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十八、浮生繁华篇——优昙婆罗（4）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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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玩累了，虽是有些一犹未尽，但光世与招提终是老实了下来，乖乖收拾了水面上的狼藉。
本想像往常一样，坐进空盆里休憩片刻，可刚才小小的意外让二人少了一个容身的器皿。扫视了一圈水面，发现只剩下最后一个空盆孤零零的飘在水面上。
光世想了想，便把招提推搡进了盆中，双臂挂在盆沿上，脚轻轻蹬动划着水，推着招提在潭中慢慢游曳。
“嗯？”招提见状皱了皱眉，“殿主不想稍加休息？”
“我本非与常人，”光世抬起头仰视着招提关切的眼神，“置身于水中，于我倒更乐得自在。招提自行休息便是，我这样就好。”
如鱼得水吗？招提摇头笑笑，想了想便伸手捉住光世双臂，将略显讶异的光世湿淋淋的拖挤进盆中，坐于自己身边。
“若如此，倒是招提不自在了。”招提调整了一下二人的坐姿，不容光世有所推辞，便背靠背倚枕在光世尚且濡湿的肩膀上，闭目，叹息，无比放松，满面恬然笑意，“殿主可愿谅解招提无妄之心，屈就伴我一袭凡躯疲惫，只想共享这休憩须臾？还是殿主……嫌这盆儿太挤容不下大如。”
“哈，戏言。”光世本还挤得别扭拘束，听了这句便知招提又在逗趣，反肘给了背后之人轻轻一杵，索性也放松了肌骨，倚在招提背上，任慵懒之意袭卷身心，“若得招提为枕，我倒真能睡上几天几夜眼都不睁。”
“招提荣幸。”
“光世亦然。”
“哈，殿主何时学得如此滑舌？”
“有师神通，名唤招提。”
“徒儿聪灵，为师欣然。”
“招提吾师，弟子光世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为师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哈，弟子曰，啊呸……”
“……”
二人闭着眼，任单纯的玩笑言语往来，逗趣非常。木盆虽大，但容下两位僧者仍显拘狭，二人挤在一起，任略高的体温互换，伴着阳光蒸腾着身上温温的湿气，像两只摊平晒毛的猫儿。
两双腿脚搭在盆沿上，半浸于潭水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撩起星点水花儿，无意的动作让那盆儿漫无目的的在潭中慢慢游移缓缓打转，没有方向，亦无需方向。
光世打了个哈欠，在陷入轻飘眠梦之前，脑中不自觉的浮现一句不知来由的感慨——优昙初华，岁月静好。
梦中一朵昙花香乍，花虽转瞬即逝，其相却已入心。花开花败，浮于伤怀，却不枉心中某处清香，早已不可磨灭。
再睁眼，那日头尚在，与恍然入梦前并无甚不同。知是不过分秒，却似涤去满身操劳，神清气爽。
光世转头想探视招提，怎奈头侧相抵，也只看得见他丰满的耳垂上血色润泽。微微一笑后转过头来，心里竟有无上满足。
世人皆叹南柯之行不过虚空，而光世此时却错觉，方才须臾花开之梦，亦是别一番的天长地久……
孰不知光世心下喜悦，身姿也随之轻摆扭动，牵系着背后浅眠的招提微微睁眼。
知是背后那年轻殿主想到何处而小小雀跃，招提心下温然，满脸笑意，心思一动，便猛一旋身，错开背脊相依的位置，任心不在焉的光世背后少了支撑，“唉呀”一声讶然后倾，却被他双手臂稳稳接住，再轻轻放枕于自己腹上。
