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者》祀墨

6、六

　　崔始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得不承认晚餐时父亲的一番话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从他成年起父母就不断地给他灌输猎人的职责，并一再地表示要他加入公会，可他觉得这一切简直荒唐透了。
　　也许他从小或多或少地都听闻过关于血族的传说，但那毕竟是在小说和电影上，让他把那些纯属糊弄人的谎言当作现实，怕是正常人都接受不了。但父母每次说到这件事时坚定的神情总让他无法怀疑，自己科学至上的世界观又否定这种可能性。如今连爷爷也搅进这团乱七八糟的浑水里，父亲比起自己更加的尊敬老人，绝对不会随意开玩笑。
　　该死的，真是糟糕透了！
　　崔始源越想越烦，索性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来，窗帘被夜风吹得缓缓飘动，他走过去拉开窗帘，静寂的夜幕下，街道被几盏昏暗的路灯映照地分外寂寥，路边的树丛中偶尔蹿出的一只野猫盯着这个在深夜还不安息的人类，威胁似地喵了一声，很快便跳进另一边的丛中消失不见。
　　崔始源有种很特殊的直觉，对于非人类的生物总能不经意地捕捉它们的存在和思维，比如说在一百个人中，轻易地可以捕捉到一丝不属于人类的气息，那也许是一条狗或者一只老鼠。这种能力一般人不大可能拥有，但对猎人来说是绝对的优势，他们能够凭借这种与生俱来的潜能而不错过任何一个不属于人类的家伙。
　　他无疑拥有最出色的感应，所以察觉到那一声叫声中的不屑与嘲讽。猫就是这样自私而自负的物种。
　　如果真有吸血鬼，头一个就应该吸光那只猫的血。崔始源一边愤愤地想着一边关上窗户，即使是夏季，晚上的风还是有些凉意。
　　再躺在床上也没什么睡意，崔始源打算下楼倒杯牛奶助眠，拿着牛奶上楼时路过隔壁的卧室，隐隐传来电视的声音，那是韩庚的房间，他特意把韩庚安排在他卧室的隔间。
　　敲了敲门，发现门压根没关上，虽然有些不礼貌，还是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韩庚坐在床中央，双臂环抱着腿，把视线从电视上移开，无言地直直看着进来的崔始源，在黑夜中的眼睛散发说不出的清亮的色彩。
　　崔始源被他盯得有些尴尬，咳嗽了两声，指着手中的牛奶说：“我听见房里有声音，所以……也许你想来杯牛奶？”
　　“好。”韩庚爬到床边，接过牛奶喝了一口，白色的牛奶沾了上唇一圈。
　　“呵……啊！”崔始源的笑声被叫声截断，脸色忽黑忽青地看着电视机里伴着阴森的音乐从水中爬出的女鬼，转而看向喝着牛奶不时还咂吧咂吧嘴无辜状的韩庚，不满地说道：“大半夜的看什么鬼片呢，对小孩的心理成长不健康的知道吗？关了，睡觉！”
　　韩庚眼看着崔始源拿着遥控器要关，一把夺下，迅速地退回床头，坚定地说：“我不，我要看！”
　　“庚，乖~太晚睡对身体不好。”崔始源哄着，实在不敢看身后的电视。
　　韩庚不满地看着他，想了会儿，一连串地说道：“我要看电视，我睡不着，还有，我比你大！”
　　“那也不用看鬼片啊……”崔始源有些郁闷，“等等，你说你比我大？”
　　“没错。”韩庚扬起头，指着自己，“我已经21岁了。”
　　终于受不了身后那强烈的恐怖的气场，崔始源坐到韩庚身边，一手搭住他的肩，一手把他摁上躺好，拉过被子盖住两人，趁韩庚疑惑地看着他的档拿走遥控器，摁下关机键，说：“睡吧，我陪你。”
　　没了电视的声音和灯光，房间里立刻陷入黑暗的沉默中，韩庚陡然抱住身边的崔始源。
　　“怎么了？”
　　“哦，怕黑。”声音闷闷的。
　　“怕黑还看鬼片？”崔始源颇有点取笑的意味。
　　沉默了很久，久到崔始源以为韩庚睡着了，他才淡淡地开口：“他把我关在房里，那里没有一丝光，除了和他在一起，我不能踏出房门一步，我整整一个月不能见到阳光，每个月只有那么一个小时，他才会带我到花园里晒太阳。我讨厌压抑的黑暗，我却每日每夜都得生活在黑暗里……”
　　韩庚断断续续地说着，抓着崔始源的手越来越紧，崔始源不得不打断他，安抚他：“好了。这都是过去了。现在我知道你怕黑，不过有我在，嗯？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夕阳了，但我打赌你会更喜欢日出，如果你乖乖睡觉，我会考虑带你去看的。”
　　“真的？”声音听起来好多了，带着孩子得到糖果时的喜悦，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崔始源，似乎企图看出他是否在撒谎。
　　“当然。”崔始源对他笑，“不要再看了，反正也看不清。你的眼睛真漂亮，像是水晶一样会发亮。”
　　韩庚眨了眨眼睛，狡黠地勾起嘴角：“我看得清，大概从小在夜里惯了，晚上的东西我可以看得和白天一样清楚。”不过，他的表情崔始源是看不到了。
　　“是吗？怪不得那么亮……”崔始源嘟囔着，声音渐渐轻了下去，不一会儿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韩庚起身爬到床的右边，觉得这个位置舒服了很多，规规矩矩地睡起觉，很高兴地发现自己的话也说得顺畅多了，也许过不久自己就回到正常的生活中。

