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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金针暗藏幼时情 ...

  •   黄尘古道总是与天涯、枯木、断肠之类的词句有着千丝万缕的的关系,多少人意绪阑珊,又有多少人策马扬鞭而过时充满豪情壮志。

      此时已是煮一壶黄酒就着菊花舒展胸怀的节气。路旁茶棚的店主人正在满头是汗的招呼着客人,搭在脖子上的汗巾子有着明显黑色的汗泽,麻利的老板娘虽已徐娘半老,但仍看得出年轻时较好的容颜,只要能多上一盘菜,也不介意和往来的客人开两句难登大雅的笑话。

      一阵清脆的马铃声响起,隐隐约约见听见略显奶音的驯马声,打远处跑来一匹通体如缎般亮泽的黑马,引得喝茶就餐的人们不由的都抬头观看。

      “呦,瞧马上的这位小哥多俊啊!”老板娘一边拍走了企图吃她豆腐的油手一边朝路上喊道:“这位小爷累了吧,来这里喝口茶歇息一下在赶路也不迟啊!”

      马上的少年听到后忽然拉紧缰绳,刹那间马停人落。冲老板娘微微一笑,说:“好。”便拴好爱马徒步走来。

      少年捡了一张角落的桌子独自坐下。众人都暗暗的打量,此人一身棉布蓝色长衫,虽风尘仆仆却不见脏乱,衣角袖口是那样的妥帖,蹬着一双厚底的朝靴,襟带上挂着一个泛着些许旧色的香囊,发顶宝蓝色的冠带中缀着一颗圆润的珍珠,没有任何张扬之处,却平添了不能亵渎的贵气和隐隐的书卷之气,一张粉嫩白皙的脸庞像占尽了天下的春光,乌眉如天上的弯月,闪亮的眼睛好似此时杯中的菊花茶一般沁人心脾。这个少年就是憶绵。

      “大嫂,一壶清茶,有饭吗?”憶绵和气的问道。

      “有,有。”老板娘忙上来象征似的擦了下桌子,“小公子,好酒好菜是没有,面饼夹牛肉来点儿?”

      “牛肉饼还不算好东西吗?”憶绵微笑着看着老板娘,竟然把她说的心里热乎乎的,朝后面喊道:“当家的,把咱们煮的最烂最嫩的牛肉细细的切上一盘再拿两张饼过来。”

      憶绵笑着谢过,惹得旁边的几个尖酸的客商嗤笑出声,斜下一个流气的声音说道:“我说刘春花,咱爷们这几年营生走这大路没少关照你的生意,也没见你这样殷勤啊,是不是看上这毛孩子了,那也太嫩点了,还不如好好过来张罗爷们的饭菜嘞。”说罢又是一阵哄笑。

      老板娘一挑细眉尖着嗓门道:“我说霍爷,这乱世之中出门在外人的苦我不知你们还不知吗?更何况一个跑长途的孩子,咱都别说多了,今天您的茶水钱我不要了行吧,光给饭钱就行啦!”说罢又是惹得四下一阵嗤笑。

      憶绵并不理会旁人的或多或少的讽刺,只是一味的喝着茶看着腰中的荷包。那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诸葛亮带过荷包,猜测这也许是黄月英的一时疏忽,而自己却不害臊的一阵暗喜。

      偷偷的找来刘禅,让他帮忙找了一个出色的绣娘,教自己女红。每天深夜就躲在自己的房中对着烛火一遍一遍的练习。因为务求最好,旋针的时候手指被扎成了家常便饭,最后把荷包做成了书卷的样式,上面绣着:“陋巷箪瓢亦乐哉”,扣秀时把精心晒干的药草一股脑的缝了个密密实实。

      有时候,也细细的想自己这是在做什么?真成了巴蜀老人嘴里的瓜娃子了,他的妻子是要和他名垂青史,成为后人标榜爱情的美谈的,而每每想到这里,就颇具有阿Q精神的自我解嘲:我只是暗暗的喜欢罢了,何况他只把我当小字辈的人,我只是尊敬伟人罢了。一味回避着深层的念头。

      几日前接到关羽的来信,诸葛亮轻笑出声:“想来他也忍不下去的。”憶绵伸头一看,原来是远在荆州的关云长得知马超被封为平西将军,心里吃味了。才专门写信加急送来,问诸葛亮马超到底有什么才能,军略上可与谁相比?

      憶绵撇了撇嘴:“小心眼儿,赵四爷还没说什么呢?二爷倒不满意了,还不如张三爷呢。”

      诸葛亮略一沉脸,吓得憶绵吐了吐舌头,赶紧插科打诨的研磨:“先生快点回信吧,估计着关二爷且盼着呢。”

      诸葛亮只好作书回答:孟起兼资文武,雄烈过人,一世之杰,黥,彭之徒,当与翼德并驱争先,犹未及髯之绝伦逸群也。

      放笔之后诸葛亮说道:“憶绵,今天就动身把信送去吧,到荆州见过云长之后再给我的兄长送封家书。”

      憶绵听后感激道:“多谢先生顾及憶绵想念姑姑的心情。”随即掏出了揣在怀中多日的荷包递了前去:“这个谢先生.”

