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旧约（穿越三国）》鋆朵

39、不舍心怀情牢结

　　诸葛亮回到府中同幕僚们商谈战事直到夕阳西下才散去，晚饭后马良入川风尘仆仆到来，官员们又聚在一起，期间有几次竟走了神，还是从前方军中赶回的马良试探着唤道：“相爷，相爷，您怎么了？”诸葛亮这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看着兵图才问了句：“你说陛下扎营于林间？”
　　马良点点都，诸葛亮这才意识到军情的紧迫，头顶一阵眩晕，只觉气短：“快，回去告诉陛下切不能因暑天贪恋荫凉傍林屯兵，陆逊要用火攻我军必败！”说罢一把抓皱了阵图，恨不得撕裂，气问：“哪个不成事的给陛下出的主意？”
　　马良与诸葛亮素来交好，饶是被他急迫的样子吓慌了神：“是陛下自己的安排。”
　　诸葛亮听后漠然坐下，暗叹大汉气数衰竭，却不明所言，急忙修书命马良速回御营，安排调兵事宜。马良前脚刚走，又有军兵来报陆逊火烧连营七百余里，蜀军大败。
　　诸葛亮面如死灰，得知刘备脱险后才放下手中羽扇，手上竟使不出力气，脑中一片混沌，机械般的交代退兵之事，直到众人散去，还未恢复。许久才转过头说：“憶绵，人都走了吧，你怎么看？”才发现一室空凉，哪里还有憶绵的影子，那个一直默默陪在身边的解语花已去多时，西南角留给她看书写字的杨木流云案还是她在时的样子，卷到一半的《鬼谷子》一书，耳边仍能听见她淡淡的声音：“鬼也，归也，鬼真其宅，其宅，太虚也。”那杆墨竹制成的狼毫早就凝固在暗墨团里，最后一次在书房见她时她正抄录《本经阴符七术》，只短短的一行自己就回来了，然后她就下意识的倒茶，还未触到茶杯猛地缩回手，掏出手帕包着，再然后……
　　越想越是萧索，到最后憶绵的身影竟与困锁在脑海中的军情交叉网在眼前，如果不是与憶绵撕开脸，现在住在江边看守八卦石阵的应是憶绵，而不是半百的岳父，用它困兵是最后的转机，猛然想到什么，狠狠捶下桌角，震得砚台掉落翻滚于地上，连日来头昏过分牵挂于那个少女，竟没有想到岳父素疼黄月英如心肝，定会与妻子通信毫不隐瞒，妻子对周瑜的痴已经成魔，连带着心都向着吴国，困陆逊？倒不如说领着他逛逛八卦阵，数月不眠伏案演习推算的阵法就像一场闹剧虎头蛇尾的收场了事，少年时坚定不移的伟愿实行起来倒真似变化莫测的风云，处处坎坷，进比退难，大败的结果就在眼前。

　　接连几日诸葛亮都在安排退军事宜，陆逊安然退出八卦阵，黄承彦的亲笔书信也不日到达，只短短数字“心实有愧，无颜再见”。饶是再谨慎甚微虚怀若谷之人也无法面对这样的打击，诸葛亮愤然撕碎书信用力朝地下扔去，呆坐于地上整整一夜，直至雄鸡报晓，天色大白。
　　茫茫天地间竟不留一丝余地给自己，朗朗乾坤落得个阴沟翻船，这一仗，败的苍茫羞愤。背着手慢慢踱到后宅，翠竹环绕，空谷幽兰，到处不透着黄月英的心思玲珑，超凡脱俗，她只活在自己记忆里，梦着从不真实的梦过活。里面墙角小亭，廊下流水宛然一派江东灵秀风光，家里的账务都是黄月英掌管，只亭下江石堆放的假山也是自己写了书信让兄长诸葛瑾派人送来的，移植添物一切花销由得她去，便是府外那一片桑林也任由她打理，她还想怎样？
　　诸葛亮挑开绿纱纹菊的帘子走进屋子，孙妈妈正在劝黄月英喝碗酥奶，不妨诸葛亮进来，又惊又喜道了声老爷还想客套着说些什么，诸葛亮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孙妈妈福了福狐疑着退了出去。
　　黄月英多冰雪聪明，只是不说话，掀起窗前放着的一人多高的红纱，一个真人般大小的上等紫檀立在那里，光润如玉，淡淡清香，竟是稀有的犀角紫檀，虽未完成却也有了人的轮廓，那体型姿态与逝去多年的周瑜类似，情爱如痴也不过如此了。夫妻二人端的一派灵犀智慧，诸葛亮兀自观摩着这稀世木材，怎么会不晓得妻子早就猜到自己的来意，不但没有歉意还如此举动好让自己封口，以便送客。心下孤苦，这就是他诸葛亮娶的妻子，南征北战后还要防着家里人的窝心脚。
　　诸葛亮右肘放在桌上，手支着额头，语气疲惫：“月英，我们无仇。”
　　黄月英听后只是苦笑，慢慢坐在丈夫面前，等待他接下来的反应。
　　诸葛亮透过妻子望向那乌似的木头，似在讲述一段苍老悠远的历史：“小时后我们村尾住着一户人家，他家姓张只有一个女儿名璇珠，父亲是个教书先生，颇有些酸腐。一日我去借书，看见她涨着通红的脸不愿背女戒，竟然把那一卷粗布撕撕塞于口中嚼烂吐出，气的她爹举尺便打，惊得家里的大黄狗一直狂吠，吓得我站在一旁，她却不当回事的扭头对我一笑：“找我爹吗？一只狗罢了，怕什么？”满面明媚，耀的一室春光。

