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者》祀墨

14、十四

　　第二天的高数课，崔始源有专业课不得不去，韩庚一个人荡到教室安静地挑了个角落坐下，身边少了个人着实有些不习惯。你说崔始源这人吧，在旁边就嫌着烦，不在了就觉着无聊了，韩庚叹了口气，难得真的被崔始源缠上瘾了？这可不太好。
　　距上课还有几分钟，大教室里陆陆续续地坐满了人，更有不少女生频频回头张望着韩庚，刚开学时他还不太适应，现在都能视而不见，偶尔他会回个笑容，但自从上次引得惊呼不断后，崔始源就不准他对陌生人露出太灿烂的笑容，韩庚对此持不屑，也不想想，那些女生有一半也是冲着崔始源来的，他不笑，难道还哭不成？
　　“嗨。”恩赫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眼下有深深的淡黑色痕迹，可是说是萎靡地拍拍韩庚的肩，在他身边坐下。
　　韩庚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似乎比昨晚见到更虚弱了些，他很快收拾好表情，佯装朝门外看了几眼，问：“俊秀呢？又没来？”
　　恩赫点点头，一下子趴倒在桌下，瓮声瓮气地说：“等会儿点头帮我和俊秀报个道吧，我先睡会儿。”
　　“好。”韩庚应了声，把手贴上恩赫的脑门，有点发烧，韩庚推推他，“要睡回去睡，看你病得，不行的话我带你去校医。”
　　“不用，我看我还是回去吧，反正也没法子听课了。”
　　“那你好好睡一觉，我会帮你们点到，下课了我把笔记给你们送去。”韩庚和恩赫道了别，看他走出自己的视线，下一秒老师就走进教室，韩庚回神，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听课上。
　　他一边努力地听懂高数老师唾沫横飞地讲解，一边迅速地做着笔记，他并不能看懂每个字，所以只好把黑板上的都抄下来，韩文字对他来说困难了些，一笔一划都是很认真地画着。
　　韩庚抱怨着想，为什么这种时候崔始源竟然不在？他在某些图形旁把自己听懂的内容用英语龙飞凤舞地注释，虽不是很好看的字体，却也字如其人般挺秀，漂亮。
　　身边一阵微风吹过，瞬间就多出个人来。
　　金基范伸长脖子看着笔记上的内容，伸手戳了戳韩庚的脑袋：“你写得是鬼画符吗？这字怎么那么难看？”
　　韩庚斜眼瞪了他一眼，继续记自己的笔记，金基范自讨没趣地侧头看他听课的样子，不得不承认，韩庚认真的模样很吸引人，有时会咬自己的嘴唇，有时会皱眉，然后用有些笨拙的手记下内容，小心翼翼地画下图形，而写批注时就显得肆意飞扬得多。
　　金基范看韩庚一脸纠结，不动声色地强硬地拽过笔记本记起来，面无表情又嫌麻烦地说：“看你写得真难过死了。”他的手动得飞快，字体飘逸，韩庚看得一愣一愣，良久也反应过来轻轻说了声谢谢，对方轻哼了一声，写得倒是更加卖力，不多时便写完了整节课的内容，顺带连接下来的习题都细细解答。
　　金基范合上本子扔给韩庚，拽拽地道：“不懂的回去问那姓崔的小子，不过我自认为写得还算让人看得懂。怎么样，我的字不错吧？”他的声调略微上扬，颇有种小孩子要夸奖的得意。
　　“确实很好看。”韩庚看着笔记本上的笔迹，那一个个圈圈画得比自个儿的好，还有细心地用英文记录的疑点，他想起了金基范来的目的，忙问，“查得怎么样了？”
　　他是着急地等着对方回答，金基范却闷声不吭地低头发呆。
　　“究竟怎么回事，说。”韩庚不悦，语气中竟带了丝强制。
　　听到这样的语气，金基范抬头看了眼韩庚，意识到自己失态的韩庚尴尬地说了声对不起，听在人耳里就觉得委屈，金基范狠狠蹂躏他的头发，才舒口气，告诉他：“那家伙的尖牙已经开始长起来了，也许就这两天的事，要我去解决吗？”
　　“不，先不要。这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韩庚很为难，第一，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这属于公会的职责，第二，那可是俊秀啊，是始源从小到大的好兄弟。
　　“不解决他死的是另一个小子，我会通知公会，十有八九最近的案子都是他搞的，怪不得查不到是谁做的，竟然还是个没完全转变成吸血鬼的僵尸。”金基范冷笑声，带着冰冷的气息。