      诸葛亮接在手里仔细看看了,有那么一瞬的恍神,密密的睫毛遮盖了眼中的流动,半开玩笑的也学着当地人的口气宠溺道:“你这个瓜娃子呦。”

      憶绵不好意思的转身跃了出去,说道:“先生再嫌我宝气,休怪我找瑾老爷告状去。”说到告状去时声音已经很远了。

      只留下诸葛亮一人自嘲道:“唉,惯坏了。”

      憶绵正想着忽然闻见了扑鼻的肉香,使劲儿吸了吸鼻子,对端着饭走过来的老板娘说:“真香,比记忆中的老庙牛肉还诱人,老板娘,你当家的手艺不错!”

      刘春花虽然弄不明白什么叫老庙牛肉,但也绝对听出了赞美的意思,忙整了整围裙陪笑着说:“我们乡野小民听不大明白场面话,不过我们当家的卤牛肉的本事不是夸口,确是一流的,你要不信我让我们当家的来给你讲讲。”说着扭头喊道:“牛哥,快放下你那套家伙什,来给这位小爷说道说道!”

      后房正在劳作的男人听见了自家女人的叫喊,从草篮里拿出两张大饼也走了出来,放到憶绵做的桌上,就搓着手憨厚的说:“我也说不大囫囵,我们王家祖上就是做这发的家,小时候听我爷爷说祖上在长安也是个开酒楼的,有个挺滑稽的人经常来吃,吃不完的就当众脱下衣服包着拿走,说回去给新媳妇吃,一连好几年都这样说,弄的大家伙都笑话他是疯子,哪有年年都给新媳妇吃的,他又不是汉武爷,哪儿来的那么多新媳妇?谁知这样的疯子最后竟然成了仙了,我们的酒楼还改名叫醉仙楼。”

      周围的人听了哄堂大笑,讥讽道:“你就编吧,你一个破卖茶水的,会卤个牛肉就不知自己姓什么了,成仙的人会吃你的东西?放屁都不会放!”

      把店老板臊的满脸通红,扭头对自己女人说:“看,我说没人信吧,你偏要我说,净惹人家笑话。”

      刘春花不以为意道:“那有什么好丢人的,不就图一乐子吗,你不说你爷爷说你爷爷的爷爷告诉他那个疯子叫什么倩的吗?起了个女人名。”话音刚落,茶棚的商旅们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憶绵听后也微微一笑,吃着牛肉不紧不慢的说:“大嫂,你当家的没有胡说,那装痴卖疯的人叫曼倩,大名是叫东方朔的,可不就是传说他得道了吗?”说罢也不理会众人,放下了饭钱,朝满脸通红的老板说:“大哥,家道败落算什么,大汉朝都衰落了何况小家?只要手艺不丢走到哪里都是光荣的,你做的牛肉让神仙吃那是看得起他。”

      说罢便向外走去,打了声呼哨,对着自己的马说道:“墨儿,上路了。”便翻身上马,片刻间已消失在古道之上。

      唬的店老板愣愣的对自己媳妇说:“咱不会碰上小神仙了吧?”……

      踏进荆州,憶绵轻车熟路的往关羽的府门走去,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转念一想,还是觉得先吃一盘鱼糕丸子再送信也不吃,越想越饿,索性牵着墨儿向路边的酒楼走去,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掠过,在旁边的胡同口一闪而过。

      荆州云红楼内。

      关平两盏酒下肚,看见冯月娘从浅绿色油彩画着杏花的屏风后面走出来,一抹玫红色的抹胸已经晃晃悠悠的荡在胸前,一只脚赤裸,另一只脚上随便穿着一只缀着银铃的绣鞋,每向前走一步铃铛就嘤嘤作响。直看得关平脸色赤红,一把拉过美人抱在怀里,却重心失稳二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只听见上方传来嗤嗤的笑声,关平吓得心中一惊,忙抬头向上看去。看见憶绵坐在房梁之上,抱着刚才丫鬟端来的自己还没来得及吃的荆沙甲鱼,用勺子吃的正香,嘴瓣上油晃晃的,甩着脚丫子,喝口甲鱼汤,闹半天自己还没用,全补她身上了!

