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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二、浮生繁华篇——优昙婆罗(5)中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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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罢。光世受教= =……”光世摇摇头吐舌苦笑一下,心知佛皇内里慈爱,如此调侃也不过半是认真疼他半是想逗他玩耍。
“哈,乖。”玉织翔自小碗中抬起头来,向光世微微一笑,略带笑纹的眉眼微微眯了眯,无声流露出的庄严与致美,融于此人此身,一如既往的矛盾而自然。那笑,本以为熟识多年,却仍令光世慕之陶之,如山腰水瀑下的潭中,一波一波化开的涟漪。
人之形貌可随岁月岺岺而成长变化,可总有些无形之物自始至终都无所更改,甚至愈演愈烈较之当初更有过之而无不及,比如——花痴^ ^。
待佛者将脸又埋回了碗中,光世才来得及绽开一个带些小小成就感的开怀笑容,见他品粥品的很是细致也很是香甜,决定不在执着于口舌玩笑,亦不再执着于对这长辈般的尊者此行目的之猜测,只安静的陪着,欣赏从他执手起落的颦笑动作当中,无声流露出的庄严与致美,赏之于心而陶之于神。
“点心,思之何处?”佛皇见光世一副喜上眉梢的出神样子,心下不知想到何处,竟微微一笑,咽下口中品之不舍的甜粥,抬眼发问。
【万物生缘,佛缘孽缘,于汝,何浅何深?】
【无谓缘之浮浅,无奈入情已深。】
【缘浅情深,缘深情浅,何者更哀?】
【缘者情者,根本一物,何者不哀?】
【佛友,何苦?】
【佛友,汝又何苦劝吾?】
“啊?”光世正值陶然,乍然略惊后才恍然自己又沉入对这长者之美的出神欣赏中,脸上一红,有些羞涩的笑笑,“无何认真,只是单纯感觉与佛者以粥结缘,很是荣幸罢。”
“哈,吾亦荣幸。”佛皇歪头看了看面前光世毫无遮拦的样子,满眼慈爱,“点心啊,你可知吾与你这粥有缘,每每甘甜入心,则自然惜之爱之。而缘生万物与己之命,己只一身一魂,万物多而万变,遇之皆可称为缘只一字,遂缘本万物,万物生则缘万生。点心于吾说说心里话,万物生缘,于汝,何谓缘浅缘深?”
“佛者可是想考我?”光世微笑着按心琢磨,“缘者无形于心,又怎可丈量?于我,只看情牵何处,用情多少罢。情深至致,吾想便可谓缘。”
“呵,点心高见。”佛皇放下碗筷,低眼间笑意竟添一丝沉静怅然,“点心可知,世人常说,纵然情深,奈何缘浅。点心且言,此话怎解?”
“这……”光世倒是头次听这情深缘浅的理论,自是困惑,“若情已深,又怎会缘浅;若是缘浅,又怎会有机会酿得情深?”
【佛友帝如来,汝可否答光世之惑?】
【佛友玉织翔,汝可答我,于汝心中,何谓缘,何谓情?】
见光世皱着眉仍是认认真真的思考这个问题的模样,佛皇微笑叹息,正欲开口劝解喊停,不想光世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抬起头毫无避诲的直视于他,眼中之肃穆竟一时让佛皇心中一凛。
“佛者,于你心中,何谓缘,何谓情?”
“……哈。”佛皇闻言竟喷笑摇头,眼中无奈笑意竟添几丝光世读之不清的莫名趣味,小声呢喃,似是抱怨,又似是倾羡,“点心啊点心,汝还真是他之点心,不然怎会相似至此?”
“佛者莫顾左右而言他。且答光世此话。”光世见佛皇又点心点心个不停,鼓着腮催他,心底还是小小腹诽。
“呵,点心且答吾,心中可曾有愿,娶妻一人,爱其终老?”
