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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   “先生可通音律?”
      郑重接过递来的古琴,少女低低问向对面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她面色苍白,直如大病初愈,低声垂首的情态柔弱几不胜衣,却犹自勉力挟着古琴,转身走向窗边静立的绯衣女子。
      身后,那男子犹带不舍的语声响起:“纵是略知皮毛,我这等人,如何敢有玷于明琴?姑娘却是放心。”
      少女并不回头,了然的浅浅一笑,行至身前,她仰首对上绯关切的目光,不发一言,只将怀中的古琴递了出去,双唇微抿,却是欣慰又倔强的神色。
      似是微微动容,绯略有迟疑,终是接过古琴,看她怀抱古琴的姿势安然熟稔,原是个羁旅已久的行吟者。

      距离我们与这少女相识,也已有月余光景。彼时我们方弃筏登岸不久,犹在黑森林中行走,也是急着出那不见阳光的密林,日夜兼程赶了两天的路。第三天凌晨,夜最深黑的时分想要坐下稍歇片刻,大家都倦极,在这深林之中亦不敢熟睡,只各自静坐休息,绯的手指不再扫过琴弦,连哈芙也不再开口,一时只听得见各人手中被路柯施过秘术以作火把之用的枯枝,因为满含水汽燃烧时噼啪作响的声音。这些枯枝燃出的火光只能照亮巴掌大的地方,说是照路之用,不过是有点光亮聊胜于无罢了。
      就是在这一片深浓的寂静之中,有闪着诡异的暗绿色光芒的圆点在我们周围悄悄聚集,并不一定是因为大家都太过劳累,竟然没有任何人察觉。等我自浅眠之中被路柯和哈芙同时说出的“小心四周!”的低喝声惊醒时,密密麻麻的暗绿色已经将我们完全包围。不等我们采取任何行动,哈芙右手的火光忽然灭了,接着就传来她的惊叫。路柯脸色一变,手中枯枝忽然光芒大盛,我们看清四周,各各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们竟是遇上了狩猎中的珠铭豹家族。
      珠铭豹,是黑森林中特产的一种豹种,因为毛皮华美,淡黄的底色之上有奶白色斑点星布,一如圆润的珍珠错落周身而得名。在宛州的集市上,一件冬衣,即便是只用珠铭豹皮围了个领口,也是百金不易,而幼豹双目之下有深色纵纹恰如泪痕,由此得名“落泪珠铭”,更是名贵异常。因此珠铭豹虽然生性狡诈凶猛,靠近猎物时全然无声无息,擅长一扑而中,有大的豹群经过时,连老虎都会望风而逃,却仍是逃不过猎户们近乎疯狂的捕猎,如今在黑森林略近人烟的地域已是经年不见,盛传是已经灭绝了的。不想在这密林深处,却让我们遭遇了这么大规模的豹群。或许是因为有太多的同类死在人类手中,珠铭豹非常仇视人类,它们甚少捕食大型的动物,遇见人类却会不死不休的拼命攻击,如今看到四周全是圆睁的暗绿色豹眼,竟是密密匝匝数不清数目,我吓得全身都僵直,一声惊呼卡在喉咙里竟是叫不出声来。而哈芙虽然立时就用手中短刃挽出冰冷的刀花,将攻击她的豹子一刀封喉,却仍是捂着右手半跪于地,似乎伤的不轻。她被豹子血红艳艳泼了满身,右手亦是血流如注。浓浓的血腥味刺激了豹群,它们发出野兽令人心悸的低吼,一步一步缩小了包围的圈子。
      路柯手中的火把忽然灭了一瞬。有琴声泠泠,划破夜空。
      只是须臾之间,无数火光在豹群之中炸亮,惊得它们纷纷退后,而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绯如此的琴声,清亮激越的轮指如急雨嘈嘈不停,一波一波如有千军万马扫过人心,听的人心下茫然一片。豹群也明显是受到了琴声的影响,不复狰狞凶猛,弹指间就要尽数扑杀上来的情势,一只只低低地伏下身来,但它们眼中盈盈的绿光并未熄灭,仍似是琴声一停便要故态复萌,如此凶险的局势之下,每个人都不敢妄动,我想他们面对屡遭杀戮的珠铭之豹,亦是下不了杀手,便僵持了片刻。
      直至一个小小的身影自密林之中,自豹群身后款款走来。
      便如秋风吹落树叶般自然,他如常穿过杀机四伏的豹群,竟似将遍地凶神也视若无物。而更奇怪的是,竟有豹子默然为他让出走近的通道,像巨大的猫咪般乖巧驯良。我暗自握紧身后的□□,看着唬人的阵势,却不知是敌是友。