　　崔始源醒来时下意识地往身边一摸，空空荡荡的，闭着眼想昨天晚上是自己做梦么？睁开眼时看见韩庚坐在一边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你说带我看日出的。”韩庚抢在崔始源开口前说道。
　　崔始源愣了下，看看窗外早已大亮，已经是上午九点了，无奈地道：“太阳早出来了，而且我也没说今天就带你去啊。”他看了看单薄的韩庚，“在这之前，你得先把身体养好。”
　　韩庚看着他不做声，其实本来就没怪他的意思，早上醒来时看他睡那么熟就没想打扰他，自己守在窗边从凌晨开始等候，却失望地说：“我等了很久啊，它却一下子就跳出来了，我没看到它怎么升起的……”
　　“这里当然看不见日出，以后我带你去南山。”崔始源感到诧异又好笑，又不好真地笑出声，只好转移话题，“吃饭了吗？我快饿死了。”
　　韩庚跟在崔始源身后下了楼，一边不依不饶地说：“这是你说的，你得带我去，你不能骗我。”
　　“当然，我怎么会骗你。”崔始源让韩庚安分地坐到餐桌上，“妈，我们的早餐呢？”
　　崔妈妈把早餐端到韩庚面前，在两人脸上各亲吻了一下：“早上好，孩子们。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
　　“是的。我去洗脸。”他对韩庚说，“把这些吃完，不然就不带你去。”
　　韩庚看看他，动手解决自己的早餐，崔始源满意地上楼一头栽进浴室里。
　　“小庚。”崔妈妈坐在对面笑眯眯地欣赏着少年优雅的用餐姿势，“我教你一个方法，如果那小子在这么威胁你，你可以和他说，我是你哥。”
　　韩庚咬着叉子，看着她快乐地点点头。
　　“快吃吧，等下我让始源带你去买些新衣服。”崔妈妈起身拿了个盒子过来，打开给韩庚，“这是送你的，万一以后碰到他们，就把这个，狠狠地砸他们，最好砸得他们头破血流。”
　　他们指谁，韩庚当然明白，接过盒子，拿出里面的项链戴在自己脖子上。
　　项链上串着猎人公会的银质徽章，徽章下吊着瓶小小的蓝色液体，似乎向外扩散着幽幽的光芒。
　　“这个，好像有点不一样。”韩庚举起徽章，把上面那把小小的剑拔了出来。
　　崔妈妈接过那把小小的剑，笑着说：“你可以像这样把它扔出去。”她一甩手，剑飞快地扎进放在一旁用来装饰的大理石雕塑，直没剑柄，“它很小，但够锋利，纯银做的。吸血鬼对这种东西一向没抵抗力，只要划破皮肤就可以让它们疼痛难忍。”
　　她走过去拔出剑，韩庚把它塞回了徽章里，轻轻说了声谢谢。
　　崔妈妈捏了捏他的脸蛋，忍不住说：“好可爱，我一直想要个像娃娃的孩子，哪像始源那种四肢发达的男生。”
　　“那真抱歉了，我四肢发达，我不可爱。”崔始源在后面冷冷地道。
　　“看看，真不可爱。”她不得已松开韩庚，朝门外走去，“始源，记得带韩庚去买些衣服，我先去公司了。”
　　“阿姨再见。”韩庚礼貌地打着招呼。
　　“快吃吧，我们等下就出门。”崔始源坐在韩庚身边大快朵颐。
　　韩庚擦擦嘴，手撑着脑袋看他迅速却也不失礼仪地吃早餐，然后笑起来。
　　“笑什么啊？”崔始源抱怨着，一眼瞥见那个精致的挂件，不着痕迹地皱眉。
　　“我想到阿姨刚刚和我说的话了。”
　　“哦？她说什么了？”
　　韩庚笑得有点像恶作剧，露出八颗牙齿，郑重地说：
　　“我是你哥。所以，你得叫我，哥哥！”
　　崔始源挑起眉看着他，冷静地吐出两个字：“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