“呃……啊??”措不及防受此一问,光世心中茫然混沌,却不知为何被炸得一惊,似有何处深埋之种,从不曾在意却瞬间因何偶然雨露点化,花开荼蘼;血气上涌,翻滚至颈间脸上,竟烧得发烫,急得赶紧反驳,“修,修行人脱世俗情爱约束,不落色障迷眼,遵色戒。佛者怎会发问如此?岂不流得妄佞,又或者佛者又在开光世玩笑,真真过分。”
“呵,点心怎会急怒如此?又或者吾聊聊数语,激得点心千重浪涛,一语中的?”未料面前这孩子反应如此之大,佛皇转眼一念,陡升有趣,满脸堆笑的托着腮凑近光世,看他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着实好玩,“佛祖释迦尚有耶输多罗阿罗汉,于世俗为夫妻,于修行终共证大道,此为大爱,看似无情,实则无疆。点心又怎能判何为色障何为修行?”
“缘君修道共禅行,半缘修道半缘君,这两者……终不同。前者,佛祖与耶输多罗阿汉同心同修,虽肉身为二,其魂为一,同是我佛;后者,大多是参不透色障的佛修者给自我执着和放纵附加的借口而已。”光世急急辩驳,心中某处摸不见的地方,却慌的生疼。
【缘者,因果;情者,本能。玉织翔有妻缘浅,情现须臾竟终年;佛皇与佛业缘深,纠缠千古障不解。】
【汝妻何在?魔孽何在?】
【魔孽已死,吾妻在心。】
【动一情而牵万千因果,非死不休;汝之爱,是渡化,还是沉沦?】
“点心所言极是。”佛皇笑笑,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云鼓雷峰一派高天蓝湛下,云淡风清,心中浮现一袭倩然红衣,脸上浮现一抹无奈笑容,“点心问吾,何谓缘,何谓情。吾便答汝。缘者,因果,吾遇一人是因,吾视此人为妻为果;情者,本能,遇之情动,只一瞬一秒却更似天长地久。”
“嗯?佛者……你,你有妻子?怎会……”光世踱到佛皇身边,仰头看着他佼好面容上自己参不透的复杂涵义,淡淡的哀伤似水涟漪一波一波亦感染着光世,徒升怅然,“她在何处,你和她,是共禅行,还是……半缘君?情者,缘者,何浅,何深?”
“似是共禅行,怎奈佛皇佛业终理念殊途;似是半缘君,玉织翔……终是动过心。与妻缘浅,只一见,情动一瞬间,却落一生情字暗深;与魔缘深,无情言,我佛慈悲终杀生断业,杀念一瞬间,却落一生佛魔纠缠。”
“佛者,”光世抬手将面前这沉入自方思绪中的佛者揽于自己肩头,习惯性的轻轻拍抚,虽觉并非妥当,但除此,也便不知如何去安慰这看起来感慨万千的人,“光世虽不甚明了,但佛者听我一言。纠结于情缘深浅,亦不能让己心好过些。随心自在而行,若爱便爱,若悟便悟。何不感谢这缘这情,缘得修行爱得君。修行之路,似螺旋香骨进退反复,又怎是一人一生便可简单参悟达到的了的?”
