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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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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从洪林处回来之后,王祺便叹了一口气,刚开口说了几句,胜基便笑了起来道:“洪林一定是发现自己爱的是你,然后求和来了对不对?”细长的眉眼透着闪亮的神采,“我还看到侍卫星夜抬了顶轿子进宫,小祺可是把中殿一起接来了?”随即佯装似的感叹了一声,“可怜的王后娘娘啊,摊上个洪林,不知道是不是得说她流年不利了……”
王祺眼角闪过一抹光,快步走到胜基面前就抬手就捏着他的脸没好气地说:“胜基啊,你当初把洪林和中殿‘请’出宫去的时候不会就预料到这一幕了吧?”眼角上挑,十足一副“我就知道你当初怎么会那么好心”的表情。胜基看着自家爱人这般模样,也不好说谎,只能一边讨饶一边半开玩笑笑吟吟地说:“我当初就看那两人不顺眼,整个一男|盗|女|娼|奸|夫|淫|妇!”突然收起了几分不正经,严肃地对拉过王祺的身子对上他的双眸道,“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那么深地伤了你,这个错误,我绝不宽恕。想要求得我的谅解,他们俩休想!”
王祺难得看到胜基一脸赌气又执拗的样子,满脸的不服气,薄薄的唇为了显示布满就差嘟起来了:“可是我才不要杀掉洪林,那太便宜他了!”接着又近乎赌气地道,“他最好每天都吃不饱、穿不暖,什么铺子都不要招他、谁都不给他工钱,就算要了他也三天之内不要他,最好不会播种、插秧,最好他住的村子整个村子都大丰收就他们家一粒米都收不上来!最好他们家的屋子每天下雨都漏水,最好他一年吃不上一回鸡鸭肉,最好有人绑错了人绑了他,痛打一顿让他半死不活。哼!那还便宜他了呢。”
这家伙……王祺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胜基……你也太狠了吧。我可不觉得洪林和中殿有那么坏……”
“谁敢欺负你就得想好有这种下场!”胜基还是一脸不爽的表情,“就这样就挨不过去了,那当初干嘛还一脸信誓旦旦地说‘臣思慕王后娘娘’,我就是要他好好看看离开了你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普通的男女,什么都不是!他们照样要像平民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照样要担心收成照样要担心下雨了房子漏不漏水。凭什么他们就理所当然地把你对他们的好当做理所当然的?凭什么他们伤了你以后还想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整天就想偷偷|情、做做|爱,饿了有人端东西,渴了有人递水?既然那么迫不及待想跟对方好好温存温存那就付出点代价!我不过是问他们讨点利息而已。小祺,我才不是你那样好心肠的人,看着他们落魄成那样还会同情一番,在我看来,那就是活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胜基轻描淡写地添了最末的那句,“既然选择了一条要走的路,就不该回头。如果当初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选择要付出的代价,那么现在的懊悔就是他们要付出的代价。”
“我知道你是心疼,就不要找那么多理由了。”王祺的嘴角浮现漂亮的笑容,眉眼弯弯就好像胜基眉眼的弧度,他故意学着他狡黠的笑,见胜基听了自己这话竟然红了脸,又调笑着说,“怎么?还不准我说了?”
话刚说到一半儿,胜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要去上朝了,来,快坐下,我替你把冠子带上。再替你梳一梳头发。”笑着将王祺摁在软垫上,放上铜镜,又拿起象牙做的乳白色梳子在他发间滑动了起来,“现在精神不太好吧?忙活了一夜了,下朝回来以后就补一觉吧。我担心你的身子。”
那人轻轻应了一声,靠在胜基身上任他摆弄着,眼睛轻轻合上,慢慢地疲倦便袭上了身体,呼吸平稳地小憩了一会儿,等到胜基推醒他的时候冠也带好了、衣服也换上了,便上朝去了。
看着屋外的好天气,胜基揉了揉眼,没好气地想着昨晚几乎算是颠三倒四的事情接而来三地发生,弄得人一身骨头都快要散了,特别是洪林这个家伙,每次出现必要没有好事。他摇了摇头,拉开了寝殿的大门却意料之外地看到了一脸踌躇站在门外的洪林,而对方看到他从屋里出来时便刷地白了脸。
“朴胜基,你……”他似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原先是料到胜基和殿下已然十分亲密,可是真正知道这两人有肌肤之亲又是另外一回事。
胜基小孩子心性顿起,笑得一脸理所当然又笑得一脸洪林罪有应得的表情道:“怎么?我从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家里出来有什么不对?”
