去办这件事，而且还是密查。这证明皇上不想张扬。没错，皇上兴许对你是有意见，可他仍然在保护你。依奴婢看，这事情该遭罪的是另有其人。”
　　“谁？”
　　“太子想呢？”
　　仔细思量珑儿的分析确有道理，但太子愣是想了半天才吐出三个字：“索额图？”
　　所谓杀鸡儆猴，大概就是这样了，希望太子够聪明，能明白到这个道理。
　　她倒是无意挑个明白。
　　只是太子的智力实在她意料之外。
　　这一夜的三更时分，忽听得有人敲着铜锣叫报：“南村失火了！南村失火了！”
　　他们居住的长清县黄山店，夜里大风，大家都似乎都可以闻到那火苗肆虐的味道。

　　“怎么会突然着火呢？”
　　隔着高空，看见那边被烧透的红光泛现，与这边的黑幕成了一个极致反差，而些光红得太不象话了，像是血。
　　康熙身系明黄绸缎披风，皱着眉头下旨命大臣侍卫前去灭火救人。
　　“今夜里凉爽，岂有起火之理？”
　　燥热的天气也算了，如今正是春雨绵绵的秀节，这场火来得真不对。
　　由于惊动了康熙，当地的官员都不敢怠慢，纷纷组织救火事宜。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虽贵为皇子，但也不甘于后，请旨要去现场督救。康熙准。
　　“太子，有劳你照顾皇阿玛。”四阿哥刻意走到太子的身边对他低声说出此话，眉头间不见轻松。
　　“四弟快去快回，可要小心着。”太子拍拍他的肩膀，不见半分紧张之色。
　　一直在他身旁默不作声的珑儿与那冷眼相对的四阿哥再次对个正着——不是，是四阿哥特别望了她一眼。
　　她只是轻轻稍低了头，似在说她明白了。
　　心里真不想是那样的结果——这样的太子，真是不能留。

　　“太子，你是否也应该去南村看看呢？”珑儿为他奉茶，同时小心地提点。
　　“为什么我要去？”
　　“皇上心怀民生，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去帮忙了，太子也应该好好去表现一下才是。”
　　“珑儿，你有时候就是太小心了。老四和老十三都替我去了，我哪还用亲自跑一趟？”
　　他像完全事不关己一样，翘着二郎腿轻快地哼着江南小调，珑儿忍不住皱起了眉：“太子，知道四阿哥的人带着证据据来到南村的可不止你一个。”
　　一句话，仿佛一支针，冷不防地一下蛰醒了那梦中人——太子几乎是一跃而起，望着她，眼皮子都快撑破了。
　　“你，你，你想说什么？”
　　“太子，皇上知道密查的事情，也必将知道探子回报的路程。南村偏巧在这个时候失火，太巧合的事在皇上看来可是会变成人为。太子，你不会想要这结果的。”
　　“不会，怎么会呢？放火的人早已跑个边际远，我安排得好好的。”

　　月亮当空，皎洁映人面，徒添了一层莹润之色。
　　良辰美人，四阿哥无心欣赏。
　　“果然是太子。”
　　“太子说了，放火的人脱身后，已给他发了信号，断不了留下痕迹。”
　　“哼。”他冷冷地发出一声鼻音，月光下的侧脸像是一把刀，让人从脚底冒出寒彻透心的惧意。难怪皇宫内外的人都对他避让三尺。明明是长得很是英俊的美男子，奈何史书从来只写他是如何地一代残酷君王，对他的铁腕手段大书特书，倒是忽略了他的美貌。
　　一转头，发现这丫头正盯着自己看，看得入神了。
　　他倒是不动声色地回望她，直至她反应过来。
　　不慌不忙，收回了花痴的眼神——心里在暗骂：“白玲珑，你怎么挑这个时候发神经？不就是一帅哥嘛，又不是没见过。”不过，确实没见过这反差极大的。都是史书惹的祸，若早有些许提过四阿哥是个帅哥，她倒不至于这样盯着看。就像...不对，那张脸不应该被记起。
　　“四阿哥，奴婢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聪明地用话题带过尴尬气氛，对着这个谋算本事一流的四阿哥，真要打醒十二分精神。刚才的失态实不应再有。
　　“说。”
　　“四阿哥是故意让太子知道探子在南村驻留的事情吗？”
　　以他的个性，办事不会如此疏忽，除非是刻意告知。他是存心想试下太子吧，难道一直以来四阿哥都是伪太子党？
　　这也真是高招，在康熙宠爱太子的时候，表面上为太子办事，对皇位不上心。
　　“你很聪明，我在宫里宫外这许多年，还没见过有比得上你的女子。但太聪明，并不是一件好事。适当时候还得要装装胡涂，明白吗？”
　　他已经给她答案。
　　珑儿垂下漆黑的睫帘：“奴婢谨遵四阿哥教诲。”
　　四阿哥提步走了些许距离，侧身说道：“下次再这样盯着我看，可是要治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