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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四 ...

  •   走在回廊里的郑允浩被过道中繁华而神秘的装饰吸引住目光,那些复杂的式样着实和自家的很不同,仿佛带着最原始的力量,无论是简单的壁画还是怪异的饰品,这就是时光留下的刻印,纵然血族与月同寿,仍旧掉落在岁月的诱惑中。
      郑允浩极少去想过关于生死的问题,这在他身上似乎不太适合,你瞧,没有呼吸心跳的家伙能算活着吗,没有生何来死。所以他不太在乎以后会怎样,反而对自己没有参与过的过往显得出奇地感兴趣。这条回廊就好像是一个回忆,用时代特征鲜明的物品纪录从上古至今的文化特点,他甚至看见一幅耶稣的画像。
      “这真有意思。”他驻足在这幅油画前,用一种高上的姿态注视满面凄伤的圣母之子,嗤之以鼻。
      如果真有神,这世界不会尽是肮脏不堪的污秽,不会到处都是战火硝烟,不会有杀戮背叛。神爱世人,仅仅是爱,更多的,只是冷眼旁观。
      “你对它有兴趣?”
      郑允浩偏过头望去,赵奎贤站在尽头,漆黑的眼睛直直看向他。
      看着那幅画,郑允浩摇摇头:“不,只是恰巧看到而已,先生。我很好奇,这些都是您放置的?”
      “可以这么说,有些是另一个人挂的,不过大部分都是我代劳,他做这些事着实有些笨手笨脚。”
      郑允浩看见赵奎贤眼里有点点笑意,莫名地想起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为什么要想到挂这个?”他指着那个带着明显宗教性质的作品问道。
      “为什么啊……”赵奎贤垂下眼帘思考了片刻,“因为他说,活了这么多年,总要留下点什么见证。就到处搜刮了这么些东西,当初我也嘲笑过他,一个血族的家里竟然放着耶稣的画像。他白了我一眼,说反正上帝那家伙,都是臆想出来的,不然这么多年,他怎么从来不跟我们打声招呼。”
      “也许上帝他是胆小鬼。”郑允浩带着丝孩子的狡黠说,“先生和刚才似乎有些不同呢,怎么说,刚刚总是绷着脸,现在却很和善健谈。”
      假意咳嗽了两声,赵奎贤摆出淡漠的神情:“已经早上了,阁下还是早点休息吧,如果你对这儿有兴趣,今晚我安排人带您参观好了。”
      “那就麻烦了,晚安,先生。”郑允浩微微作揖,转身向自己的客房走去。
      独自留下的赵奎贤漫步走过长廊,缓缓抚过那些带着时代沧桑的装饰品,回忆起过去的种种,一股心酸一种甜蜜同时蔓延在心底。然后他想到在床上安睡的爱人,闭上眼露出愉悦的弧度。
      就算没有上帝,我还是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相知相守,在遭遇离别后,还能牵着彼此的手等待下一个明天。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郑允浩还在补眠,下一秒却笑意盈盈地应了门。
      “啊……有事吗?”门外的人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韩庚挂着满分的笑容说:“奎贤说你需要一个向导,我就自告奋勇来了。”
      这多多少少有些意料之外,其实只要随便一个佣人就可以。
      “那么,请等一下。”慌慌张张地关上门,门内响起叮叮当当地响声,韩庚听着,轻声笑起来,真是个焦躁的少年。
      “好了吗?”韩庚又轻轻敲了下门,郑允浩已经着装得当地站在他面前,“好了就走吧。”
      应声跟上,郑允浩一语不发地跟在后面,他比对方稍稍高了点,恰巧可以看见韩庚头上调皮的发旋,黑色的发丝如墨般纯正,软软地搭在脑袋上。似乎手感很好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地像去抚摸,然而终究是忍了下来。
      “你想去哪儿?”