      那个矮矮的身影径直向哈芙走去,却是比她也高不出多少。火光之下看出他披着宽大的蓑衣,腰间挂着一柄细细的弯刀,足下纤草履,硕大斗笠遮住面容,是常在雨林中行走的打扮。看见他不发一言,只熟门熟路帮哈芙缠好绷带,我长舒了一口气,至少他没有明显的恶意,如此就好。那人俯下身来,将被哈芙杀死的那只豹子的双眼轻轻阖上,回首默默注视豹群片刻,轻轻挥了挥手,我不胜惊异的瞪大了双眼——豹群竟如听从他的指挥一般,纷纷回头远去,不一会就隐入了密林的深处,再也看不见踪影。这群传说中的美丽珠铭,竟是杳然而来杳然而去,如同一场危险又绮丽的幻梦。只留下一个谜一样的身影,静立在哈芙的身侧。
      而下一刻,黎明第一道阳光洒进我们的眼中。
      在我看来好比神通一般指挥豹群的能力,也得到了解释。因为有一小团暖暖的阳光被拢在那个人的手心,然后缓缓按进了哈芙受伤的右手。光芒在她的伤口处闪耀了片刻,我看着哈芙略带惊讶的神情,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绷带解开,哈芙的右手便完好无损,如同从没有受过伤一样。既然他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太阳术士,能够与动物交流也就能够说的通,不过随手之间将深重咬伤治愈,这也是强大到令人瞩目的精神力了。
      那个人站起身来,好像很欣慰一样略略偏了偏脑袋,斗笠后的目光似乎在好奇的打量着我们每个人。而哈芙的语气里,也少见的带上了柔软的谢意:“多谢义士相助。萍水相逢,不知何以为报。”
      那个人一开口,我又小小吃了一惊。“义士?”彼时天色已经一分分亮了起来,可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头上的斗笠摘下来时,飞掠至肩头的瑰丽红色仍是如同流动的火焰点亮了我的眼睛。无论是略带笑意的俏皮音色,还是让人觉得莫名熟悉的绯色长发,都鲜明告诉着我们,这是个小小的少女。

      在随她一起去往她家所在的小村借住的路上,这个还是个小姑娘的太阳术士一路打听着辟风团旅行的趣事,我们也知道了她名唤叶清扬,为了采草药时常在这一带的黑森林里转悠,和那群珠铭豹有过不止一面之缘,救助受伤的幼豹的事情,她也不止一次做过。因了太阳术士的身份,并无猛兽会伤害她,她也乐得以密林为家,以林中万物为玩伴,日日嬉游。被问及为何深夜也没回去村子里,仍是逗留在离家甚远的密林之中,她答说我是个路痴,迷路是常事,太阳出来才辨得出方向,顿了一顿还说,反正家里也没人,离家再远慢慢走回去就是,语气里的习以为常逗得众人都忍不住一笑。
      我行路间偶尔抬头,含笑看见她玫瑰色的背影,心中还是有略略的诧异,绯是魅族,因此才有红宝石溶液般的明丽红发与暖蓝眼眸,这个姑娘明明是华族人的样貌,与绯相类的发色却不知从何而来。而在数日之后,我们更加熟稔之时,这个问题的答案揭晓,仍是出我意料。
      或许是因为不仅发色相近,眉宇间含笑的淡然也与自己相似,清扬对绯特别亲近,绯看向她的时候,神色也是欣然的,又偶尔带着若有所思。如此过了几日,绯似是无意,问及清扬是否知道那个太阳术士的传奇,叶正轩。
      叶正轩,传说中肉白骨起死生的绝世神医,有着如同清扬和绯一样火红色的头发,和一双无人能望其项背的回春妙手,在刚刚结束的乱世之中,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而清扬只是回过头来,从容应道“正是家父”,唇角噙着淡淡却是释然的笑意。“如此,却是故人之女。”绯怔了一怔,目光轻轻拂过清扬落霞色的发梢,笑意温柔,深深湖水般的蓝色眼睛里却有久远回忆的怅然神色一掠而过。让我忽然觉得,她是在看着久远时光之前,某一个有着火红色短发的小小男孩子。她们说话间,明媚阳光打在两人一色绯红的长发与衣襟上,是熨帖人心的暖。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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