“什么……你房间?你家?”洪林皱起了眉头,“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殿下的寝殿不是健龙卫休息的地方。”
胜基正怨念着洪林没让王祺昨晚睡个好觉,又泡冷水又是一宿没睡还弄得王祺一身疲惫地去上早朝,一看他那么主动地来自讨苦吃,当即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这样吧,洪‘总管’远来是‘客’寝殿以前也没少进来,况且殿下去上了早朝,毕竟王室是注重礼仪的,不请‘总管大人’进来坐坐太不厚道了。所以,洪总管,请进吧。”当下伸出手臂做出个邀请的动作,拉开门端着主人般的架势进了去。
看着洪林僵硬着就坐,胜基一边异常“殷勤”地在一旁泡茶,一边谈笑道:“你都不知道,其实相处久了才会发现,小祺,就是殿下的坏习惯特别多……”嘴角的弧度慢慢不易察觉地变大,“看我,都叫惯他小祺了,都不习惯叫殿下了……”满意地看到洪林刚刚有了血色的脸又刷地变白,胜基假装未曾察觉,继续道,“你看,爱踢被子、又挑食,性格别扭得不行,常常口是心非,可是偏偏对你又好得不行,你只好一边迁就着他的坏习惯,一边习惯着他的口是心非和别扭的性格,可是心里其实就是很开心。”眉眼弯弯,这次是真的说到了兴头上,有些情不自禁。
洪林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神色茫然地看向胜基,仿佛他不是那个在闹市街头坚硬的青年,也不是昨晚那个对着殿下纠缠不清的人,而是回到了多年之前他刚进宫的模样,只是突然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发展得如此迅速丝毫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以至于他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情况下就丧失了主动权。如同当初他被莫名其妙地带进宫廷,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健龙卫,莫名其妙地又变成了殿下的爱人。如今的他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丧失了这一切,莫名其妙地离开了殿下,最后又莫名其妙地看着殿下和另一个人幸福快乐地在一起——不要他了。
胜基看着洪林此刻的模样,又悠悠然递上茶:“真抱歉,屋子里一直只有备我和殿下的东西,连杯子也一样,好不容易找到了没有用过的,那么久才给你送上来,真是怠慢了。”眉毛一挑,眼见着洪林接过茶杯,他又在屋子里缓缓踱步走了起来,指着屋里放着的好些花,“这些花都是殿下兴致好的时候自己亲手去摘的,寝殿外那片竹林也是殿下的劳动成果。那个时候是初春,我们两个一起在泥巴堆里干活,玩得不亦乐乎,回到殿里的时候内侍差点把我们俩拦下来。还有啊……”举起并排放着的好多泥娃娃,“每年我们都会去逛好几次夜市,每一次都会赢一个回来,就是那种套圈的优秀,殿下很厉害,一套一个准,你看,这里有,一、二、三、四……已经有二十多个了,个个都不一样,艺人果然都是好手艺不是?”
