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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现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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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瑜见萧璟与钟琴这等反应,不禁心下起疑,暗道此二人莫不是谢广林、卢良玉一伙?这么一想,便犹豫着没有应声。不过史捷却替他点了头,讶然道:“二位莫非也听过他的名字?”
“只是同名同姓罢了……”萧璟似是刚刚回过神来,叹息一声,“说来也巧,李公子的名字与在下一位故友一模一样,不免勾起了在下对他的追忆,一时失态,实在抱歉。”
史捷道:“原来如此。看来这世上同名同姓之人着实不少。”李瑜见萧璟与钟琴已完全恢复了从容,又见萧璟风神如玉实不似谢广林之流,这才释怀。
萧璟将目光又转回李瑜,“李兄既是京城人士,不知何故远来余杭?”
李瑜犹豫了一下,但他终究不惯说谎,于是简单地应了两字:“寻人。”便闭口不言了。
萧璟证实了所想,止不住心中震动,面上却不露分毫,直视着李瑜,“真巧,在下也在寻人。”见李瑜微露讶色,忍不住道:“你我皆来自京城,又同在余杭寻人,不可谓不巧。只不知谁会有幸,先寻到所寻之人?”
李瑜怔了怔,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在下已寻了月余,故人依旧渺无音信。想来自是洪三公子先寻到了。”
萧璟眼里闪过一道复杂的神色,没有说话。何窈身体僵直地站在边上,望着萧璟的眼里充满了恐惧和戒备。萧璟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适才见李兄与史兄动手,似因这位姑娘而起,不知究竟所为何事?”史捷想起之前的情形,脸色一沉,一言不发;李瑜则有些为难,毕竟这是何窈的私事,她逃婚出来,只怕不便为外人道。何窈更是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璟的目光在他们三人脸上转来转去,叹道:“看来是在下问得太冒昧了,还望几位不要怪罪。”
“哪里?只是此事……”李瑜见萧璟始终彬彬有礼,不免有些歉然,正想回说些客气的言语,却见他忽然脸色大变,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整个人似突然着了魔一样,不由吓了一跳,急忙顺着他的目光扭过头去,却没有看见任何异常——往来行人依旧行色匆匆,小摊小贩仍在沿街叫卖,不远处对街一个僻静的巷口,也依然和他每次前来时一样,无人进出,寂寥冷落。
李瑜诧异地回过头,想要问个究竟,谁知就在他转头的瞬间,萧璟已从他的身边风一般地掠了过去,“在下突然有件急事,先行告辞,后会有期!”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人已到了数丈开外。钟琴懵了一下,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只能急忙向李瑜等人告罪,追着萧璟而去。
如此变故,自然大出所有人意外,但却令何窈长吁口气。史捷走到她身边,低声道:“表妹,跟我走吧。”何窈浑身一颤,急忙躲到李瑜身后。
“史二公子,你又何必苦苦相逼?”经过刚才一番打斗,两人都不免动了惺惺相惜的念头,李瑜的话也客气了许多。史捷却不答他,定定只是看着拼命躲开他的何窈,再抬眼看看李瑜,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何窈见他神色中似有狂态,更是害怕,抓紧了李瑜的衣袖,李瑜本能地将她护在身后。
史捷笑了许久,露出一丝苦涩的神情,“罢了,罢了!你竟不信我到如此地步,我还痴心妄想什么?”
李瑜若有所悟,道:“史二公子,莫非你此来是为了……”
“你就当我是来传讯的吧,”史捷打断他,对何窈道:“表妹,你与画儿商量出走之时,被下人听去了一些言语,事后被我娘猜到你们的行踪和来意,她一生气,便将你和李公子的事全告诉了何府来人。姑父得知之后大为震怒,遣了不少下人来余杭,要将你捉你回去成亲——娘本将此事瞒着我,但还是被我打听了出来……”
史捷的话还没有说完,何窈已知道自己错怪了他,不由有些内疚,“二表哥,我……对不起……”
“别说了,”史捷深深地看着她,“那些人怕已到了,现在应该正在找你们,你们赶紧走吧,离开余杭,避避风头。”
李瑜看着史捷,好像看着另外一个人,这才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看错了他,不由大感惭愧,“史兄,方才我也错看了你,这厢跟你赔礼。”说罢长鞠一躬,道:“以你的身手,必能护得何小姐周全,时间紧迫,请你快带她走吧。”
何窈听了李瑜的话,浑身一震,见李瑜要将她推向史捷,踉跄着退开两步,却不肯走远。其间的意思却再清楚不过:她不愿离开李瑜。
李瑜眉头一皱,“何小姐,在下官司在身,自身难保;史兄对你一往情深,你何苦定要……”后面的话说出来怕会伤了何窈的自尊,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说出口。
史捷却忽然笑了笑,“表妹若是愿意随我,我自是海角天涯都带她去,可惜她心里的人不是我。李公子,我将她拜托给你了——我虽然配不上她,但她若嫁卢良玉,却更是糟蹋,你定要照顾好她,否则我饶不了你。”
李瑜越听越觉得不对,“史兄,我想你误会了。在下是有妻室的人,与何小姐并无私……”
“我不管!”史捷用力挥手,打断他道:“总之表妹选了你,你便要好好待她,你若委屈了她,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找出来,让你好好尝尝我的拳头!”
