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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沙丘之乱(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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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惠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听着那强烈的心跳,贪恋的吸着他的气息,终于又抱到你了,真好。她慢慢抽出手一点一点向上,他的脸庞、唇、鼻、眉、眼,皮肤粗粝却温暖的感觉在指尖跳动,又摸到了呢,真好。
赵雍低下头,寻到那温暖的唇,像在沙漠里长途跋涉苦苦挣扎的旅人突然见到清泉一般凶猛而渴盼的掠夺起来。
宁伦不觉尴尬的转身避到一旁,心中是快乐、酸楚、羡慕、失落的百般陈杂搅作一团。
似乎过了很久,赵雍才在她耳边厮磨喃喃道:“你去哪里了?”
“当时掉下悬崖,醒来发现我又回到那个世界了。”赵雍听到这里指节发白不由将她勒得更紧,尉迟惠轻轻挣挣缓了一口气又说道,“在那边待了几天,再回来这里已经过了几年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赵雍不觉眼眶发热,声音颤抖,将头埋进她的肩窝。
“那你又如何出现在这里?”宁伦方才亲眼见她从偏殿里缓缓走出,只被震住当场。
“我来自未来,自然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今年初春我就见过周绍,要他与朗绍来沙丘宫挖了这个地道。”
赵雍眉头一皱紧紧抓起她的手,语气里十分不悦:“你早已回来,却不来见我?”
尉迟惠心知今后定要为这个问题讨饶许久了,赧赧道:“那时我还不能见你。”
“为何?”
“因为,我在等。”
“等今天?”赵雍充满威胁神情的脸越靠越近,“那你告诉我,今日之事到底会如何?”
“除非你有很好的理由,否则,见完这个见那个,唯独不来见我,你觉得会怎样?”
尉迟惠神色微赧的推开他,这个时候好像不该有讨论这种事情的气氛:“那个,我有。”
“来日方长,今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现在要解决眼前的问题。”
“现在要突围吗?”宁伦问道。
“现在……”
“妖孽!”宫殿门口突然一声爆喝。公子章拿着弓箭正要进来,突然看到尉迟惠不由双眼充血,满目恨色,“都是你!”他拉弓搭箭,青筋暴露:“去死吧!”
赵雍一把拉过尉迟惠将她护在怀里,转身以背遮挡。
一声箭矢没入身体的闷响。
“王!”尉迟惠不由惊叫出声。
赵雍吸口气抬起头:“我没事。”
尉迟惠向后看去,宁伦正挡在他二人身前,一支箭深深没入,一点一点涌出的血在他白色的衣衫上特别的耀眼。
“哪里走!”殿外一声高呼,跟着一只破空鸣镝呼啸而来正中公子章心口。
公子章向前一步扑倒在地,他用力伸手攀着殿门歪倒在一边:“父王……”恍惚看到幼时在母后跟前读书习礼,双唇轻轻噏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最后一声:“母后……”
“公子章已死!叛贼余孽一个不留!”
“宁伦!”赵雍与尉迟惠一左一右扶住摇摇欲坠的宁伦。
“医相!医相!”赵雍连声高呼,殿外金戈声、伐戮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主父!”宁伦一把拉住他,“今生我没负你。”作为臣子,作为兄弟,他这一生都没有背叛他。已然无憾。
赵雍紧紧握住他的手,用力点一点头。
“十五年的赌约,你赢了。”宁伦微微转头对尉迟惠咧开嘴,努力的笑了笑。
“不……”尉迟惠咬着唇,眼泪涌了上来。
宁伦吃力的退下手上的玉戒指,上面有精细雕琢的暗纹:“这个印符可以调动我所有产业势力。还有我们的花漫天涯。”他帮她把花漫天涯开到了各国繁华的都邑,也有一点私心吧,只有这份产业才是唯一属于他们两人共同拥有的东西。
“王,下一次我不再让你了。”
赵雍握紧他的手:“下一次我等你来和我争!”