【缘得修行爱得君?佛友,汝这娃儿之言甚妙。渡化,沉沦,亦无甚区分。吾只一念,尽终生而爱吾妻一人,尽终生而悲红尘众生,尽终生而渡四方苦难,尽终生而降邪魔恶理。不悔矣,不悔矣。】
【愿吾友得唯心之大道,终成正果。】
【修行之路,似螺旋香骨进退反复。佛友,汝这点心之言妙。只此一生不够,尚有下个轮回;只此轮回不够,尚有无限轮回,无限接近极乐之悟。沉沦,渡化,愿与吾妻亦如佛祖与耶输多罗阿罗汉,佛魔之辩,殊途同归。】
【唉……愿吾友得唯心之大爱,终成两全。】
“呵,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点心真是懂事^ ^”佛皇似是了悟到什么田地,从这努力安慰自己的后辈其实并不宽阔的小肩膀上直起身,温柔的笑笑,“优昙花开便是缘,缘开便是情;只是有时清如梅兰,有时毒如罂粟。不生差别之心,坦然面对即可。点心,多谢你。”
“毒如罂粟?这……”
“好了,今日多谢点心之粥。吾,告辞了。”见眼前这娃儿又要被自己一句话带入思辨的死胡同里,佛皇急忙安抚叫停,心道这孩子的死葫芦脑袋轴起来可真真要人命。
【吾告辞。】
【此生可还得见佛友?】
【看缘。】
【佛友,悲乎,喜乎?】
【佛业出苍生苦,悲乎;吾现世吾妻同,喜乎。尽吾责,无悲无喜。】
“嗯?佛者来也匆匆,去也忙忙,真是……”光世回头看了看桌子上被佛皇不知不觉吃舔了个盆干碗净的局面,在心里小小叹了口气,“佛者此行目的,原来只是讨我一碗甜粥,然后劝我娶妻,可是如此?”
“哈,前者为实;至于后者,点心如此挂怀,想必心中已有人选?^ ^”佛皇穿上外袍,见光世像只小刺猬一样“噌”的炸起毛来准备反击,便忍着笑急忙扑上去安抚,“好了好了,玩笑而已,点心切莫计较。”
“哼,”光世耸着鼻子哼叽了两下,将人送到门口还不忘小声叽咕,“下次来一定给你做苦瓜粥败败火。”
“下次来,点心一定会备好最甜的粥待我^ ^”佛皇眼光一转,凑到光世耳边轻声几句,便急急颠颠的化光而去,只留耳边那烧的烫心的话——
“若遇了心中那朵有缘有情的优昙婆罗,娶了吧。吾友,保重。”
【世间纷乱,谁也无可永作壁上观而独善其身;情缘交叠,终会入世一偿因果,鹿苑如此,云鼓雷峰亦是如此。佛友,优昙婆罗开,错过一瞬便是决,吾辈此生能掌握的自我空间并不太多,所以能惜处,必惜之。】
【吾友……受教。】
【保重。】
【保重。】
“佛者你……唉。”接住一缕佛皇化光落跑的余辉,光世红着脸摇头叹息,虽是羞的不知所措,但咀嚼着佛皇的话,心中浮现着谁谁的身影一晃而逝,竟有一股温暖在胸,哄得人窃然欣喜,抬起头,望着鹿苑的方向,轻揖一礼,无声道了句“再会。”
那时的光世尚不知,这是最后一次与佛皇的相见。
光世一直不解佛皇给他的答案,随佛者轮回始终花开花败的那朵优昙婆罗,清如梅兰,又缘何会毒如罂粟?
后来云鼓雷峰迎回佛皇涅磐金身那天,天一直下着小雨。光世大如颂着经远远的看着在那慈悲依然的法相周围已燃起的圆寂之火,方才知晓知道那美丽的长者是真的再不会回来了。恍惚间想起,这佛者对他说的那句,道是无晴却有晴……
情之缘之,道不清分不明,光世不知这个每每到来便会冲他讨粥吃的佛者,是否真的见了他的妻也灭了他的魔障。
他只知,后来他撑着心神安抚过同是怅然悲伤的帝如来后,便躲到山腰水瀑那里,坐在地上,吃着一碗已经凉了的粥,甜的发苦。
他只知,再后来有人走过来纳他入怀,轻轻拍抚;他躲进招提的怀中,咬着嘴里的甜苦,终是忍不住,像个孩子一般扭着招提的衣袖,号啕痛哭。许久后,那人附下身,轻轻吮过他一脸的泪痕狼狈,再将唇贴在他嘴上,渡过一抹清澈静心的佛气,又偷走一口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