      “啊,什么?”郑允浩不解地问,然后才反应过来,“随便吧,我对这城堡不怎么熟悉。”
      韩庚沉思了会儿:“那好,我带你从最早的地方开始参观,这座城堡每百年都会向外扩建,你会发现很多风格各异的各个时代的建筑。”
      郑允浩看着他一脸兴奋的模样,有些弄不懂究竟是自己参观还是陪对方来游玩的。
      两人花了一晚的时间走遍整座古堡,以至于到后来郑允浩的脸都阴了下去,尽管体力不错,一晚上接连不断地行走也让他受不了,回到主楼时轻松地长吁了一口气。
      “天亮了,你也陪了我一晚,去休息吧。”郑允浩放松着僵硬的脖颈,慢慢地走在韩庚旁。
      “嗯,希望你对今晚满意。”韩庚点点头,两人走过画廊就要各自回房,郑允浩看到昨天的那些画作,叫住了韩庚。
      “那些画是你放上去的吗?”
      韩庚疑惑地顺着郑允浩的目光看去,摇摇头:“不,不是我。它们从我小时候就挂在那里啦,有问题吗?”
      “不,没什么。只是昨天恰巧碰到赵先生,问起这些画的来历,他说这是他和别人一起挂的,我以为那人是你而已。”
      “为什么一定会是我?”韩庚笑着问。
      “因为他在笑,他对你总是笑着,对别人却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郑允浩不经意地说,瞥见韩庚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突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那没什么,允浩。”韩庚吸吸鼻子,清晨的温度显得有些过低,“奎贤他是血族,自然拥有比我多得多的时光,总有些朋友不是吗?没错,他不可能孤单一个人渡过那些时光,这样不是太残忍了吗?我先走了,好困,晚安,允浩。”不等郑允浩的回答,他匆忙地转身就走,留下皱着眉的郑允浩,看着那个有些落荒而逃的身影有些不安。

      跑回房间的韩庚有些闷闷不乐地坐在床上,不知怎的心里就是不舒坦,好吧他坚决不认为这是在吃醋,只是对自己没有参与过的过往有些介怀。他想去问明白,憋在心里难过的总是自己,可是挂在墙上的古老的时钟正悠悠地响着,早上9点,窗外的阳光灿烂得过分,韩庚想着奎贤应该已经睡了,起了一半的身子又躺了回去。
      他告诉自己应该睡觉,身体抗议地叫嚣着,可以感觉到肌肉极度地酸疼无力,眼皮耸拉着精神却意外地振奋。韩庚倒在床上把整个人缩进被子,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思绪游离着回到很多年前他和赵奎贤初次见面的傍晚,英俊神秘的男子对着许愿池虔诚地祈祷。
      ——呐,你许了什么愿?
      ——我祈求可以遇见我最重要的人。
      ——那实现了吗?
      ——是的。就在刚才,它已经实现了我的愿望。
      有些回忆不起赵奎贤说这话时的表情,韩庚也无法确定那个最重要的人是谁。父亲?母亲?兄长,还是恋人?那个人会是他吗,可是在那之前他们根本就互不相识。
      那么,奎贤,你为什么要从我母亲身边不顾一切地夺走我?
      头昏昏沉沉地伴着疼痛,感觉到某个未知的真相在脑海中成形,身体却受不了长时间的负荷而强行进入休眠状态。
      韩庚昏睡前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我明明知道答案的,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一刹那有带着温度的液体夺眶而出,布满了痛苦挣扎的脸。
      我究竟,遗忘了什么?
      那是对我,非常非常重要的记忆。

      韩庚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凉意,猛地睁开眼,天花板在眼前旋转着扭曲成一团,恶心地闭上眼,晕眩的感觉让他轻轻哼出了声。
      被叫声惊醒的赵奎贤下意识地握紧了韩庚的手,充满疲倦地扶上恋人的黑发,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地笑容:“感觉怎么样?你真让人担心坏了,小家伙。”
      “奎贤……”韩庚轻轻叫了声,声音沙哑得让自己吃了一惊,回想起发生了什么,发现脑海中空荡荡的,像让人洗劫了一番。
      “你发烧了,睡了足足两天。”赵奎贤把冰凉的手放到韩庚的额上,已经没有烫人的温度,低温的凉意让韩庚舒服地哼哼着,“要不要吃些东西?”
