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斗》青苗米饭

1、1。有妖

　　小和尚摸着脑袋，眼泪汪汪着跟师父一路走过闹市。

　　跟很多故事的开场一样，这时候正赶上梅子黄时雨，江南水乡里柳絮轻飘，烟雨蒙蒙。

　　老和尚买了块龙须糕，用甜腻的糖粉堵住小和尚的啼哭。

　　“做和尚哪有不剃头的，你见过带和尚带头发的么？”

　　“没……”

　　可小孩哪会不怕剃头？冷飕飕的刀锋贴着温热的头皮险险地刮过，蹭蹭蹭，寸草不生。应了出家人的六根清净，却也勾起肉体凡胎对死亡的本能恐惧。

　　“那不就是了？”老和尚也只好软言安慰，毕竟是个七岁孩童，哪里能说佛理。

　　“我就不能做第一个么……”小和尚嘀咕。

　　老和尚微怔，知这孩子起了好胜争强之心，暗自思忖：他父母都是性情和顺之人，生个孩子，却显出了特立独行的端倪。这性情与生俱来，要根除怕是不易。

　　小和尚止了哭，由着师父拉着他登上一叶扁舟。

　　舟楫一点，湖中圈圈涟漪。

　　老和尚抚须微笑，伸手向湖心一指：“有个妖。”

　　小和尚好奇地踮脚。

　　一片嫩绿荷裙随风轻荡，粉泽小荷，点点露尖。却哪有什么妖的影子？

　　“在水下藏着呢。”老和尚也不在意，“修为不足，未成人形。”

　　“是什么妖啊？师父。”瞪圆了眼去看，水波间只有淡淡荷叶倒影。

　　“蛇妖。”

　　船家听不见这一老一小师徒对话，闭目摇橹，船儿离那簇荷田越来越近。

　　小和尚素知师父法力高强，见他淡然，自是不把那蛇妖放眼里，只扶着船沿嬉笑探头去看。却还是看不出端倪，心中就起了念：蛇妖啊蛇妖，你要是有本事，就开朵花儿给我瞧瞧。

　　眼见着错落碧荷间，一盏花骨朵儿就慢慢绽了开来。

　　小和尚看得兴起，掩嘴笑个不停。

　　老和尚在船头，手搭凉棚眺望对岸风景，浑然不觉身后异况。

　　小船儿轻轻划了道痕，绕过湖心，离那荷田渐行渐远。

　　小和尚调转头，趴在船尾，仍兴致勃勃盯着看。

　　却见那朵艳莲瞬间黑枯，败谢凋零。

　　小和尚变了脸色，知是那蛇妖戏弄自己，又不好说明，只冷哼道：“待我长大，学成了功夫，来灭了它！”

　　老和尚笑道：“它虽未成人形，却也已有千年道行。以你的资质，就算潜心修炼，没个三五十年，要胜它也是不易。”他所言虽是不假，本意却是想激励小和尚好好修行。然话一出口，扭头却见徒儿怔怔地看着自己，知道这话对他来说太重了些，转而安慰道：“何况这蛇妖并没怎么胡作非为，何苦将它赶尽杀绝？”

　　“师父是说，它像白娘娘，是好妖精？”小和尚眼中带疑。

　　老和尚失笑，知道这是他在说书人那听来的故事，“世人多情，见得白蛇和许仙恩爱，便都只诟病法海的不是。却不想那水漫金山害多少人家妻离子散，也只为满她一己私欲。妖啊……不是吃人挖心的才叫坏妖，有些妖虽是本意不想害人，但妖性深藏，一旦被触怒，就全然将什么好生之德慈悲心肠抛之脑后，骨子里那自私凉薄贪婪的一面尽显。偏生又带得法力，作乱起来，怎能不叫祸害？”

　　知道说得深了，小和尚听不懂，老和尚叹了口气：“总之你记住了，长得凶残的，未必就是坏人；生就是妖的，也未必都是害人精。善恶一念间，万物无绝对。就算是人，是仙，若是动了执念，起了邪心，由着自己性子兴风作浪……那也是个当收拾的妖物。”

　　小和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过得会儿忽道：“法海他多管闲事，非把那许仙抓去当和尚，算不算是动了执念，也是个坏妖？”

　　“……”老和尚讶然，万没想到这孩童会第一个念叨起本家人的不是，面子上挂不住，呵斥道，“坐好了，别一会掉水里去。”

　　于是，青山如画。小舟行远。

作者有话说

　　随时弃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