抬手起落间，招提方才回神，自己手心仍是落于光世头上，不禁摇头一叹，积习难忍。料他定是不知情况何如，索性继续轻轻拍抚，像是安慰一般。
光世抬头冲招提微微翻了翻白眼，倒不觉唐突，似是他之动作如吃饭睡觉一般自然，无可不妥，反倒因他呼吸吐纳间的胸腹起伏而倍感温存安稳。
受那带着些许檀木香的气息感染，光世像只动物幼崽一般，转头埋入招提胸腹已略微干爽的衣襟之内，“嚊”的一声，擤了擤鼻涕，小报复的用力蹭了一蹭，再抬头，脸上的笑意依然灿如暖阳。
……= =。
“殿主的独门妙招甚多，招招皆让招提五体投地。”招提语中戏谑，手却伸过去帮那赖皮殿主擦了擦鼻子，退开时不忘捏上一捏。
“哈，彼此彼此。”光世噘嘴哼叽了一下，也不见闪躲，“招提虽是整天‘殿主殿主’的称我，言谈举指却全然无敬畏之意，倒是更拿手怎么戏弄于我。招提你说，本殿主当如何罚你？”
“小僧惶恐。”招提低头看着这个腻在自己怀里晒着太阳却口口声声叫嚣着要罚他的殿主，“若招提惹殿主不悦，我定当下不为例便是。”
“你，你莫言如此。”光世本捉着招提衣袖玩耍的手有些着急的攥住招提的手腕，望着这温暖沉静却独独爱逗他的扫地僧，眼中尽是急切，“玩笑之话，你切莫当真。你本应知，于你面前，我从未将自己当成殿主。一友难得，招提别将光世以殿主之名拒之门外。”
“殿主你……呵，多虑了。”招提不想一句戏言竟激得光世认真了起来，腕上传来的力道无言的倾诉着他之不安，心中一紧，轻轻拍抚着他的手背，“招提亦是玩笑之话，殿主怎会听之不出？若视你为殿主，我又怎敢与你玩闹如此？”
“切，关心则乱，若按我那师兄缘醉莫求的理论，于我，你定是损友一枚。”光世撇撇嘴，心里某处松了口气，便将招提的手捉在掌中手心手背的翻着把玩，捧住那温暖中略微粗糙的触感，很是舒服。“‘殿主’称谓，虽是必要，但我仍觉隔阂。现如今，雷峰上下，已少有人唤我光世，好生不自在。”
“嗯？”招提闻言略微皱眉，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发问，“殿主，雷峰职事，可还习惯？”
“呵，掌领雷峰庄严，乃我份内职责，于事，倒还算应付得开；于人，上有世尊他们各方提点，下有部署干事尽职尽责，相处的也是甚好，可以说，应该算事事顺心才对。只是……”
“只是？”
“只是身执殿主之责，也便随之无了与谁推心置腹的空间，于己，甚是寂寥无聊。”
“嗯？世尊不可？”
“世尊当可，只是……噗，”光世不知想到什么噗嗤一笑，“别看世尊辈份虽长，位重身高，可实则他心性简单之地步，他人真真望尘莫及。连新晋的僧人都知晓他好说话，耳根软，说啥信啥，常对他撒娇耍赖。与他一处，护他还来不及，怎还舍得跟他吐苦？真怕哪天不注意，他被歹人卖了去他还跟人念阿弥陀佛。”
“呵呵，世尊可真是单纯可敬之人。”招提被光世唱念俱全的比划描述逗得宛然一笑，“那庄严殿众僧不可？”
“众僧当可，可惜对我敬字为先。敬字虽只一字，却已隔得天高海远。新殿初始，事务繁杂令人疲惫，一天下来，比起聊经解佛，大伙还真不若吃饭睡觉来得实在。”
“哦？你那师兄不可？”
“缘醉莫求可，可惜我那不老实的师兄天高皇帝远，浪荡在红尘世间，经年累月也难见他一面。要是他时时刻刻呆在雷峰，定是闹的鸡飞狗跳不说，那老天不是下红雨才怪。呵，就这样惦念着也好。”光世思罢略带怅然的一笑。
“那招提便怪了。以往的时日，又谁人曾可？”
“呵，思来想去，竟唯有佛首一人。”
“佛首？”听及此，招提面上表情竟有些许微妙的变化，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也躲过正在自行思索不曾注目的光世，“殿主可是唯视佛首有所不同？”