      韩庚点点头,晕眩褪去了很多,他勉强坐起来,赵奎贤却先他一步把他抱在怀里,端起早就准备在一旁的清粥一口一口地喂,温度适宜,他很快吃了个干净,这才觉得肚子饿得难受,眼睛润润地看着奎贤还想要。
      在干燥的唇上舔了两圈,满意地看到韩庚唇色变得红润,赵奎贤托起对方朝浴室走去:“先洗个澡吧,然后让神童做得好点。”
      韩庚听话地点了点头,又合上眼随着赵奎贤给他洗澡,等到了餐厅,闻着食物的香味才挣扎起来,赵奎贤看着他嗷嗷待哺的样子不禁失笑,颇有些回到以往的时光,韩庚每回生病都变得小孩子气而任性,却也更让人疼惜。
      一口一口喂给韩庚,合作的行为让他想起曾经那个在他怀里不安分地颤抖着的小娃娃,如果那时候也这么乖就好了,他看看微眯着眼细细咀嚼的韩庚,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
      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间恬适的氛围。
      金钟云犹豫着放慢脚步,明白这种时候确实不该打扰,但事态紧急让人顾不得许多,便走上前屈身敬礼,不冷不热地说:“有些事务需要您解决一下。”
      赵奎贤像是没听到,继续照顾着韩庚,过了会儿才把韩庚放在椅子上,抱歉着说:“你自己先吃,吃完再回去睡一觉,我处理完了就来。”能让金钟云来找他,怕不是什么小事。
      抓起餐具细嚼慢咽起来的韩庚点点头,一句话都没说,听到两人的脚步声走远才抬头向他们离开的方向望了眼,随即蹙起了眉头。
      总觉得,让人有些心神不宁。赵奎贤挺拔健硕的背影带起周身的一阵风,鼓动着耳畔略长的头发,在下一个转角消失不见。
      收回目光的韩庚没了胃口,起身慢慢走回房,推开门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金希澈?”声音带上了一丝紧绷感,来人听到这声戏谑地笑起来。
      “难为你还记得我。”大大咧咧地坐在奢华的座椅上的金希澈扯出冷笑。
      最初的诧异感褪去,韩庚倒也镇定自若,像是平常般地问:“你来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老朋友?好歹我也是看着你从小到大的。”
      “韩庚不敢高攀,您不是一向看不起人类的吗?”语气带着些许不屑。
      “哪里,赵族长身边的红人,自然要尊重些。”金希澈闲适地磨着自己尖利的指甲,“不过,我还是喜欢以前那个胆小得只知道哆嗦的小人偶。你倒和赵奎贤有几分相似,越紧张越害怕越危急时,也越从容不迫。”
      厌烦了这种暗地里的攻击,韩庚不耐烦地道:“有事就请说,没事就走吧。”
      “还真是不念旧情。”金希澈站起身,整理了下衣着,漫不经心地说,“先前我来的时候,看见几个猎人闯了进来,看样子,他们似乎在找你?”
      “始源?”惊呼出声,韩庚握紧了拳,他明明拜托金在中托了口信给崔始源,他为什么还要来,这里根本不是他来的地方。
      “嗯,似乎是叫这个名字。如果没猜错,赵奎贤已经赶去了吧,两任情人见面你不去看看?万一真打起来,你也不好办。”
      韩庚没有理会金希澈话中恶劣的含义,甚至压根没听清对方的话,他心里想着始源莽撞地到这里来会不会有危险,他不担心奎贤会出什么事,相比较下另一个更人让人忧心,如果始源有什么差错,不仅自己会自责,更无法向对待自己那么好的崔家夫妇交待。
      他忘记了金希澈还在面前,慌不择路地转身向外跑去,希望在出事前找到崔始源,然后劝他回去。
      心脏传来的刺痛让韩庚的脚步踉跄了下,重重摔在了扑着厚重华丽的地毯上,脸色瞬时变得惨白,他抬起头,金希澈走到他眼前,居高临下带着不可一世的神情望着他:“刚夸你临危不惧,现在就这么狼狈,果然经不得夸么?”
