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浅蓝》Ansiron

13、迁怒

　　第二天一大早，匆匆吃过饭，司机开车赶过来接赵佳。昨晚一切风平浪静，董事长并没有电话询问，只是这小老板今天的状态实在令人堪忧，一路上基本没怎么睁眼睛。上车后他就把自己丢到后座，无声无息的。接了公司的电话，只回了一句，“我知道了。”之后就脸色阴郁，动也不动.....
　　把他的朋友送到学校后，掉头往医院开去。后座突然传来清冷僵硬的声音，弱不可闻：“去...宏达。”
　　司机往后面看一下，赵佳两条长腿交叠着，双手扒着座椅背，好像一松开就会跌下去，苍白的一张脸伏倒在手背上，留一个懒洋洋地侧身，极具疲色。忍不住叹一口气询问着：“还是先做个检查吧？”
　　赵佳低低地声音再度响起：“你下车，我自己开。”透着固执，坚定，不容反驳。
　　这副样子，还能开车？司机摇摇头，只好按他的意思把他拉去宏达公司。
　　没有钟文迎上来的身影，到处很安静，仔细找了员工办公室，无人，看来都去开会了。赵佳抬起手腕看表，咧嘴一笑：迟到了～牵起的嘴角无力落下，手轻轻地抚上额头，身体越发轻飘飘的，强打起精神走去会议室。
　　赵董事长看见不紧不慢进来，镇定自若的儿子，眼睛扫过腕表，冷哼一声：居然迟到二十分钟！晨会总共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敛去部分内容，停住滔滔不绝的训话，瞥一眼对面椅子里，那副颓废糜烂的样子，无缘由的惹起心中一股怒火，越烧越烈。声音顿时严肃高亢了几个分贝。
　　“我先说到这里吧，好吧！...赵佳，你给大家说说贸易部,出口磷酸氢钙的业务方案。”
　　赵佳扶着桌角起身，这是他一贯的礼貌。自己在校读书，毕竟没有太多历练，公司能够稳定发展，也的确多亏了几个像长辈般的部门经理。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身体太不争气，众多不适一并跟着起来。头有些晕，脑袋后面不知哪条神经“突突”地跳个不停，心口泛着恶心。好在没有严重到影响思考。
　　“马来西亚的客户已经签下来，暂时不必再考虑销售方面。在原料上下点功夫，保证质量。生产上加一加班，在短时间内做出第一批氢钙，出口到马来西亚。与客户及时交换意见，逐步改进，达到长期合作的计划目标。”
　　很简单的一个贸易问题，最重要的洽谈合同部分已经搞定，只要工厂这边进度跟上，供应客户的需求量，稳赚不亏。各大部门经理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董事长点头。散会。大家便去忙各自手底下的工作，崭新美好的一天开始。
　　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赵家这对父子。
　　赵文津不悦地说：“看看你像个什麽样子！昨晚去哪里狂欢了？弄得这麽疲惫。”
　　见他又把他当成纨绔子弟，赵佳不满地回道：“爸爸，我早已经是成年人了，希望您不要干涉我的私生活好吗？何况我又没有作风问题。”
　　“真是长大了啊，我还干涉到你了？别忘记了你还是我手底下的员工，他们称呼你什麽，小老板是吧！那就说明你的言语做派，直接代表公司形象，倘若你一直这麽拖里拖沓，我不会因为你是我儿子，就多留情面。”
　　“您是要开除我吗？我没意见。”说完，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赵文津默然，这是顶撞吗？貌似这二十多年他头一次接触这俩字，心里竟是奇怪的感觉。儿子这是叛逆心理吗？不是早过了青春期了麽！摇着头，一人在会议室寻思了很久。
　　赵佳慢悠悠回到办公室，精神一放松，恶心的感觉伴着头痛席卷而来，他跌跌撞撞冲进洗手间，对着水池拼命干呕着。能吐出东西反而会好受，像他这样霸占着水池离不开边，不停地干呕才是最磨人的。
