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屏晚钟（戚顾）》闲潭梦落月

7、【这钟声响得真是时候，咱们就在这儿道别吧。】

　　从白堤走过来，又随一大堆的游人看了雷峰塔，三潭映月，戚顾二人坐在街旁的长椅上，握着矿泉水，相对无言。
　　“应该可以看到雷峰夕照了吧。”
　　戚少商突然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
　　顾惜朝抬头，这才看见中午还掀起层层热浪的太阳此时已经落到了山头，正摇摇晃晃挣扎着不愿离开。
　　到时间了啊。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是彼此却都明白，该是告别的时候了。
　　戚少商起身，然后把垂着头的顾惜朝拉起来。
　　人还是那么多，来来往往，身边找不到一个稍微空闲些的地方，让他俩，好好告个别。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的眼睛，深深地，仿佛要透过他黑亮的眸子看到什么别的东西。
　　顾惜朝知道，戚少商会像十年前一样，给他一个拥抱，然后，转身，离开。
　　戚少商抬了抬手，一瞬间打消了握手的想法，伸长双臂。
　　顾惜朝心里突兀地一阵慌乱，他们明明都是男人不是么，就算在大街上，给对方一个拥抱，然后告别，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为什么他会感到紧张，莫名的紧张。
　　接踵而来的肩膀没有给顾惜朝更多犹豫的时间，身后路人轻轻一撞，戚少商正好拥住了他。
　　霎时，关于熟悉的体温和灼热的呼吸几乎要把顾惜朝融化在夕日的西湖旁。
　　是这个感觉，十年前的最后一个拥抱就是这个感觉。
　　温暖。
　　可是，遥远。
　　顾惜朝伸出手环上戚少商的背。
　　“惜朝……”他唤。
　　“嗯。”他应。
　　“见到你真好。”
　　“嗯。”
　　“十年了，你没变，还是那么出色。”
　　“……是么。”
　　“是，当然是，”戚少商埋在顾惜朝肩头用力地点点头，“无论何时，人群中我第一看到的一定是你。”
　　“……”
　　“惜朝，照顾好自己。”
　　“不用你多心。”
　　“要好好的。”
　　“……”
　　“要幸福。”
　　“……”
　　戚少商又说了什么，可是这个时候太阳终于不堪重负地落到了山的那一边，随即，恢弘的钟声响彻整个西湖。
　　最后一句，顾惜朝没有听清。
　　旁边有人在说，这就是著名的南屏晚钟。
　　顾惜朝想，他大概永远都会记得这个钟声。
　　戚少商放开他，一笑，漾出那标志性的酒窝，“这钟声响得真是时候，咱们就在这人道别吧。”
　　顾惜朝吸了口气，“好。”
　　“你先来，我先走。像以前一样。”
　　“嗯。”
　　“走了。”
　　戚少商摆摆手，转身走入人群。
　　顾惜朝攥紧双手，冷眼看着戚少商渐行渐远的身影。如果此刻叫他，他会不会回头？如果他会回头，自己要不要开口？
　　……
　　最后，顾惜朝转身像另一个方向走去。
　　一个下午，他们同看过一场电影，共游过一次西湖，有过一个深沉的拥抱……却没人说再见。
　　没说下次。
　　谁都没说。

　　戚少商走出百米，在觉得顾惜朝不会看到自己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拧开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全部浇在头上，对身边人的抱怨指责充耳不闻。
　　掏出手机，才开机电话就又响了起来，他低骂了一声，按下接听键。
　　“喂？红泪。”
　　“……”
　　“有事。”
　　“……”
　　“你别管了。”
　　“……”
　　“又催？好了，我知道了。”
　　“…………”
　　“够了！你以为我想么！你以为结婚时多么容易的事！”
　　“……”
　　“……对不起，我心情不好。”
　　“……”
　　“我明白……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结婚吧。”
　　他叹了口气，眼神寥落而苍凉。

　　顾惜朝走到公交车站，拿出电话。
　　“喂？请问是傅董吗？我是顾惜朝。”
　　“……”
　　“你说的事，我想好了。”
　　“……”
　　“是，我答应。”
　　“……”
　　“多谢。我知道该怎么做。”
　　“……”
　　“我明白——我会跟晚晴说的。”
　　“……”
　　“好，再见。”
　　长长舒了口气，顾惜朝踏上拥挤的公交车，他发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挤公交。
　　手心有些疼，顾惜朝抬起手看了一下，却发现眼前有些雾气，狠狠闭了眼，再睁开，那层雾气消散了。
　　他把手放进兜里，裤子右边的口袋装着前一天买的钻戒。
　　他现在要去晚晴那里，跟那个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女孩说三个字。
　　他要她嫁给自己。
　　顾惜朝挑唇，露出了一抹淡然的笑容。

　　公交车风驰电掣，顾惜朝挑起笑容那刻闭上了眼，所以他没看到，车窗外，戚少商坐在路边，执起自己送的那只火机，轻轻一吻。
　　只一瞬，公交车便从戚少商身边开走了。
　　一路绝尘。
　　他们，谁也没看到谁。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