　　其实俊秀这种情况十分少见，被吸血鬼当作猎物的人通常只有两种下场，要么血尽而死，要么就成为吸血鬼的后裔。通常后者需要得到长老的允许，否则是触犯了血族的戒律，无论是谁，都得被处死。且不说把一个人类变成吸血鬼是只消一个晚上的时间，俊秀这种类似于缓慢地生物转换是离奇的。把俊秀变成吸血鬼的父代也有责任在任何方面指导他，而不是放任一个半僵尸的活死人半夜到处啃人玩儿？
　　金基范不得不深入考虑下去，俊秀的特别情况可以视作被他人用了错误的方式，亦或是不小心，假若是有心将他接纳为后裔，用意为何？是这片领域的血族做的？选择俊秀是巧合还是预谋？他的身份有些特别，所以让人不能忽视所有可能的因素，他同始源是好友，自然和崔家关系不浅，崔家又是猎人中最有名望的家族，是为了接近崔家？
　　揉了揉头，这一切真是太过复杂，又毫无头绪，还是扔给那群猎人去做，自己可犯不着卖脑力。金基范推推发呆的韩庚，问：“想好没？你想怎么做？”
　　韩庚无奈地摇摇头：“这事不是我该管的，我不管，但我得让恩赫离俊秀远些。”他没有任何办法，也不能肆意就让基范猎杀了俊秀，索性，两手一摊，撒手不管。
　　“救得了一个救不了第二个。”
　　“那就救一个算一个。”韩庚笑笑，轻松地回了金基范。
　　金基范还想开口反驳些什么，讲台的教授敲了敲桌子，大声嚷道：“都给我认真点听课，没说那么多废话。那位同学，请安静点，不要和别人聊天了。”
　　韩庚抬头望向台上有些面红耳赤的老教授，笑得机灵乖巧：“老师，我有很认真地听讲，没有说话呀！”
　　“瞎说……”老教授的眼睛看向韩庚旁别的座位，确实空荡荡的，“我刚刚明明看到有人的，你旁边的同学呢？”
　　“老师，本来只有我一个人，哪来其他的同学。”韩庚恭恭敬敬地回答，瞥见门外的金基范挥挥手离开，嘴角不禁勾起弧度，算他闪得快。
　　走廊外的金基范走得悄无声息，出了教学楼，一阵刺目的阳光就直射过来，他眯着眼睛看了会儿，走到树下，掏出手机，嘟嘟地两声，电话很快被接起，传来中年男子沉重的声音：“有情况？”
　　“我知道最近晚上案子的罪犯是谁了，金俊秀，正从人类转变成吸血鬼。”他冷漠地陈述着。
　　电话那头沉默很久，对方才回了一句：“知道了。”
　　迅速挂断了电话，金基范看到崔始源从商学楼匆匆走向高数班，他看着他忽然想，不知道你的父亲会怎样对待你的兄弟呢？这真有意思，人类真的是很有趣的生物，嗯哼。

　　崔始源来到教室门外时，韩庚正昏昏欲睡地随时都会睡过去，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像是要敲到桌上，他看着觉得好笑，却也不好在上课时进去打扰，等了十来分钟，老教授终于粉笔一摔，喊了声下课。
　　别人匆匆忙忙收拾东西，韩庚倒好，脑袋一趴睡了过去，本想就眯那么一会会儿，醒来时偌大的教室早已人去楼空，这才慌张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耳边传来忍笑声，他侧身去看，才发现身旁有个那么大个的崔始源，气定神闲地坐那儿看自己的笑话。
　　韩庚心底哼了一声，整理好东西就往门外走，看也不看来人一眼。崔始源知道他是恼了，忙着笑脸，问：“我们去哪儿吃饭？”
　　“现在才十点，嗯？”韩庚白了他一眼，就知道吃，而后想起了答应恩赫的事，“陪我去恩赫他们寝室吧，我把笔记带给他。”
　　“没来？”
　　“来了，脸色不好给我赶回去了。我答应他给他笔记的，我看他状态不太好，要不你和恩赫的父母说说，让他们把他接回家好好休息两天？”
　　崔始源应了声，手攀上韩庚的肩，嬉皮笑脸道：“不气了。”
　　韩庚笑了两声：“你以为，我是你？”眉毛配合语调往上扬，机灵得紧。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生我气。”崔始源凑过去在韩庚嘴角舔了口，呵呵，是甜的，如果不是路上人多，他早饿狼扑食扑上去了。他看见韩庚的耳朵变得粉嫩粉嫩的，心下大好，带着灿烂至极的笑容回到寝室。休息了片刻，两人便跑去找恩赫。
　　门敲了老半天，就是不见有人来开，韩庚纳闷，照理说恩赫应该是回来休息了没错，怎么会没人？他还不死心地敲门，崔始源阻止了他，也许恩赫正睡着，还是不要打扰得好。
　　韩庚摇摇头，再怎么说俊秀也该在，他没去上课，又会去哪里。韩庚之所以没让恩赫立刻离开俊秀，是怕让他起疑心，加上恩赫也会有疑虑，不想过多地牵扯进他人，而金基范说过，俊秀只是刚开始长牙齿，至少两人再待上一天，总不会出什么事。现在，韩庚还真是担心起来。
