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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浮生繁华篇——优昙婆罗（5）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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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世睡的很安稳，招提只是静静看着他，本再无睡意。可怀中这人的平静睡颜似有种奇妙的沉淀感，无香之香，四溢周身，感染得招提眼神愈加迷离，不禁也渐渐打起盹来。
不料半梦半醒之间，一阵心念波动自招提意识深处轻轻荡漾开来，似自内而外有何无声信息缓缓而出，与不知距离的远方某处安详之息交相辉印，一步一行，稳劲而轻雅，渐行渐近的。
招提应此感知缓缓抬眼，望向远方，其目光之辽远清灵，似能跨越雷峰众巅，通透方圆四野。微微蹙眉，再低眼于心盘算，招提心下似是考量着什么，片刻，只归为轻轻一叹。
“嗯……”怀中本沉睡的光世此时哈欠一声，身体缓缓扭动，似是不愿从安适的梦中醒来，未开双眼，便哼哼叽叽的启唇低喃，带着微浓的鼻腔，倒更似梦中的自言自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有朋，有朋，突如其来，半分半秒的周全时间也不留我。哈……”
招提本在自行思虑，却被怀中殿主的憨掬神形逗的宛尔一笑，低头正欲回上句调侃，却未料光世“噌”的一声坐起身来，头脸悬悬磕蹭到招提的眉眼，恍惚一下，只捕捉到一抹熟悉而清洌的天河气息，周转于鼻尖，便飘乎散去。
光世眼还没睁，便揉着眼睛迷迷糊糊摸索着往盆外爬去，一副搞不清状况的迷梦神情。
招提见状，来不及回味那沁人气息片刻，便连忙上前扶住几乎要倒栽葱进水中的光世，拉回自己臂间，一脸无奈。
“殿主，衣裳尚未干好，便又想入水了？”
“嗯？”光世这才睁开眼，水色眸中却已一片清明，见招提似是玩笑却满是关怀的揶揄，反倒回以一个微笑，“无防，我早醒转，只是沉湎于舒适睡梦，实在舍不得睁眼罢了。”
“哈，殿主此言可是赞许小僧颇有枕席之天资？”
“枕席之天资可称绝对上乘，只不过……招提若还有烹煮之天资，那我现在可真是感激我佛慈悲了！”
“烹煮？”招提不解其意，可调损之口吻不减，“哈，睡未饱便想吃，殿主好过活。”
“切，别的不敢说，招提你损人之天资绝能堪称世间少有。”光世冲招提耸耸鼻子，本欲在回掐上几句，可心念一转感知愈近，暗叫一声糟糕，便拉着招提急急起身，“时间紧迫，且别再闹了。衣服我们回头再收拾晒起，你今日定得帮我一把。”
“哈，招提可真是好奇，何事能让殿主一付火烧眉毛的样子？”
光世微微皱眉，满脸写满认真，倒是这时，在招提面前，才有了一点庄严殿主的味道。清了清嗓子，声音也严肃的低沉，“……煮粥。”
招提闻言，面上竟浮现出一种奇妙而复杂的神情，似是恬然欣慰，又似是忍俊不禁，还有一丝牵挂着什么不明遥远思绪的欲叹之息，几经辗转，仍是被掩饰在招提扶住额偏过头去的微笑之中。“哈，殿主之才华无限，可惜招提并不擅长此道。”
“擅长吃吗？”光世上前拨开招提的手，看着他一脸想忍也似是忍不住，或者也本不愿忍住的笑意，不禁无奈的垮了双肩，像金鱼一样用力鼓了鼓腮，“不是玩笑，吃总会吧！”
“哦？我这倒有点糊涂了，殿主究竟想让招提所帮何事？”
“唉，到时再解释给你听，随我来便是。”光世轻动功体，真气一提，潭水泛起金光感应，竟推载着二人的木盆稳稳驶向了岸边。