哗啦一声,洪林手中的茶杯应声脱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胜基满意地笑了笑脸上瞬间又换上了惊讶之色:“怎么了?怎么突然慌了起来,难道出了什么事……”
洪林只摇了摇头,深深看了胜基一眼,半响只是了然般的说了句:“胜基……你和你弟弟,真不愧是兄弟。”他的嘴角泛起苦涩的笑,“今早上遇见他的时候,他一口一个美人嫂子在我身边转悠,好像深怕我不知道你和殿下是多么幸福的一对似的。”眸间竟刹那泛起了泪光,“虽然已经知道了很多,可是真的看到了好像就是那么难受,不论我事先听人说了多少,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好难受。毕竟我不可能成为你一样的人,那么坚强、那么执着地捍卫和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东西,过去的我或者现在的我都逃不过骨子里的我,无论我经过了多少苦难,改变的是我的心智,而从来不是性格。”
胜基垂下了眼,看着此刻的洪林,玩心已收,静静地看着他,只听他又道:“单单去模仿是全然不行的,只能画虎不成反类犬而已,闹市中的我,原以为我已经足够坚韧了,那样尖锐地站到他的面前,只是以为让他看到改变过后的我或许我便还能回到他的身边,赌的不过是他心底对我还有几分情意,不过,似乎如今是真的该清醒了,爱与不爱已经从来不是我能左右,甚至我没有给任何一个人幸福的资格,就像殿下说的,一直以来,我都太任性。”
胜基合上眼眸,不愿再看他。口中却道:
“世界颠倒,轮回转换。你离开,他跟上。
岁月已逝,人情易老。去寻些茫茫身外之物又是何必?
莫要抱怨你的得失,那是你应得。
莫要在乎你的过往,那是你选择背弃。
沧海桑田,不过弹指一粟。
爱恨纠葛,却是繁华旖旎。
往昔纠缠,你寻的又是什么?
若你过往的岁月光阴不过是酒醒之后的南柯一梦,何不此后勇敢追逐你选择之后注定要抵达的终点?
痛哭拥抱着过往永不退却的光阴,却难为灯火阑珊处寂静等候的人。
一亩良田一池青莲,却不知,那也是大千万物中你唾手可得的幸福。”
望向洪林温润的眉眼,他竟是笑得漂亮。
王祺推门而入,看向此刻跪在他和胜基身前的人,表情复杂。
洪林淡淡地笑了起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看向王祺的眼神一如多年之前的温润而痛楚,温柔的笑蔓延到眼底深处,他俊俏的容颜此刻也闪了光,仿佛正细细观摩着什么。
叹气,然后笑得更加浓烈。
……胜基,我记得你说过,欠了多少,就要还多少。
我知道我欠了太多,可是我没有多少东西可以还了。
这是债,注定在我当初离开的时候有朝一日便得还。
曾经禁锢在宫廷中的落寞和悲伤,其实到了宫外也得不到一丝一毫的纾解。
逃避与懦弱。
我明白,我负了那人,多少。
地上的茶杯碎片落了一地。余留的茶水稀稀落落地洒在碎片上,晃得人眼睛难受,那是真正的支离破碎。
惨淡的笑容,寂寥的眉眼。
抽出身旁随身佩戴的冰凉的武器。
那是昨晚那人对他动了杀机的时候抽出的剑。
……胜基,你说的,我该欠多少,就要还多少。
血和泪,要不要?
感觉到腹侧有钝痛袭来,他终于明白曾经那一剑让他有多痛。
粘稠的血液流淌。
当初那人也是那样伤得太重,心里也如同他此刻一般千疮百孔。
觉得世间这一切不如至此终结来得好。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听到有人焦急地唤自己“洪林”,是过往那个低沉的声线,虽然不似过往的神情,不似过往中那温润的眉眼和深情的注视,而他业已知足。
手被静静抬起,模糊的视线里,竟有宝塔失里盈盈的泪光。
……这是最后一次任性了,我保证。
胜基,我知道殿下现在很爱很爱你,不过,我用命交换,他心角的一个位置,也求你让给我。
他笑得太过浓烈。
惨淡与悲哀,甚至是释然与解脱。
“若你过往的岁月光阴不过是酒醒之后的南柯一梦,何不此后勇敢追逐你选择之后注定要抵达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