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龙》苏眉子

3、初遇

　　康熙四十一年。
　　九月南巡，随行的有太子胤礽，四阿哥胤禛，十三阿哥胤祥。
　　皇子是没有仆从跟随，但太子毕竟是储君之尊，自有不同。
　　“这个，这个，全部都给我收拾好了，落下一样都不行。”太子指挥着众人把他的行李打包得当，玩的吃的，一样不缺。
　　“太子爷，这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晚上奴才把清单整整，让太子爷过目，奴才总觉得好像还少了点什么。”
　　“少了这个呗。”
　　身穿粉桃红绣荷花图案宫装的人递来一个西洋怀表：“太子爷喜欢它嘀滴答嗒的声音，说是像奏乐一样。当然少不了它。”
　　“对对对，就是这个！”
　　太子一把捉过女婢的手，明为怀表，暗为摸香，婢女面上带笑，不露痕迹地把手抽回：“太子，索相来了。”

　　浩浩荡荡的队全自京城出发，送行的队伍壮观非常，各位后宫嫔妃装扮得比春天初开的花朵还要艳丽，即使不得同行，也巴望着能给康熙帝留下最美的离别，待回宫之时会忆起。
　　皇子们个个穿着朝服，领在文武百官的前头，向康熙跪别。
　　“朕此次南巡，着在巡阅河西状况，京中事务暂交大阿哥和索额图共同处理，你们二人凡事都得商量着。”
　　“喳！皇阿玛请放心，儿臣一定不负圣望。”
　　“臣一定尽心尽力协助大阿哥处理政务，让皇上放心南巡。”

　　康熙帝南巡阅河西至德州回銮，已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在这趟南巡里，所看一切皆是良好，康熙心里也明白这多多少少也是地方官员用来蒙蔽他眼睛的伎俩。所以闲时总爱突现便服于民间，了解真实的民情。庆幸一切安好。但早前湖广镇筸生员李半等叩阁，称镇筸苗民肆行杀掳，地方官不究于报。不久，给事中宋骏业疏劾湖广总督郭琇、巡抚金玺、提督林本直、总兵官雷如等；平时不能严饬属员加意抚辑，事发生后又不实时奏请剿抚，视民为儿戏，置封疆于度外，应予罢斥。
　　康熙处理这件事很简单，反倒让人不安心。

　　京城。
　　八阿哥的府邸。
　　“八哥，这件事情可算大了，我起先还以为皇阿玛会大动肝火，彻查一大批人呢。”
　　九阿哥胤禟品着他手里的黄山毛峰名茶，乘着热气喝了几口，甚是满意。十阿哥胤誐倒不懂这些品茶的学问，只觉口渴，一杯茶也顾不得上烫，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哎哟，烫啊烫。”
　　“十弟，你这毛毛躁躁的个性真得好好改一改。”八阿哥着人给十阿哥弄了一杯凉水来，转而对九阿哥说：“这件事情，皇阿玛是恨在心里了。”
　　“八哥，这话怎么说？”
　　“你们想想，湖广总督是谁的门生？总兵官雷如，又是谁提拔的？”
　　“郭琇好像是索额图的门生，从一个小侍郎做到湖广总督，可谓是步步高升呢。雷如，好像是太子那边的？”
　　“花了五万两银子在太子手上买来的官。”八阿哥把手中的毛笔丢下，刚好完成了一幅字，着下人拿去风干。
　　“八哥的意思，因为忌讳他们，所以皇阿玛草草了事？”
　　“皇阿哥不是草草了事，是要看大阿哥和索额图怎么处理。大阿哥索来不喜太子众人皆知，这个大好的机会让他告状，岂会错过？我思索着他肯定在折里把太子批得体无完肤。”
　　“可索额图不会让他这样做，我看哪，他们二人一人上一折，够皇阿玛看的。”
　　“所以说，皇阿玛是恨在心里了。出了这样的事情，想着的不是如何救民，而是相互遣责怕担责任。”
　　“这事情发生得真凑巧，本想着我们还要忙乎一阵，现在刚好替我们省事了。不过貌似南巡那边也没传出什么消息来。”
　　“南巡...”八阿哥像是想到了什么，稍有思量：“应该没错。”
　　“什么没错？”十阿哥好奇地问，九阿哥也静听答案，八阿哥浅笑带过：“没什么。”

　　德州行宫。
　　太子的寝房，太医正在为太子把脉：“太子这次犯的是急病，突发性的风寒，必是体内寒气积存已久所致，需要慢慢调养。”
　　“唉...”太子只是叹气，脸无血色，的确是一个重病的人。
　　“陈太医，有劳了。”
　　陈太医拎着医箱的同时，也以医箱遮掩，收下了对方递来的一千两银票。

　　“太子爷，我已经打点妥当，陈太医以后会协助我们把你的病情夸大拖延。”
　　“好，很好。可一定要紧盯着跟这事有关的人，一定不能泄露半句。”
　　“请太子爷放心，不管是一百两还是一千两，只要他收下了这钱，就等于没退路，断不会自打嘴巴。今天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连小和子也蒙在鼓里。”
　　“好，很好，你做得很好。”
　　“太子爷，陈太医吩咐了，你一定要多喝热水。来。”她把杯盅的热水一口口喂进太子的嘴里。

　　“皇阿玛，太子现在身体抱恙，恐是不宜走动太多。”
　　“朕也是这样想的。”康熙本是背着手站在窗前，此事转身，夕阳之光在身后绽放，营造了万金之躯，更让人看不清他的喜怒哀乐。
　　他向在座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望去，然后停在十三阿哥身上：“你们随朕继续前行，胤祥你准备好泰山祭祖的事情。胤禛，你拟旨把索额图召来照顾着胤礽。”
　　“喳！”

　　“四哥，皇阿玛怎么突然想起要把索额图给召过来？他不是留在京城与大阿哥处理政事吗？”
　　十三阿哥胤祥提出疑问，但四阿哥胤禛却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缓步向前走。
　　“四哥，四哥？”十三阿哥忍不住再喊了两声，只听得四阿哥面不改容地道：“我要去太子那里一趟，回头再和你说。”

　　太子得病，要特意打点膳房准备好药食，一定要亲自来办。
　　“人参汤，还有...”正重复背诵待会儿要交待的菜谱，冷不防一只结壮的手臂挡在面前拦住了去路。
　　拾起眼皮，一点也不敢轻视这半路龙——他穿的是皇子的吉服。
　　“四阿哥吉祥。”跪下身行礼，一点也没怠慢。
　　“起来，我有话要问你。”
　　“喳。”低着头，她俨然是毕恭毕敬的。
　　“你跟我来。”胤禛不带任何感情地说，甚至连语调也没有，像他这样冷峻的人，即使没有语气辅助，别人听来也像是命令一般，不容违抗。
　　更何况，她没有想过违抗。
　　这是她恨不得要巴结的人，她想着讨好，并不会抗拒。

　　随着四阿哥来到一处假山堆，前后左右皆是浓密的大槐树，像是一只巨鸟用庞大的翼膀把他们都拢起来，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那天你给了陈太医什么？”
　　“咯噔”一下——是她心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