“定是不同。”谈及佛首，光世眼中闪烁着唯有天真孩童独有的开怀样子，“自有生以来，便是他周全照顾。若我心中有事，即使我有意隐瞒，也难逃佛首法眼，无所遁形。我不知如何讲清，但佛首于我，又怎是再造之恩如父如师便可全然概括？这么想来，已有数个月未见了，不知他修行可好……”
“呵，傻孩子想爹亲了？”
“啊去去去，”光世冲不知为何有些莫名欣然的招提吐吐舌头，“我哪里孩子心性？虽对佛首置心依赖，但成长至此，又怎能心安理得受他之庇护，时时处处让他担心挂怀？待佛首此次出关，我定要让他坦然放心，光世已能独当一面，将来也定要反哺护他。”
“呵呵，殿主大志。”思他此言，招提笑颜不改，却微微染上一丝不知何种滋味的小小落寞，“那殿主，若连佛首也不愿全然坦诚，那雷峰上下，岂不是无人可诉？”
“哈，看你年纪轻轻怎得如此健忘，”光世笑着撑起身，煞有其势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招提，“你可记得，我交有一损友，我刚拜一佞师。招提者，四方也，你且答我，光世应唤你何名？”
“殿主你，哈，”看着撑于自己身前开怀微笑的光世，招提微微低首掩去眼中无法解读得清的百转千回，再抬首，释然叹息间，竟莫名带了一丝说不出的寂落无奈，“眼观，便是。”
“光世受教了！”以为扳回那友人一局，光世心中小小自得，索性趴在微微摇着头的招提身上，大大咧咧的蹭了蹭，“招提我友，可愿做光世推心置腹之知己？”
“招提当愿。只是好奇殿主缘何对我这位小小的扫地僧人青眼有加。”
“嗯……”光世歪头想想，“我也思之不解，许是我意外掉落这潭中受你相救那时，你之存在便早已有所不同。唉算了，因缘开启，何必非要辨分个所以然？
“哦，那晚……呵呵。”似是又忆起那晚光世狼狈之样貌，招提宛然一笑，“那晚，不知殿主如何看待招提之存在？”
“惊鸿一瞥，惊为天人。”
“好生意外的形容。那当下时日，殿主又是如何看待招提之存在？”
“哈，眼睛被香灰糊住不说，下巴还掉到了脚面上。”
“唉？此话怎讲？”
“沉静之姿不减，却深如苍宇，看之不清识之不明，空灵之感，让人无比好奇你之法相何在。”光世若有所思的抬眼看看招提，还是如此，眼中虽分寸方圆，却似永探不到底之宇宙万千；可转念又思及与他熟识后的时日，光世随之后又撇了撇嘴，“切，你讲眼观便是。现在我看来，倒似顽童一名，寻我开心还不亦乐乎。”
“呵……”招提抬手又捏了捏光世的鼻子，脸上满是光世现在尚且无法读懂的复杂，“若眼亦能骗人，殿主又当如何看待？”
“眼能骗人，心却不能。我只知，招提只是招提，我之损友一坨。其他，虽是好奇，但本不重要，又怎能左右心之偏倚丝毫。好友，你说呢？”
“好友所言极是。”招提微微一笑，抬眼看了看日头算了算时日，“时辰尚早，衣裳亦未干，再休息片刻吧。”
“嗯。”光世料想招提暂不愿就此问题探讨甚深，想想也罢，来日方长，便趴在招提身上闭目养眼，脸上依然挂着些许开心的笑容。
招提低头看着偎在自己怀中之人恬然睡意，将手轻放在那人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拍抚，若有所思的眼神中尽是光世现今看之不见的桑田，与方才玩耍之时好似判若两人。
良久，那扫地小僧轻轻一声长叹，却隐没入进这山间潭水的自然之响中，了无痕迹。
吾之，光世……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十八、浮生繁华篇——优昙婆罗（4）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