　　“行了，恩赫那小子我还不知道，别看他一副憨憨的样子，我们三个人里，从小到大属他最命好，从来没遇到过什么危险的事。他才不会有什么事，一定是睡死了。我们还有课，走吧。”崔始源拉着韩庚离开，韩庚开口还想说什么，还是咽了下去，回头看向寝室，竟发现门开了一小缝，一只如狼般的眼睛贪婪地盯着他，门缝里的黑暗更衬得那眼睛骇人。韩庚心里一惊，抓住崔始源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直到背后没了那股凉意，才发现头上已是大汗淋漓，韩庚啊韩庚，原来你还是这么害怕。

　　找恩赫的事被崔始源找了一大堆的理由一拖再拖，到了晚饭过后才有时间去看，好在崔始源已经通知了恩赫父母，明天一早就来接儿子回去。韩庚想只要撑过今晚，把俊秀隔离开了好办事，当下轻松起来，咚咚咚地敲开了门。这次门倒是爽快地开了。
　　来开门的是俊秀，一脸的疲惫，头发乱糟糟，衣服也都是褶皱，崔始源佯装惊讶地叫了声：“你小子装鬼吓谁呢？”俊秀似是懒得和人斗嘴，门一推，示意两人进来。
　　房间里很暗，连盏灯都没开，崔始源被地上的东西绊了脚，不高兴地狠狠按下开光，室内一下子亮堂起来，屋内的狼藉让两人大吃一惊，崔始源伸脚踢了踢挡路的垃圾，找地方坐了下来：“你捡垃圾的？也不知道收拾收拾。”
　　俊秀被突如其来的光照得睁不开眼，不满地伸手挡在眼前，冷冷地回道：“恩赫没精力整理，我也懒得去打理。”
　　崔始源叹了口气，知道三人里最娇气的数俊秀，没有恩赫照顾，他自然是不会做这些佣人做的事：“谁让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得，本少爷今天勉为其难地帮你们，回头记得给我送点好吃好喝的来。”
　　“恩赫一天没吃东西了。”俊秀看着崔始源，倒是满脸的无所谓。
　　吸血鬼果然生来就是冷血的，就算不久前还是人，也仍是变得无情无义。韩庚看着俊秀，问：“恩赫怎么样了？”
　　“躺那儿没醒过。”
　　“我去做点粥吧。”韩庚撩起袖子走进厨房，俊秀说了句我帮你，静静跟着进了去，留下崔始源一个，看着满屋子的垃圾，认命地收拾起来。
　　这学校宿舍唯一好的就是每间寝室有独立的厨房和浴室，可抠就抠在厨房竟然不装灯，这也逼着一干学生天黑了就往食堂赶，当然，其实本也没多少人会自己做饭，就是有个地方让人烧个水，煮个面，热些饭菜，总比学生胡乱用些不够安全的东西引起事故好。韩庚抱怨学校的抠门，找了些米开始淘，原本没灯是不碍事的，厨房外的灯足够看个大概，现在俊秀挡在门口，厨房本就小，他再进来韩庚就不好动了。
　　“嗯……俊秀，你先出去吧，这里我来就好了。”韩庚瞪着眼仔细地淘米，心跳却很快，暗自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不要露出任何破绽。
　　过了很久，俊秀也没说话，径直挤进了厨房，凑到韩庚的脖间努力地嗅着气味，幽幽地开口：“真香……”他趁韩庚身子僵住的一瞬扣住他，让他无法反抗，低头咬在肩上。
　　韩庚吃痛，叫出了声，俊秀的牙齿虽然已经长出，仍不够尖利，无法在瞬间就刺穿肌肤，靠的是蛮力，硬生生扎进韩庚的肩部，险些就咬到肩胛骨，而尝到血腥味让俊秀更加疯狂，开始不住地啃咬。
　　“放……放手！”韩庚一记肘记打在对方腹部，对方毫无反应，挣脱不开，力气大得惊人。
　　“俊秀，你干什么！”崔始源愤怒地拽开俊秀，听到韩庚叫声的他赶来，却看到这么个场景，韩庚的左肩几乎浸满了鲜血。俊秀红着眼挥开崔始源，轻松地把人打到一边，满嘴的血，恐怖地咧开嘴，似乎在笑。
　　崔始源像是被人重击了脑袋，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他的第一反应竟是——这就是那该死的吸血鬼，自己的兄弟，金、俊、秀！
　　俊秀无意管崔始源，还想继续刚才的美餐，一道黑影挡在面前，胸前多了份威胁。
　　金基范站在他面前，一身劲装，似笑非笑，尖利的指甲直指他的心脏，生存的本能让俊秀停下前进，这时脑后传来压力，子弹上膛，声音清脆利落。
　　一时的情势扭转看得崔始源来不及反应，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爸？”
　　崔始源的父亲无暇理睬，举着枪目光冷冽地盯着眼前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缓缓扣动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