      憶绵看见关平吓傻了似地瞅着自己,笑着调侃:“少将军继续。”说罢又喝了口甲鱼汤。

      关平这才缓过神来,骂道:“臭丫头,你给我下来。”

      冯月娘以为关平气迷了心,竟分不清男女,心里不由得鄙夷,娇着嗓子道:“呦——这位小爷来云红楼耍子似乎也太小点了,回家要你娘教教,长大了再来吧。”

      憶绵轻轻跳下房梁,把怀里吃剩的菜肴往关平手上一放,用手抬起冯月娘的下巴,戏虐道:“你当爷不懂吗”,说罢还伸手往冯月娘胸口抓了一把,啧啧两声,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说:“关少爷难道还想留在这里吗?”

      关平这才急急跟了出去。出了云红楼,关平问憶绵:“小东西,你怎么来了?”

      “给关二爷送我家先生的回信。放心,我不会告状的。”

      关平不禁狐疑,这是当年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吗,十八九岁才该有的年少轻狂,竟然在她的身上过早的表现了出来。如果不是知道底细谁看得出是个小女娃?黑脸唬道:“这种地方是你该来的吗?再乱说小心我踢你!”

      憶绵咯咯一笑,和关平一起去见了关羽,看见这位枣红色脸庞的大汉当着众多宾朋的面大声念着诸葛亮的回信时不由得暗自叹息,这样的自满,早就预示着荆州失势的伏笔,更何况还有一个沉迷酒色的儿子。便也不愿再呆下去,想早点渡江去拜祭孙尚香。

      关平把憶绵送至江边,不放心的嘱咐道:“到了那边见过瑾老爷就赶紧回吧,这几年我们和他们的关系并不融洽,你一个女孩子家吃不得亏,千万要小心。”说完又不由的好笑,能够不远千里前来送信而又看自己笑话的憶绵哪里用这样婆妈的唠叨。

      憶绵心里一酸,想到关平与他父亲的下场心里一阵荒凉,说:“关大哥,莫要再去云红楼了,嫂子也很是想你的。”

      关平揉揉憶绵的头说了声:“小憶绵。”憶绵也仰起头:“哎。”两一起放声大笑。

      憶绵别过关平独自过江来见诸葛瑾。

      诸葛瑾看过信后又细细的问了诸葛亮的近况,憶绵回过话后就问诸葛瑾孙尚香葬在了何处,诸葛瑾长叹一声:“冤孽啊,能舞刀弄枪的人说不行就不行了。”又慈爱的对憶绵说:“累了吧,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憶绵谢过便退了出去,随便在府里转悠。

      走到后院时听见了一个夫人的声音:“你二弟也太掼他娘子了,都多大个人了还没有个一儿半女,宁愿过继我们的也不愿再娶一房,买个女人生儿子不就行了,那个黄阿丑不会是个妒妇吧?”

      “别瞎说,让孩子们听见多不好……”声音渐渐地了下去。

      憶绵听了后转头就走,险些掉下泪来,漫无目的出了门,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孙尚香的墓前。此时已是天色擦黑,周围寂静无声。孙尚香没有厚葬,依她的遗言简单,葬在江边。其实按古人的想法靠水进土实在是风水大忌,比流沙地埋棺更甚,没多久棺木就会腐的脓烂。憶绵倚着墓碑坐下来,骂了声:“死刘备,她靠着江等你呢,等你接她回去!王八蛋!我咒你下辈子打一辈子光棍儿!”又对着碑文说:“姑姑,我来看你了。”

      憶绵捶着墓碑“姑姑,你是我来到这个世上第一个拜祭的人,我娘是火化的,死了也要化作灰随着风找寻爱人的踪迹,你呢?姑姑,你现在也许早就不在这个空间了吧,也许像我一样正以另一种生命的方式活着,姑姑,我真傻,明知道他们夫妻伉俪情深,还巴巴的给他做荷包,听见他宁愿过继儿子也不愿负妻,妒忌的要死。我算什么,一缕没根的游魂罢了。”

      憶绵说着更显孤单,不由的抱紧了墓碑,泪顺着青石碑流下两道印子:“姑姑,他们真傻,辜负了您的爱拼了命的争这天下,您如果还在就好好看看,您好好看看!看看他刘备是怎么死的?看看他刘家是怎么亡的?哼,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这天下不是他们任何一家的,都姓了司马了,这些人说不好听了也就是一分割土地的军阀,军阀罢了,临了也就得着一抔黄土埋副骨头架子……不晓得哪天再被盗墓的考古的挖出来,那个丑啊……”

      诸葛瑾赶到墓地时天已经黑透了,在火把的照耀下,憶绵已经沉沉的睡着了,一只手搭在墓碑上,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腰中的荷包。

      诸葛瑾看的心底凄凉,忙对身后的儿子说:“乔儿,你来背这个小弟弟回去,以后你们要在西川做伴的。”

      诸葛乔把憶绵抱在怀里,忽然觉得不对,朝诸葛瑾喊道:“爹,我怎么觉得是个妹妹啊。”

      此时月亮已跳出了层云,天际显得更加清冷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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