      “你……咳咳。”疼痛立时让冷汗侵袭全身,韩庚无力地半撑着瑟瑟发抖的身躯,扶上心口,温润的湿滑的液体沾在他的手上,他愣愣地看着满是鲜血的手,伤口传来的痛觉让人意外地熟悉,好像本该如此,好像从很久以前就这样一直疼痛着。
      血一直流,却是一小股一小股,伤口很小,但疼得几乎晕厥,韩庚却听到那有力而迅速地心跳声。
      “喜欢吗?我给你的礼物。”金希澈蹲在他面前,抬起他苍白而倔强的脸,“这是猎人的新武器哦,混着椿木屑和圣水的银子弹,直径不到一厘米,我倒是很敬佩他们做得出这种东西,虽然椿木和圣水对你没什么用,不过子弹也能要你命吧?”
      抹了把血,金希澈把沾着鲜红液体的手指放进嘴里细细品味:“果然很好喝。我一直在等你松懈下来的时候,好把子弹送进你的心脏,终于成功了不是吗?希望你能好好享受这最后的痛苦和恐惧,可惜我看不见赵奎贤的反应了。你说他会不会恨不得把所有人类都杀了?那么再见了,韩庚。”
      金希澈挂着邪笑慢慢地起身,缓步走出韩庚越发模糊的视线,满足地回味嘴中香甜的口感。

      古堡外已经一触即发的气氛让每个人都提高着警惕,在阳光的照射下,警戒着的人们都流露出虚弱的神色,惟独被围在中央的几个依旧镇定自若地防备着,眉目中凸显着肃穆的杀意。
      包围圈的一边被打开,面无表情,散发着威严之感的赵奎贤带着金钟云走到不速之客面前,冷冽的声音让人听了寒意顿生:“血族不欢迎猎人,走。”
      被如此对待的几人似乎毫不介意,看似领导者的青年跨前一步,毫不客气地回道:“找到了我们想要的,自然就走。放了韩庚。”
      面对对方单刀直入的话,赵奎贤找不到一丝表情地轻吐:“没有这个人,请回吧。”
      “这么说是不肯交了?”青年挑开右手握着的长剑,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始源!”身后的人群中响起一声警告的声音,随即走出和青年容貌相似的女人,“别这么不知轻重。”她装作叱责了几句,又笑对赵奎贤,“您真的不认识韩庚吗?”
      赵奎贤斜眼看着笑意盈盈的女人,又把目光转向退下的青年,低声哼了声,转身就走,他自然记得始源是谁。
      一个人影矫捷地从众人中蹿出,银光一闪,赵奎贤的佩剑抵上崔始源横劈而来的长剑,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这把剑!”危险地眯起眼的冷漠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扼上崔始源的脖子,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动容,“这把剑,哪里来的?”