宁伦突然微笑了,他握着尉迟惠的手轻轻说:“我要去你那个世界。下一次,我一定早一点找到你。”
尉迟惠已然泣不成声,泪眼朦胧里,那个一直温和微笑,永远站在她身边默默守护着的男子……
你一笑,花都开了,天地都温暖起来。你一悲伤,连天地都黯然起来。
那淡淡的温暖微笑,那如玉的温润白衣,渐行……渐远……
殿外信期远远跪倒:“惊扰主父,臣等请罪!”立时有两个侍卫上来抬走了公子章的尸体。原本一片厮杀喊打声,不一会儿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赵雍只是抱着尉迟惠坐在一旁,对外面的变故仿若充耳不闻。
尉迟惠看着一旁的宁伦,他的嘴角还噙着一丝微笑,就仿佛只是安静的睡着了一样。
“都怪我,都怪我……”
赵雍轻抚着她的背:“你不是说已知道结局吗,这是命定的。”
尉迟惠抬起泪眼看着他:“这些年我本来已经刻意遗忘了,我不知道会是现在,更没想到会是因为我!”眼泪汹涌的流淌而下,“我本不该来这里,如果我没有出现就不会……”
赵雍将她拥入怀里:“你怎么能不出现呢?你不来,我该如何?宁伦,他定然也是欢喜的!”
赵雍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抚着她,任她在怀里哭泣,二人就这样守在宁伦的身边。夕阳吞没了它最后一丝余晖,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秋风刮起一片落叶卷了进来,整个宫殿透着寂静的哀伤。
“最后出宫者族之!最后出宫者族之!”宫外突然传来数十人的齐声高呼。
尉迟惠抬起头,赵雍冷哼一声:“现在怕寡人出去与他们算账了!”
“他们是想把我们围在里面。”
“我知道。”赵雍温和地将她扶起来,轻蔑淡然的看了外面一眼,“寡人能遂了他的意?”
“王!”尉迟惠拉住他的手,“你听我说。”
“我现在明白了,我来这里不是来改变历史的,根本就是来促成它的形成!我就是它早已安排好的一份子,我们改变不了它,只能卷入这历史的车轮里,一步一步跟着它继续向前。”
“那你说,历史上我将如何?”
尉迟惠不敢看他的眼睛,却也知现在不说他是不会罢手的,只得迟疑着轻声讲道:“公子成他们不敢担负刺杀你的罪名,只围不战,长达三月之久,最后……”
“最后如何?”赵雍用力捏紧她的手。
“最后,一代英主,饿死沙丘宫。”她的声音更是低下去,“谥号武灵王。”
“寡人会如此?寡人会如此?”赵雍哈哈大笑两声,突然握紧她的手双目有神的看着她,“我就让你看看我是如何改变历史的!这世上还没有我翻不了的天!”
“我就知道你的性子若知晓这历史更是不会轻易罢手。”尉迟惠无奈的叹口气,“可是,那是我们的儿子啊。”
她看着他:“你确定要对他下手吗?”
赵雍沉默下来。
“主父若是出去了,此次围宫者必然全部灭族,何儿也得自黜退位,甚至……”尉迟惠看着静静睡着的宁伦,眼泪不觉又掉了下来,“那么多的生命,胜败真的那么重要吗?”
“那你想我如何做?”赵雍看向她。
“你以为我一直不能见你,又叫人挖这地道是为什么?”
“就这样离开?”赵雍眼神里有挣扎不甘。
“当初范蠡急流勇退,传说他与西施泛舟五湖,四处经商,成了一代巨富陶朱公。”尉迟惠拉着他的手,肯定的看着他的眼,“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纵马江湖,逍遥天下?”
赵雍刹那间有些迷茫了,那样抛弃一切,自在洒脱的日子吗?
“我们那里有一位历史学家他写了一首诗。”尉迟惠似乎不经意的淡淡提起。
“噢,是什么?”
“骑射胡服捍北疆,英雄不愧武灵王。”她扭头看去,赵雍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
“邯郸歌舞终消歇,河曲风光旧莽苍。”赵雍细细的听着,眉头似乎轻轻皱在一起。
“望断云中无鹄起,飞来天外有鹰扬。”她呼出一口气,望向窗外的夜空,停了下来。
赵雍疑惑的看向她:“还有呢?”
尉迟惠顿了顿,走到他的面前将他的手牵起来牢牢合在掌心里,轻轻的一字一句慢慢念道:“两千几百年前事,只剩蓬蒿伴土墙。”
“两千几百年前事……”赵雍喃喃念道,“只剩蓬蒿伴土墙……”他一个人翻来覆去念叨了几遍,突然神色委顿,喟然长叹:“罢了,罢了。”
尉迟惠见他悟了高兴的抱住他的腰:“难道你不乐意和我一起去过逍遥的日子吗?”
赵雍轻轻抚着她的额角,宠溺的吻了一下:“我欢喜都来不及,怎会不乐意呢。”她能重新回到身边陪伴身侧,本是他不敢奢望之事,当初只是为这一生霸业蓦然割舍有些不知所措、略有不甘罢了。如今豁然开朗,只觉一片清明、恬淡、温馨。只想好好拥着她,就这样天涯海角去罢!
“走之前,我想去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