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旧事》萝卜坑司机

10、鞋垫也是证据

　　宋谦和路松年在山谷里忙了一夜，把所有袁家军的尸首都搬到附近的一个山洞里，然后搬来石头把洞口封得死死的。
　　他们把将军的尸首单独放在高处的一个石洞里，又搬来石头封住洞口。飞雪一直静静地跟着他们，等他们封完洞口，路松年要把飞雪牵走，飞雪躲着他的手，不让他牵。路松年看着飞雪，说：“飞雪，你怎么了？”
　　飞雪嘶了一声，路松年又去牵它，飞雪暴躁地踏着蹄子，头甩来甩去地躲他。路松年火了，一巴掌拍在飞雪的脖子上：“怎么回事？”
　　飞雪用蹄子去踢封住放将军尸体的山洞口的石头，路松年拽住它的缰绳，看着这匹白马的眼睛，白马嘶鸣了一声，用头拱拱他，仍然用蹄子去踢将军洞口的石头。
　　“将军死了，飞雪。”路松年不知道是说给马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飞雪仍然坚持踢那些石头，好像把石头踢开之后，它的主人就可以重新活过来，继续骑着它驰骋天涯。
　　路松年捧住马头，看着它的眼睛说：“他死了，飞雪，你听不懂吗？”
　　飞雪摔开他的手，打了个响鼻，开始用头去拱那些石头。
　　路松年忽然暴躁地踢了飞雪两脚，在黎明将至的山谷里声嘶力竭地对着一匹马吼道：“我跟你说他死了！你听不懂吗？他不会回来了，你见不到他了！你这个蠢畜生，你听不懂吗？”
　　飞雪被踢了两脚，稍稍往后踏了一步，它安静下来，看着眼前这个人，突然它探出头伸出舌头，温柔地舔掉了这个年轻人脸上流下来的眼泪。
　　宋谦看着这个压抑到极点的人抱住一匹白马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停不下来。他按着自己因为憋眼泪而涨得发痛的鼻子，一个人蹲在路松年和飞雪后面，抬头看着泛白的天上一颗远远的启明星。
　　宋谦对着那颗星虔诚地许下愿望：愿一切亡魂安息，去往净土彼方。
　　他们拉不走飞雪，最后把它留在了山洞前。飞雪安静地站在那里目送他们下山。宋谦临别时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他好像看见将军站在飞雪旁边，对他挥了挥手，像是跟他们告别。
　　我一定是饿昏了，宋谦嘟囔了一句，但还是悄悄地举起手冲那个影子挥了挥。
　　再见，将军。
　　路松年从山洞下来，在满地的尸首里翻找起来，宋谦看着他像见鬼一样：“你拿着那个人头干什么？”
　　路松年扔掉手上的人头，人头像皮球一样滚到了宋谦的脚下，宋谦快速地躲开一步，“卟叽”一声，一脚踩在一堆肠子上。
　　宋谦看见脚下的肠子，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呕”地吐了起来。
　　路松年捡起一只断臂，看见宋谦又在吐，说：“吐完了过来帮忙找，看这些人身上有没有什么吊牌之类的东西。”
　　宋谦吐出嘴里的苦胆水，抹了一把嘴，硬着头皮走过去在一堆死人身上翻了起来。路松年翻着翻着抬头看见宋谦摆弄一个尸体，怒道：“你只用找手上和胸口就行了，你脱他鞋干什么？”宋谦看着他，举高那只脱下来的鞋说：“我有在鞋垫底下藏东西的习惯，我觉得他也有。”
　　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他有了？路松年只觉得一股血冲上头，看着宋谦一脸傻相，恨不得照着他的蠢脸踹上两脚。
　　宋谦从鞋里面把鞋垫掏出来扔在一边，伸手进去摸了一摸，没发现什么东西，失望地放下鞋去脱另一只。路松年转头看见那个鞋垫，突然眼睛一亮，几步冲过来捡到手上仔细看。宋谦费力地从死人的另一只脚上拔下鞋子，路松年朝他伸手：“把鞋垫给我。”宋谦就把鞋垫拽出来给他，路松年看着鞋垫嘿嘿嘿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大力地拍他的肩膀说：“你真是福星！真是天才！你一点都不蠢！”
　　宋谦被他吓到了，捧着个鞋子蹲在那里敬畏地看着他。
　　“你看。”路松年把两只鞋垫都举到他面前让他看，宋谦仔细一看，鞋垫背面赫然用红线绣着“文州都诃子巷徐大鹏”九个字。
　　宋谦“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那个时候佛教在中宁十分盛行，人们普遍相信魂魄轮回转世。出远门或者上战场的人，有时候就会在鞋里面垫着这种鞋垫，这种鞋垫背后绣着自家的住地，他们相信，踩着家里的地址，就算死了，魂魄也会照着鞋垫上的地址，千里万里地赶回故乡。路松年先是兴奋了一阵，立刻怒火中烧：“好，果真是京城里的人，将军半分没有猜错！”
　　宋谦傻在那里：“将军猜到了？那他为什么不多带些兵马？”
　　路松年站起身来，看着还蹲在地上的宋谦，捏着鞋垫的手慢慢地收紧：“你见过哪个出使的带着几千的兵马，你以为是去打仗么？本来这个事情就诡异得很，出使本来是文官的事，谁知道皇帝偏偏要将军……”路松年突然想到一个人，脱口而出：“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