      咬着牙的崔始源惊讶之余反应迅猛地反手一剑刺去,这才从几乎要掐断脖子的力道中摆脱出来。
      另一边的赵奎贤捂着被划破的手臂,原本乌黑的瞳孔更暗了几分,嘴角挂上残酷嗜血的笑容:“知道吗,就凭你拿的这柄剑,我就不想饶了你。”
      他优雅地走向还没恢复气力的崔始源,想要上前帮忙的猎人被其他血族所压制而无可奈何。
      “奎贤。”仿若游丝的气息钻入赵奎贤的耳中,打断了正伸向崔始源的手,慌忙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庚……”原本还喘息着的崔始源站起来,对上那双自己思念已久的清亮灵眸,随着思念爆发的竟然是激动地说不出一句话的哽咽。他想拥上那句清瘦而温热的躯体,把他狠狠地嵌进自己的体内,感受他的存在,他的气息,他的笑容。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着韩庚在自己面前倒下,黑色的身影迅速接住那无力的身躯,他睁大眼睛不敢相信,那个曾经在他怀里撒娇的恋人如今躺在别人的怀中,胸前是大片大片艳丽的血花,异样的妖娆而残酷。
      “庚,你怎么了?”颤抖着堵住那还在扩大的红色,赵奎贤的声线带着颤音外再无其他,徒留一片空白。
      “还好,赶上了。”韩庚勉力吐出话语,因剧痛而断断续续,“别伤害始源,他曾经救过我。”
      “别说了,你流了很多血。钟云!找医生!”他猛地抓紧怀里的人,眼前的一幕几乎让他震惊地几欲疯狂,仿佛一切都回到二十多年前那让人崩溃的夜晚,他也像这般倒在他怀里,鲜血染红了两个人,可总是流不尽似的继续淌,一直到赵奎贤觉得该流完了还在滴,血汇成了条红色的细流,渗进土里,渗进衣服,渗进他的皮肤。
      那时候,他以为那个细细的剑伤会复原,所以抱着冰冷的躯体跪在那里,等着他醒来,等着他笑着叫他的名字,等着他的唇印到自己的唇上。
      直到血迹早已干枯,他才被大哥劝回去,他才意识到,陪伴自己千年的恋人不会再牵起自己的手一同走下去。
      “你要活下去,庚,一定要活下去。”无法再承受一次那样的痛,赵奎贤只能喃喃着抱紧他,恐惧地感觉着韩庚的身体一点点失去温度。
      “没有我,你一样会活得很好。”韩庚想起那些挂满走廊的装饰品,“没有我之前,你都是好好过来的,不是吗?奎贤,我忘了告诉你。”他努力凑到赵奎贤的耳边,微弱的气息吐在对方的脸颊上,“我真的,很爱你,真的。”
      赵奎贤感觉到韩庚的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上,一言不发地扣紧手,呆坐半响,用众人从未见过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低吟:“怎么会好,没有你,怎么会活得好……”
      金钟云回来时已无济于事,走到死死抓着崔始源的众人面前下达驱逐令:“你们看到了,这种情况恐怕不适合再说些什么,请走吧。阿芙罗,保罗,送客。”
      “医生来了,您还需要什么吩咐吗?”他半跪在赵奎贤面前,静静等候命令,直到阿芙罗回来禀告已经把人送人,他仍等候着静止了的族长。
      阿芙罗深深吸了口气,想到前不久才见到的那么容易害羞的孩子如今已经冰凉,女性的感性让她一不留神就留下眼泪,单腿跪在一旁,静默着等待。所有人缓缓随阿芙罗半跪在地,等候着他们的王再站起的一刻。
      一时间,空旷的天地连风都停息下来。
      月上树梢,感到怪异的郑允浩才寻了出来,月光下,韩庚的侧脸蒙上一层雾,显得冷冷清清,宁静而毫无生气,赵奎贤仍旧抱着他,不舍分开半步。
      郑允浩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沉默地看着跪倒一地的众人,今天原本是他成年的日期,他欢喜地想着回家时父亲赞许的眼神。可他忽然明白了一些事,看着赵奎贤和韩庚,明白了一些他父亲不曾教过他的一种情,一种爱,明白了究竟什么是生命。