　　诸葛亮沉浸在冰封的回忆中，嘴角挂起一丝秋尽枝头残留余香的笑意，顿了顿继续道：“从此后我便叫她姐姐，她可怜我们兄弟孤悯经常接济，偷偷拿来祖上留下的书让我和弟弟看，稍长几岁就毅然离家跟随一个游历山川的少年侠客嫁到远方。”说完后沉思片刻，映出憶绵平日乖觉的面容，略有些柔意。
　　“去拜访岳父时，被你做的木狗吓了一跳，你拧着奔跑的狗耳朵触动机关让狗安静下来后也是信心满满的一笑，问我：“木狗罢了，有什么好怕的，你找我爹吗？我愣在那里，你与璇珠姐当年说的话一分无二。得知你答应提亲后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诸葛亮话说至此咽下了之后的满腹牢骚，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停下身子：“没有婚姻，没有男女之情我都认了，我只想着这么些年的相处你我纵然没有夫妻之情总可以当亲人，再不济就当朋友，可连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我都够不上。”说完猛的一转身，指向那截木头：“就因为他——你的周郎还一直活着，在你心里活着，只要与他牵连的丁点事情都能让你冲动，可你不能因为他杀了我啊！”诸葛亮话已至此再无它言，一腔愤怨扫了黄月英一眼，冷笑几声转身离去。
　　黄月英惊恐的往后退了两步，数年来从没有听过丈夫一句重话，渐渐地疏离越来越深，他越是忍让自己越是看不起他，哪里比得上心中人的倜傥猖狂，如今被他指着鼻子训斥不由得又羞又臊，回过神来丈夫已经摔帘而去，满腔愁苦无处发泄，只扑到紫檀木上放声哭泣，一味哭道：“你回来吧，求你，你回来吧，我想你……”
　　晚饭时三口像往常一样围坐在餐厅进食，诸葛亮口中再没有“月英，吃饭了。”而是“夫人，可以开饭了。”语气萧疏，楚河汉界划分清楚，从此之后他们只是顶着世俗名分的陌生人。
　　而在陈宅，憶绵连晚饭都顾不得吃，在店里坐在高脚回纹靠椅上对每一个上门看锦的顾客微笑着说：“您好，请问您想置办什么衣服？”一抬头看见一身便装的刘禅，笑容停留在嘴角稍稍一殭，说道：“这位公子，请您随意挑选。”说完便叫来一个壮点的丫头背着自己穿堂过巷往后面走去。

　　刘禅目不转盯的看向憶绵，父皇战败退居白帝城，自己也学着独挡一面，稍稍忽略对憶绵的关心，今天抽着空过来扫一眼，只觉得眼前的少女就像一池平静的春水，通体茶绿色的裙装越发衬得道柳腰身，被粗壮的丫鬟背在身上露出足下豆绿色撒线起斜纹花，宝相花的翻云履，到似夏日宫中金樽池里的娇小睡莲，夜空一弯嫩月。
　　憶绵着恼他看着自己的脚，活了这么多年怎会不知古代女子对足下的珍重，哪会猜不到他满脑子想的什么，催促丫鬟快走。
　　刘禅魔障般跟了上去：“绵妹妹。”
　　陈宅下人听的刘禅这样叫憶绵以为他俩素来熟识，也没有相拦，任他一路追了进来。迎面正好碰见陈橙，柳眉一挑：“胖子，你来做啥？”
　　刘禅自小在众人的骄纵下长大，也就迁就憶绵，哪里会受陈橙的气，翻起眼睛端起主子的架势抬腿就向陈橙小腹踹去，陈橙脚尖一旋轻松避过，反手就使了三分内力去推，惊得憶绵大叫：“橙姐！”憶绵知道陈橙自小遭遇重大变故性格怪异，不愿透露刘禅是当朝太子，劝慰着就陈橙先走，让丫环婆子们把自已放在石墩上全部散去。
　　刘禅本有千言万语想说，怀里还揣着今岁上贡特意留下的墨龙扣环红丝砚准备送与佳人，却仍是傻傻的说：“你不当男孩子了？真好看。”
　　又问：“你怎么忽就娇气的让人背着，像个闺中四肢无力的娇小姐？”
　　憶绵一直扣着石墩上镂空的四兽，才抬头说：“太子，我残废了，再也站不起来。”
　　刘禅这才从隐隐不安中突破，几步并作一步上前抓住憶绵的肩头：“你怎么了，告诉我你怎么了？”看憶绵并不答话竟有些经不住这种打击：“好妹妹，你厌烦我用话哄我的是不？”