李瑜见他又发起浑来,说理也没用,只得道:“史兄,你有所不知,我在京城得罪了权贵,自顾尚且无暇,哪里照顾得了何小姐?”
史捷瞪眼看他半晌,忽然奇怪地笑了笑,“原本我不甘心告诉你,现在看来只有便宜你了。”李瑜一怔,不知他所言何意。史捷道:“我娘将你们的事告诉了姑父,姑父当然死死瞒着,深怕让卢府知道,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大的事卢府怎会打听不到?卢良玉一听说未过门的媳妇儿跑了,还是被老对头拐跑的,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卢尚书拉不住他,他带了一大班家丁杀来了余杭,据说还有长沙王世子的人给他助阵——算起来,他们不会比何府的人晚到多久。”
李瑜万万没有想到史捷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禁愣住,半晌之后,深深一礼,“多谢史兄不念旧恶,前来示警!”
史捷转开头,咧嘴道:“我可不是想救你。李瑜,你听清楚,我跟你说这些,是要你知道你和表妹在一条船上,你必须给我好好护着她!”李瑜如今已知道他的性子,心里感激,却也不再多言。
史捷想了一想,觉得话已带到,再没留下的理由,最后看了何窈一眼,大声道:“你们保重!我走了!”说罢拔腿便走。
李瑜全没料到他说走就走,大吃一惊,急唤:“史兄,留步!”
史捷听见他的声音,却不回头,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远远地去了。
“李公子,我们回去吧。”何窈轻扯他的衣角,小声道,“你若是不舍得离开余杭,我们呆着不出门便是。”
史捷已走得无影无踪。李瑜收回目光,默默向天水书阁走去。然而经过那么久的耽搁,书阁却已关门上锁。看着手里几本已读得烂熟于心的史书,李瑜神色微黯:又要浪费一夜么?思及适才萧璟的话,不由喃喃道:“不知那洪公子究竟见到了什么,竟走得那样匆忙?”
“李公子,你以后别再招惹那洪公子了。”何窈道。
李瑜怔了一怔,“为什么?”
何窈的目光闪烁,含含糊糊地道:“我总觉得那人神色不正,不像好人,怕他对你没安好心。”
李瑜不禁失笑,心中不以为然,却不想与她争辩,摇了摇头便继续向前走去,心中十分矛盾地想着:要不要暂时离开余杭?
回去的路上,何窈心里十分紧张,不住地拿目光偷望四周。萧璟的忽然离开,其他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她却立即猜到了个中因由。李瑜默认了史捷的请托,她好不容易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在他身边了,如今最怕的事,就是秦清忽然出现。
何窈没有猜错,萧璟刚才确是看见了秦清。虽然只是极短的一瞥,他根本没有看清她的容貌,甚至连她的衣着也没有看清,但是他绝不会认错那对眼睛——是她!他没有丝毫怀疑。可是就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窥探的脑袋迅速地缩了回去,依稀衣角一闪,人已没了踪影。
萧璟用最快的速度追到巷口,一时间什么也管不了了,连撞到了两个行人自己都没有发觉,然而狭窄的小巷里哪里有秦清的身影?巷口处,一个货郎撑着卖糖葫芦的架子有一声没一声地吆喝着,一个年老的婆子坐在地摊前,拨弄着那些贩卖的小物什,一个脏乎乎乞儿靠着墙根正打着瞌睡,破旧的布帽歪在一边,头都垂到了胸前,一只缺了不知多少口子的劣质瓷碗歪倒在黑乎乎的脚边,也不知道扶一下。
望着空荡荡的小巷和尽头处拐角,萧璟的心猛地一沉,咬着牙根飞快地追了进去。货郎和老妪被他吓了一跳,各自惊讶地看了过来,地上的乞儿却兀自睡得正香。他的袍角从乞儿的身前划过,带起一阵微风,那乞儿却仍一动不动地歪着身子,也不知做着什么好梦。
他的身影在小巷尽头的拐角处消失,那睡得死猪一样的乞儿忽然轻微地动了动,极缓慢地抬起头来,向那个方向悄悄望了一眼。摆地摊的老妪无意中看见这一幕,不禁有些奇怪,这张小小的脸上全是尘土,几乎辨不清五官,可是那双眼睛却格外清澈明亮,竟令她觉得有些眼熟,不由得盯住多看了几眼,然后猛地张大嘴,露出惊异之极的神情来。
那乞儿明显早认出了她,对上她惊讶的目光,友善地笑了笑,露出了几粒雪白的贝齿,见她似想开口询问,轻轻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重新垂下头去,恢复了一动不动地模样。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快得几令老妪怀疑自己老眼昏花。
没过多久,萧璟又从小巷走了回来,步子极慢、极沉,每一步都像是很费劲。钟琴被早先他撞倒的路人拉住,不得不停下来安抚,一转眼便将他跟丢,这会儿正急得团团转,见他从巷口出来,急忙飞奔而至。“公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事能让他如此失常?钟琴试探着问:“是……清夫人吗?”
萧璟怔忡的神情似乎是最好的回答。他的脑海仍在不住回想方才看见的那张熟悉而模糊的面孔,还有她飞快消失的情形,良久之后,心里忽然一动,猛地回过身去,目光落在墙角的乞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