      他觉得有些残忍,在成年的那一刻理解了生命,也理解了死亡,打碎他以往天真而幼稚的世界观。他很喜欢韩庚,这个笑着快乐着带他走遍古堡的人类,这个不用冰冷和厌恶的神情望着他的人类,这个他第一个认识交往的人类。然后还没等他们交上朋友,就化为冰冷的尸体。
      就像他父亲说的,人类果然是脆弱的生物。脆弱得,让他觉得有些难过。少年眉宇间的稚气不再,化作了血族特有的肃冷。

      很多年前,赵奎贤也是把韩庚放在这间房这间床上,他以为他永远不会再踏进这里。
      这里的空气寒冷而刺骨,这里的回忆尖锐而苦楚,他在这里亲手取出爱人的心脏,他在这里亲眼看着爱人风化成灰,他在这里失去过爱人一次,如今,命运还要他再承受一次。
      他捏着韩庚渐渐僵硬的手,手上的青筋暴起得让人却步,苍白的脸庞映衬着肃穆的神色,俊美无情如修罗。
      门被无声推开,来人站定在赵奎贤身后,犹豫了很久才试探着叫道:“奎贤……”语气中带着无尽的悔意和无奈。
      “大哥。”他应声叫了声。
      “我没想到会这样。”安七炫拍了拍弟弟的肩,望向床上的另一个弟弟,“他和以前一样,总让人不忍心不疼他。”
      “别碰他!”挥开安七炫要去碰韩庚的手,赵奎贤低吼着像野兽般怒视着自己的兄长。
      诧异的安七炫无奈地收回手:“奎贤,小庚他不会乐意见到你这样。”
      “是啊,他要我活得很好,可你说我要怎样才能活得很好?”
      沉默了半刻,安七炫话锋一转:“公会那边有很大的动静,虽然双方不可能像上沙场一样两军对峙,这硝烟总是免不了的,你是一族之长,我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
      “哥,我很自私,我只希望陪在他身边,其他的,与我何干?”
      不接话,安七炫转而问:“你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们的梦想是什么吗?”他看了眼赵奎贤僵硬的身形继续道,“你说想和小庚永远在一起,小庚说他想光明正大地走在人群中,不会因为别人的害怕和仇视而躲在黑暗中。他想要一个公平相处的世界,无需躲躲藏藏。现在我们的同类却接受着不公平的待遇,韩庚会怎么想?”
      “您不必拿庚来劝我。”赵奎贤直直地对视着安七炫,“我的责任,我自然明白,既然担下这职责,身为一天的族长,我会尽一天的义务。只是,我还想陪他一会儿。他甚至还没回到我们的世界,就这样离我而去。这次,你要他怎么回到我身边?”
      “我,无能为力。我连让小庚从人类回到血族都做不到。”安七炫看着韩庚,虚脱地叹了口气。
      赵奎贤冲他笑,仅仅是牵动神经的笑,说:“这不怪你,大哥。叫钟云去会议室等我吧,我马上就去。”
      知道多说无益,安七炫安静地离开,走到空荡的大厅,陡然停下了脚步:“出来吧,基范。”
      躲在暗处的少年身形一顿,不甘地走近对方的视线,眼睛中带着燎原的恨意:“我要带韩庚走。”
      “也好。小庚在这儿谁也无法安心。”他点点头,问,“金希澈呢?”
      “跑了。”金基范握紧拳,“我发誓我会杀了他的,即使他曾经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没有理会少年刺骨的恨意,安七炫又问:“带走韩庚你又能做什么?”
      “我是血族,又替公会做事,这场战争我不会参与,也不想。我去找伯爵,或者他能救韩庚。”
      “我不是没想过,可是谁都不知道伯爵在哪里。”
      倔强的少年瞪着眼发誓:“我会找到的,会让他救韩庚。”
      “但愿如此。”安七炫淡淡笑着,神色中却有说不出的疲倦。
      但愿能找到伯爵,但愿韩庚会回来,但愿奎贤会好好的,但愿我们能够战胜这样战争。
      古堡外的树枝斑驳得只剩下狰狞的枝干,可安七炫知道,来年,它们又会迸发出更强盛的绿意,生命总是顽强不屈地坚持着,守候无尽的岁月轮回。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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