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祭司》迟到的叛逆期

27、怨归何处

　　“宁无缺！！”我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

　　“无暇莫慌！谅他也不敢来，这不过是个虚影而已。”

　　听到师尊平和的声音，我仔细望向那白衣男子，只见他的身体呈半透明，果然并无实体，这才安下心来。

　　“紫蔺，你好大的口气。真仙之力纵然可以无敌于天下，但我却很想看一看，你此刻重伤未愈，是否仍能强横如斯？”

　　我听他如此说，忍不住望向师尊，只见他神色仍是冷峻，不见一丝波澜。凭我的修为，根本就看不出他伤势如何。可他越是不表现出来，我心中就越是担忧。

　　“你敢在我面前拿出手的，无非是那条孽龙而已。”只听师尊冷冷答道。

　　“不错，正是那条由你受了九天劫雷才得以侥幸飞升的蛟龙，而今再让它与你拼个你死我活，当真是……非常有趣~~哈哈哈……”

　　就在此时，空中邪煞之气更盛，只听一声龙吟响彻天际。立时狂风骤起，将旁边的几棵树木刮得片叶不剩。我于漫天沙尘中望向高空，只见一条黑色长影在极高处盘旋。

　　果然是那条黑龙！
　　只见一青一白两道光芒已经凌空直上，朝着那黑龙飞去，我知道那定是徐景卿和巽风。可师尊却只淡淡往天空扫了一眼，并无动作。

　　“紫蔺，你莫非要袖手旁观，你良心何在？”

　　“你所受创伤并不比我轻松，而要那黑龙行动须得你耗费元气，你不过是虚张声势，不足为患。”师尊淡淡答道。

　　“哼，你尽管逞强装蒜。那神雷天劫就够你受的了，再加上我在你体内种的蛊毒，我看你现在是力不从心，哈哈哈~~”

　　“蛊毒？什么蛊毒？！”
　　听着宁无缺那张狂的笑声，我脑中忽地想起了那什么“情蛊”，还有“傀儡虫”，心中一急，朝着旁边那张惨白的脸孔猛地挥去一拳。无奈那毕竟只是个虚影，我的拳头落空，他那张可恶至极的面孔却仍近在咫尺。

　　“你在我师尊身上捣了什么鬼？！惹上你的是我，宁无缺你这混蛋，有种冲我来！”

　　那边宁无缺沉默片刻，阴阴地说道：“你居然以为我与紫蔺之间的因缘只是因为你？容无暇，紫蔺收了你这样一个徒弟……倒也非常有趣。只不过，你莫要忘了，你自己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完呢——”

　　我闻言愕然，目光一转，只见容胤不知何时竟然也出现在了我身边。他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像是变成了一个木偶。

　　却见师尊也将冷冷的目光扫过来：“不错，今日之事还未了结。无暇莫怕，你身边的宁无缺只是个虚影。”

　　我看他的眼神，心中便安定下来。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想了想，便一把抓住了容胤的手。现在的容胤对我造不成威胁，但我总觉得不可以让容胤靠近宁无缺。

　　“咦，你是要维护这魇魅？还真是……让人意外。我还以为，你只会再一次用煞火将他烧成飞灰……”

　　却听师尊果断开口截住了他的话：“住口！”

　　我却已经听出了什么，想起先前容胤对我说过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不禁心中起疑。

　　“再一次……？你这话什么意思？”

　　“无暇，宁无缺此人善于攻心，你莫要听他任何言语。”

　　我觉得疑惑——师尊往日从不如此多话，今日却主动解释再三，到底是怎么了？

　　“莫非，紫蔺你竟没有告诉她，这魇魅与她有着何种因缘？看来你对这徒弟倒是用心良苦……”宁无缺竟然低低叹了一口气，“唉~你总是如此，总是妄想一切最好都由一己承担……”

　　“宁无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我的意思是，你这位师尊他可真是个心慈手软之人。如我这般‘罪大恶极’，他却一直对我心存负疚——又恨又下不了手，哈哈~”

　　他停顿片刻，突然嘶声吼道：“紫蔺，你给我听着——你我早已缘尽，你想杀便杀，不必再顾及从前情谊！你这种性格，活该苦苦修得仙基，却无法飞升！”

　　我不能理解宁无缺这话的意思，却见师尊的神情变得更加沉郁，似是被他说中心事。但他却不肯再搭理宁无缺，只是浑身散发的仙气愈发狂放。

　　“无暇快让开！”我被师尊喝得身子一抖。

　　“无暇，于我而言，今日与你便是永诀……”
　　我突然听到一直沉默的容胤开了口，语气中流露一种宿命般的绝望。

　　我本是拉着他的手，可是忽然有一股诡异的力量从他身上爆开，让我如遭雷击，不得不放开了手。

　　我见他脚下冒出红光，显出一个圆形法阵，当中符文曲折复杂，径路都像是用血纹刻。那些符文发出摄人血光，将他已经摇摇欲坠的身体迅速笼罩。

　　我悚然望向师尊，却发现他并未动手。

　　师尊却也变了神色：“宁无缺，你今日来，原来是为了此等目的！”

　　“是的，我要收了这个荒魂。这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自当收回。”只听宁无缺阴恻恻答道。

　　下一刻，我便听到容胤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我像是猛然惊醒，转身朝着那已经启动的法阵扑过去，却在快要靠近之时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不可！此为摄魂之阵，你若陷入，万劫不复！”

　　我看着容胤在那阵中痛苦挣扎，不自觉地朝着他伸出手，却又默默收回。

　　“容无暇……容无暇……”他最后居然还在叫着我的名字。

　　“哈哈哈，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们是何时初见……就在那一年，一切就是从那一年开始……你那时年纪还小，却已是风华绝代！我倾尽天下，都没能得到你！”他突然大笑起来，而后又变得悲戚，“只可惜……终是无法让你为我再舞一曲了……”

　　他最后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我并未完全听清，却独留片语在脑中久久回荡。

　　再舞一曲……再舞一曲……浸透了深切的遗憾，洇染开幽深的无奈。

　　我怔住了。“你……你是百里昀瑞？！”

　　他却再也无法回答，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在法阵中缓缓倒下。

　　震惊，惶恐，悔恨，怨忿。原来那个害死容陵哥哥，让光明王朝生灵涂炭，最后被我烧成飞灰的怨魂，竟又这样在我身边纠缠。

　　我睁大眼，却只觉视野中一片黑暗。望向苍天，穹宇一片空茫，而我，落到那最深的渊底。

　　“你是百里昀瑞！你居然是百里昀瑞……！”我口中发出长笑，掌心又腾起黑火。

　　“无暇不可！！”我听到师尊的一声断喝。

　　什么不可……？我有些茫然地望向四周，却无任何一物入眼，只见一滴晶莹水珠悄然而落，在我伸出的掌心砸得粉碎。

　　悄然间，又一滴水珠掉落。我伸手在脸上一拭，才发现咸涩泪水已经流了满面。

　　然而我脑海中，悲喜俱已不在。仿佛五感都已麻木，无所见，无所闻——这感觉，记忆中曾有过。而后，便是铺天的黑火，席卷而来——

　　“无暇不可！！！！”又一声厉喝传来，似利刃穿透我麻木的神识，割开我的一线清明。

　　“师尊……”我视野中终于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庞，却不似往日般刻板冷峻，带着惊急的表情，却愈发俊朗如秋水。我忍不住伸出手，用缠绕着黑色火焰的纤细五指轻轻抚平他额间皱起的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