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大宋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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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英目送慕容复离开，有些喟叹地坐回位子上。刚坐下，一回头，却看见一位老者和他的同伴执扇而笑。
周英赶紧躬身道：“恩师，原来您已经到了姑苏。”
老者看着他，眼中露出十分欣赏来，道：“子瑜，为师没收错弟子。”
周英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道：“您不生师兄的气啦？”
老者笑瞪他一眼，那青年道：“政见不同，不妨私交。有朝一日恩师与学生再回朝堂，学生还是要说，恩师错了。”
老者道：“我与你师兄打了个赌，这几年，不做别的，就暗中查访，看看我这新法，究竟是真扰民，还是被有心之人操纵，善法也成了恶法。”
周英默然不语。
青年道：“师弟不必如此情态。说来我经过姑苏，只能暂停一二日，便要去汀州了，难得恩师竟然提前到了姑苏。师弟有闲，不如你我一起陪恩师在姑苏城寻览名胜，拜访贤达。方才那位慕容公子，不知是何方雅士？”
周英道：“我只比恩师早来七八日，并不了解。据我所知，慕容公子是江湖人士，产业里有几个书肆，书价比寻常书肆便宜，近来又广散书册，也算是有功于教化。方才是恰巧遇到了他。要说寻他，却不知如何寻到。要说其他，我也当真不知了。”
老者面色有些不豫，道：“自古侠以武犯禁，江湖人士，不见也罢，恐不过附庸风雅。或包藏祸心，也未可知。子瑜不可与他太多往来。”
周英嘴上虽应了，心下却想：“我倒是想和他往来，却不知如何能见。他既然说是姑苏慕容，想来是姑苏名家，又要办学塾，理应不难打听。只是恩师在此，我便不能大张旗鼓。师兄又要往汀州去，我是留是走，还难定说。只若就这样走了……实在有些遗憾啊。”
慕容复回到参合庄，这日心情很好，于是将阿朱抱来逗弄片刻。这时包不同又说有一批他挑好的人才送到了。慕容复放下阿朱，往姑苏城郊别院见了这批人。
包不同很能把握他的心思，找来的人，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其中儒生单独设一院招待，其他人在另一馆。慕容复先见了这些儒生，包不同已经先筛选过了，按慕容复的要求，能发蒙的人，都是心胸开阔不拘泥不迂腐的年轻人，他们大多出身贫寒，已有功名在身，却难以糊口，也有几位做过几年低级官员，却郁郁不得志，因此干脆赋闲在家。至于能够为十三四岁的学子教学的，包不同寻寻觅觅，也只找到了一位——却正是周英。
慕容复这才知道，周英乃是王安石的学生，他的师兄郑侠，正和王安石在朝堂上掐得火热，结果是王安石罢相，被扔到江宁府雪藏，郑侠则被贬往汀州。周英乃饱学之士，只很少在外游历，现下并未定是留在姑苏陪伴恩师，还是和师兄一起往汀州去。
慕容复先与其他几人聊过，包不同确实是上了心的，慕容复看得出来，遂命请几位先生往几处学塾住下，自己与周英进了内堂闲聊。
两人坐定，周英笑道：“原来这位包兄口中的公子爷就是慕容公子，人生的际遇真是巧妙啊。我还想这是哪家人愿行此义举，却原来就是慕容贤弟，愚兄代姑苏的贫苦人家，多谢慕容贤弟了。”
“不敢，我也有私心。慕容家人才匮乏得紧，眼下还能勉强应付，再过几年，若无个贴心的臂膀，就真要累死人了。至于收贫门子弟，不过顺道为之，担不得周兄如此说。”慕容复的贴身小厮上了茶，慕容复道个请字，自己端了茶盏，道：“倒是周兄，可要在姑苏建学塾？”
周英道：“还未定呢。我在犹豫是留下陪恩师，还是随师兄出门游历。这次是想登门看看包兄的公子爷，才来。一切均未定。”
慕容复道：“在下现正在守孝，不便远游，再过一年半，便也要出门游历的。到时说不定会遇到周兄。”
周英于是笑道：“这也巧。我身边只有四个弟子，最小的才六岁上。带着远走并无益，不如我留下来为慕容贤弟做个塾师，等慕容贤弟也出门游学，再结伴而行，贤弟意下如何？”
这人倒是自来熟……慕容复暗笑，却道：“如此甚好，周兄是王相公的高徒，能与周兄结伴而行，一定能获益匪浅。”
周英当然知道自己表现得过于热切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头看着茶盏里的茶。
很奇妙的，黑釉茶盏，对光有极为斑斓的光晕。盏很大，正圆，几乎是个小碗状，茶汤却只有浅浅没指深。碧翠的茶汤有种草茎被折断的苦、青、涩的气息。
周英问道：“这是什么茶？我闻着和团茶像，又不是团茶。和上次在茶楼你家的碧螺春更不一样。这茶盏又是什么？我也从不曾见过。”