跨上岸，光世弯身拾起二人的衣服，便把苍蓝的袈裟递给招提，接着把自己外袍胡乱的套上。招提着好衣服，转头看见光世还在急不迭的跟他那高的有点过份的领子搏斗，便上前帮他整理了一番。光世回个微笑，便也伸手帮招提抚平了衣袖间的褶皱。
整装完毕，光世捉起招提的手稳稳的握在掌心当中，急急的向庄严殿的方向小跑着奔了过去。虽是夏日，手心里倒并不觉热的粘腻，只是暖暖的满满的感觉，实实在在的，握在掌中，还真有一些舍不得放开。
招提被光世拉到花药圃中搜罗了一些刚刚晒干的莲子和桂花，便又直直冲向膳庐。当招提终于能停下脚步把塞在自己衣服里的食材拿出来准备整理一下时，抬头便看见光世忙碌的穿梭在膳房里，淘米，生火，架锅，虽是手上匆匆，却认真的紧。
招提摇头笑笑，便自行用瓢舀了水，将莲子和桂花细细的洗净，摆在一边，见帮不上其他，便席地而坐，静静看着光世有条不紊打典着食料的身影，面目安详悠然，神色却似沉入何种思忆当中，馨惜不作任何掩饰的满溢周身。
光世回头见招提如此模样，歉然一笑，走过去将刚刚拈出的一粒粗糖哺进他嘴中，好似谢礼。
一瞬间，双目交会，相视一笑。沉下心田抱负之责堪，便自有不甚接近却又未曾远离的回忆，自不同的心思中因缘同生，竟往同个不可感知的地方融汇去了一处。
光世初成肉身那时，尚拖着一尾红鳞，在鱼龙座里的识海当中，或者在贤劫殿后院的莲池当中，虽是如鱼得水成长非快，未过三个月便从一个掌心大小的娃娃，长成半岁婴孩的模样，但毕竟行动并不方便，想去哪里，需得人抱载着前去。
那段岁月里，帝如来的怀抱便是光世除了鱼龙座之外依偎安稳的摇篮。云鼓雷峰众僧，那时时常会看见雷峰佛首兢兢业业的经营着这一方水土，而臂里却小心翼翼的安抱着一个时而沉沉睡着时而活泼好奇的娃儿，即使忙碌不得周身，却也不见他放下过片刻。
那时光世凭残留的神鱼之能经由鱼龙座交互转换，加上佛门圣地的灵气滋养，即便不曾有所吃食补养，却也长的飞快。
可大约长到光世剛化掉魚尾長出小肉腿時，一個問題接踵而來——如同世间婴孩脱胎母体，便不再享有母体共生之养，光世完全成了人型时，一些原始的本能之力便跟着掩抑而去，也包括失了从鱼龙座那里吸纳全数的滋营的能为。世间婴孩生而便知寻母乳哺养，光世虽样貌无二，可却完全无有吃东西的自觉。
他不愛吃飯，或者說不懂干嘛要吃飯。於他，蓮池里的清水或許比黍米面餅可能來得更像是充饑的吃食。
当帝如来敏锐的掂量出光世的斤两不增反减时，不禁皱眉叹息，关心则乱间，便认定这事多少有些大条了。
聖彌陀闻知问题所在，思摩了下早年间跟净琉璃和牟尼上师同修相处时习得的一些厨艺，又思摩了一下雷峰平时里的粗茶淡饭，便主动请缨，愿制弄些适合小娃儿吃的细致斋食。
圣弥陀費了兩個時辰細心熬了爛乎乎的玉米糊糊，獻寶似是推到光世面前，可那小活物只是耸了耸鼻子聞了聞，不明所以的向世尊綻出一個略顯迷茫的傻笑，挠了挠自己的小秃瓢儿，然后轉身撒丫子扭搭扭搭跑的不见了踪影……
可怜的世尊自那以后小受了些打击，怀疑自己是不是煮斋煮得的难吃透顶，于是竟然发奋图强，契而不舍的研习煮斋之道，还不惜请些日子的假去净琉璃等诸些佛友那里取经，回来继续煮米糊，然后端着个小碗，执着的追在不及他膝盖高矮的光世屁股后面满雷峰的跑……倒跑出一幅甚是无奈却可爱的画面。
帝如来看到这付样子，甚至无力是知晓那小家伙定是将与世尊间你追我跑的互动当成了什么有趣的修行，扶着额心下思量这娃儿状况，要么饿着，要么睡觉，怎么也不是长久办法。
帝如來唉息，后来便冲已霸占膳庐好些日子的世尊索取了一碗添了些糖的白粥，便回转贤劫殿，寻着归回魚龍座趴在裏面自行識著字的光世，盘脚打坐在他面前。待光世好奇的歪着头看他，似是待他会有何有趣的作为时，帝如来便端着粥仔細演示著，掌勺，盛粥，拿起，進嘴，咀嚼，吞咽的動作，一小口一小口的，讓光世反復觀摩。