　　憶绵声音松懈就像没有抹松香的胡弦，干裂生硬：“您是君我是臣，我一个草头百姓怎敢欺君罔上，骗您做什么？”
　　刘禅慢慢蹲下轻轻捶着憶绵的双腿，任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二人自小相识在一个床上睡过觉，一个碗里吃过饭，也算得上青梅竹马。打小就与憶绵的情分不同，家中刘备的夫人们哪个不是对自己宠爱有加，只有憶绵会点着他的脑壳：“明天的功课再背不出妄想我再给你写作业，就会玩，小心我摔了你的蟋蟀！”可是怎么会沦落到如今的田地？
　　憶绵心沉，越发不愿接触刘禅：“你的心思我知道，可世上总有两厢情愿这个词对吗？哪来的那么多哥哥妹妹，小时候不懂得礼数混叫的，你要是还念着一点旧情就饶过我吧，太子，我只想安稳的度过残年没半分奢望，活着好累，你走吧，别来了。”
　　刘禅默默站起身，鼻头酸楚，知道自己与她再也没有可能，再逼下去憶绵就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也不愿再问她怎样受的伤，恳求道：“我这就走，这就走，绵妹妹你不愿理我恼我恨我做过的事，我不打扰你就是，只要”说到最后已泣不成声：“只要你还活着，只要让我还知道你还跟我一起活在这世上，就行。”
　　憶绵点点头，再不说话。

　　刘禅失魂落魄走出陈宅拍拍手，近身的侍卫才敢靠近，面无表情的吩咐回宫。
　　气冲冲回到寝殿，已有总管太监请示积压的奏折是否移驾到上书房请教着文臣批阅，刘禅脱下外袍兜头盖脸的朝那太监甩去：“滚！”
　　太监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一个劲的磕头连滚带爬的退出去，刘禅似又想到什么叫道：“回来！”
　　那太监又四脚朝天的爬了回来，刘禅打开九重云霄三足的香炉，不在意的闻着里面的合禅香，随便问道：“丞相还没有起身去前营吧？”那太监一愣，心下琢磨着这不是明明白白众所周知的事情，太子问这做什么，却也老老实实回答：“回殿下，丞相今天夜里动身去巫县的驻营，赵将军从江州连夜赶来接丞相前去。”
　　“哦？”刘禅习惯性的拍拍肚子，说：“找着人把这些奏折都送去，就说我已看过实不知怎样处理，让丞相帮忙。”太监点头应着退了出去。
　　刘禅招心腹太监来问：“你去打听下赵将军是在他府上还是去见丞相了？”不一会儿那太监就上来回：“殿下，赵将军刚从相爷那里回府。”
　　刘禅又换上便装吩咐几人跟随去见赵云。
　　人都有委屈时想回到的怀抱，刘禅自小被赵云救过两回早已与他建下深厚的感情，每每受了刘备的责罚总是跑来找赵云。也不让通报在正厅见着赵云后，委屈的喊了声：“赵叔。”就再不说话。
　　赵云喜他憨厚害羞忙搂着吩咐下人倒茶拿点心，也顾不得休息拉着他问东问西。刘禅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的说只有坐在旁边，心中才稍稍安稳：“赵叔，您不用忙，我就是想你了，坐坐就走。”又装作样子般问了几句前线的军情。这才仔细打量赵云，两鬓已有花白，后背微微躬起，完全不符小时候截江把自己从孙尚香手中夺出的样貌，真真是岁月不饶人。
　　赵云慈爱的看着刘禅：“太子可有事。”
　　刘禅摇摇头往赵云身边坐了坐，更靠近些：“赵叔，你听过那些大臣背地里叫你葛派吗？”
　　赵云有些失笑：“就为这太子才来吗，我知道，但是我觉得很好，葛派，呵呵，我就是丞相的好帮手。”
　　刘禅点点头，就那么一直坐着，觉得很心安。又有些惆怅，他到底有什么好？那么多人敬仰。直至夕阳西下刘禅告辞，被赵云拥在怀里拍拍后背，走出府门，吩咐随从：“去，请丞相到宫中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