慕容复道：“这个是将茶叶磨成细粉。和团茶没什么不同，顶多就是这个比团茶磨粉细一点，且不加香料，存其天然一段茶香。碧螺春是我家小试茶田做的一种散茶，香气极为特殊，我很喜欢，所以往那个茶楼存了些。还有其他茗茶，回头我请周兄一一品鉴过。这个茶盏是底下瓷窑今年做出来的，以前我也没见过，不知会不会受人欢迎。倒是同一窑的兔毫盏，周兄从京城来，应该听说过。目前这种带斑的盏，一窑不过能出五六个中意的，还只是在家中用。等上了正轨，若外面喜欢，就会出售了。”
周英道：“茶和盏都很好。不过……听慕容贤弟的说法，贤弟是要经商？”
慕容复笑道：“难道我去经商，周兄就看不起我了？世人皆以商为贱业，周兄是以此取人的人么？”
周英有些尴尬，道：“不是。只是从了商，就再也不能参加科考了。我为你可惜。”
慕容复道：“周兄还真以为我要去考个状元回来？慕容家上下那么多口人，我不想个法子将家业做起来，他们可靠什么吃饭呢？”
周英面上一红，慕容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更像一个士子，让他忘了慕容复是江湖人士，心下忽然生出些遗憾来。
周英决定了要留在姑苏，慕容复于是特意将离参合庄比较近的一处精巧园林给他暂住，周英也没推辞，只说要接几个弟子来，又说一应生活起居之钱银有他自负，慕容复也随他去。
辞了他，慕容复又来到隔壁宅院与百工医药之人见了见，包不同也有趣，除了木匠铁匠及善农善牧、郎中方士、厨师博士，那些过气的青楼名伶，有几分真材实料的账房掌柜，竟也夹身其中，慕容复一番考教下来，转头就吩咐包不同：“这月的分红，你再多拿一成，这些人我满意极了。先从家里选几个机灵的跟着掌柜账房学着，其他的学徒你看着办。”
这样的人前前后后，慕容复见了三四拨，几乎没有不中意的，都由包不同安置了。有周英帮忙，教授儒学的学塾很快就建好了。周英用谈笑的口吻问慕容复有没有想学什么，慕容复想了想，说，一想学兵法，二想学下厨。
周英几乎立刻就崩了脸。慕容复道：“我学儒也没什么用，不过知道些为人的道理，懂得修身齐家，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就够了。但是兵法就不一样了，我学了兵法，他年或北上，凭一己之力，也能为大宋守一疆清宁。至于下厨，我说是为了学懂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你是不会信的。我说将来你我一起游学，为了免受焦糊之苦，现在就学一两手，以备不时之需，你信么？”
周英面色稍缓，却已然不乐，几日后还是来说，他请了王安石在武将中寻访名师，也许能有所获。慕容复往日和他好，也只比寻常人好一点，现在却是真拿他当知交了。
剩下一年半守孝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几处学塾都在正常运转，有些实在不适合念书的少年，也都被打发去学个生计了。新的茶品茶具已经正式对外出售，而同行们和他斗了这么多年，终于也都安分了，慕容复不至于完全断人活路，把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变成了自己的“经销商”，固守不变的，自有他们的活法。
包不同找来的人里，还有些奇奇怪怪的，譬如其中有位五六十岁的老妈妈，乃是一位易容高手，果断地被慕容复丢给阿朱了。
阿朱才三、四岁，一手易容，竟然已经略略可见雏形。
王舅父又出门去了，此去又是一年多没回家。语嫣已经三岁了，极为早慧，早早就知道牵在慕容复身上甜甜地叫“表哥”。她父亲一年三百六十天，三百五十天不在家，王夫人对她极为严格，经常看着她怀念段正淳，情绪起伏太大，有时会吓着她。只有慕容复，总是十分细心地对她，完全代替了父亲和半个母亲的位置。
语嫣长得很美，虽然现在是个包子脸萝莉，但美人的底子已经看得出来了。慕容复想过要远着她，但是语嫣只要轻轻眨眨她水水的大眼睛，慕容复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孝期已过，慕容复想走，语嫣哭肿了眼睛。慕容复哄了她好几天，最后还是和周英走了。
慕容复说他想阅尽天下的武功，看尽世上的人情。语嫣就想，她如果把天下所有的武功都背下来，再把天下的风物都记住，表哥想知道什么，她都能告诉他，是不是表哥就不会走了？
于是语嫣这晚找到母亲，说：“娘，女儿想看武功秘籍。”
王夫人很高兴地问：“乖女儿，你想学什么，告诉娘，娘都能教你。”
语嫣想了想，说：“所有的。”
王夫人也想了想，回道：“你外婆留下了一大批书，行，为娘明天就出发，把那些书都带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大宋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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