直到帝如來已有些饱涨，那娃娃眼中終是閃出一道了然的光芒。只见他爬過去，抄起勺，舀起粥……然后兑进帝如来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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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如来咬着粥，满口清甜，看着面前一脸开了什么悟诲的光世正端着第二勺粥眼光闪亮的巴巴望着他，却半晌无奈，一时做不出任何回响。
帝如来思寻了片刻，无声摇头一叹，便靠过去，轻轻将唇贴在光世的嘴巴上面，将口中尚且清甜的米粥哺喂进他嘴里一点，待唇齿间沾染了些天河之水独有的清新，温热与清洌的甘甜气息悄然互换片刻，便退开。
娃儿眨了眨着大大的上挑眼，巴叽巴叽嘴，品了品个中味道，脸上神色瞬间染上些不同方才的奇哉妙哉，似是更了悟了什么，便开心一笑，爬过去用两只小手巴住帝如来的腮，噘着嘴凑过去，吸吮着帝如来轻轻渡过来的柔软绵密的甜粥，一小口，再一小口，待将他口中的粥糜全数吃光，娃儿才咕哝着在他嘴上“啵”的留下一个响响的亲吻，才恋恋不舍的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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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娃娃，终是喜欢吃甜，即使不喜欢吃，也会喜欢甜。
帝如来被光世的作为逗的宛尔一笑，忍不住也在他嘴巴上轻轻亲了亲，便从光世肉肉的小拳头中拿过小勺，又舀了些粥，一点一点的用小勺喂给孩子吃。吃了第一口，后面，则顺利了许多。
光世終是學會了吃人間的小食物，帝如来放下了心中的一些担忧。
但帝如来没有想到，光世學得更專業的則是喂別人吃粥，尤其是他，簡直樂此不疲。若他乖乖张嘴，娃儿便会乐呵呵的在他嘴巴上印下记亲腻，再从他嘴里吮回些米粥过来，鼓着腮吃的很是开心。
后來有那么一段时日，雷峰佛首身后總是跟著一條小尾巴，走的雖不怎麼利索但卻能健步如飛跟上前面一臉無奈的大人的腳步，一手捧著個大飯缽，另一手拿著柄木勺，樂得屁顛屁顛的，見誰都會舀勺粥遞過去……
“招提，招提损友？在想什么？”
招提自思绪中回神，便见一勺冒着热香的粥举在自己面前，再抬眼，便见庄严殿主举着勺，弯下腰来一脸好奇的看着他。瞬间，沉浮太多杂事的长久时间被压缩到了一处，很遥远的印象与当下里相互重叠，竟清晰如昨。
“无。”招提微笑摇头，“只是见殿主这般急切切要投食的样子，忆起些许往事。”
“唉，怎能不急？不说曹操，曹操也到……”光世满脸小小的焦虑，将粥更近一点递向招提的嘴，“快帮我尝尝这粥的味道可好？”
招提张口吃了，见光世一脸期待便故意很细很细咀嚼，似是想留住这粥糜的幼滑之感。
“嗯……桂花香溢，莲子软绵，味道可是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
“殿主可是不曾加糖？”
“唉呀，忘了！”光世一拍大腿，便转身回去又开始急急的上下张罗。
招提依旧坐在原地，望着光世继续忙碌加料的背影，不知想起了什么，在光世看不见的角落里，露出了他原应熟悉却又有那么一丝不同的欣然神情。
还是那么……沉不住气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