　　好似有开门的声音，又关上。接着有个人影向他走来，轻轻拍向他的背。这一动作，早晨喝得那点儿可怜的稀饭，通通倒了出来。经过一番折腾，心口终于舒坦了，胃也不翻搅了，只是这力气实在消耗的厉害。他慌乱地用冷水漱口，洗把脸，身体颤抖着，似乎站不住。他几乎是被那人抱到大座椅里。
　　赵佳努力凝聚视线，看清了面前的男人，模模糊糊中竟有一丝莫名奇妙的亲切感。他努力甩开这种病中的孱弱心理，平静的叫了他的名字：“钟文啊。”
　　钟文坐在对面，因为担忧而声音打颤：“事情解决了，你应该去住院，为什麽要瞒着董事长？他刚刚用那样嫌弃的眼神看你。”
　　赵佳不答，换了话题，事情一出接一出，一样比一样难办，他哪能安心住院，能抽空去打个针就该谢天谢地了：“我找到阿龙了，见到了何以魁。”
　　钟文一怔，后又变得激动：“结果呢？”他急急询问。
　　赵佳瞪眼，没想到你这麽关心，却每回装得若无其事！眉头烦恶地拧了拧，声音嚯地高了八度：“钟文，你TM混蛋，王八蛋！”他出离愤怒，压抑不住怒火。
　　钟文显然一惊，呆愣愣地望着他，无话。
　　他的恼火就像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你想知道真相，想打听你那个什麽爸爸的消息，你去问去啊，自己找去啊，干嘛扯上我！...我TMD凭什麽替你跳火坑?...我的未婚妻高贵美丽，贤惠大方；我的公司如日中天，事业蒸蒸日上，我过着我好好的日子...你说你哪根神经搭错了线！跑出来跟我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你爸爸就算是天王老子又跟我赵佳有什麽关系！...你就是一混蛋！”
　　钟文渐渐的适应了他的“咆哮”，说是咆哮，因为病着吼得分贝只相当于别人的大声说话。带着无力带着疲倦，更让人心疼他身体的虚弱，心灵的脆弱。深深呼吸一下，该问得还是得问清楚，于是小心翼翼的发问：“发生了什麽事？”
　　赵佳余怒未消，攥紧拳头捶向办公桌，手指疼得刺骨，却硬生生被怒意遮了下去，他咬着牙恨恨地说：“他跟我提条件！”
　　“什麽...条件？”要钱吗？不对，钱不会为难到他。
　　果然赵佳神情萎靡，一仰头靠紧椅背，闭着眼睛缓缓地说：“...帮他办事。”
　　“什麽？”钟文摘下眼镜，丢到一边，大呼一声：“他做的都是什麽买卖！咱们不能搭理他！”
　　“晚了....”
　　“...你答应他了？”
　　“.....”
　　钟文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你糊涂了？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
　　赵佳也一并站起！你这是责怪吗！你有什麽资格！一甩手把面前的茶杯扫到地上，怒吼道：“滚！胆小鬼！”
　　钟文无言，转身，踱至门口，满面苦涩：“对不起。”转动着门把手，却没有拉门，他慢慢转回身来。
　　温柔的暖阳斜斜照耀在赵佳倾长的身影里。黑色的头发闪着亮光，白皙干净的脸孔，他那么柔弱漂亮，不食人间烟火，理应和美丽的公主幸福一生才对。
　　钟文心里一揪，自己是个魔鬼摧毁了平静的一切。头一次嫌恶自己，他轻轻淡淡地对他说：“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
　　赵佳渐渐恢复平静，感觉体力不支，一点一点伏倒在桌子上，看不见他的脸，只一颗黑色的脑袋微微抖动着。许久，他才小声嘤咛一声：“...不后悔...”
　　后悔，就能回到过去吗？
　　后悔，他伤害的人就能原谅他麽？
　　后悔，他的爸爸就会爱他了吗？
　　呵呵，可笑，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他只是一枚可怜的棋子，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驱使着，慢慢的走向无边的深渊。那里有妈妈在微笑着向他招手，妈妈，是爱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