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幽植》树雨铃

7、男人心

　　“公子,世女又送稀罕物件儿去江阴侯府了！”

　　夏日炎炎，卸了簪环的夏金梧正要小睡，不想贴身大侍夏蝉却匆匆由外面进来，附耳说了一句。

　　夏金梧一皱眉，这些日子听见谢香古给楚白臣送好东西的次数多了，他已然不像刚开始那般激动，反而冷静的挥手叫屋里的小侍们都退下，这才道：“说罢！这一回又送的什么？”

　　“说是叫八音盒！”夏蝉回道。

　　“八音盒？”听到一个从未听过的新名词儿，夏金梧不由回忆父亲跟自己说的谢家老太君的珍惜陪嫁，却是想来想去也没想到有这么个东西，于是只好问道：“这八音盒是什么东西？又是做什么用的？”

　　夏蝉闻言赶忙道：“回公子，听传信儿的人说，这八音盒是世女特地为楚公子设计制作的妆匣子。外面镶了各色宝石，光八颗明珠就八颗，里面还嵌了一块儿镜子，照人照的特别清楚…”

　　不等夏蝉描述完，夏金梧就不耐烦道：“这算什么稀奇？不过是个华丽的匣子罢了！”

　　伺候夏金梧这么多年，夏蝉自然明白主子爱时不时耍小性子的脾气，赶忙笑道：“公子您别心急呀，这八音盒要只单纯是个华丽匣子，自然不敢说是稀罕物件。它真正稀奇的地方，据说是一拧就能听到乐声，优美动听，也因此命名为八音盒！”

　　“能发出音乐的盒子？”夏金梧听了还真觉稀奇，不过转念却又气红了脸怒道：“哼，要不是爹出尔反尔拒绝了谢家，如何能叫楚白臣捡了这许多便宜？这八音盒，还有之前的七宝血玉簪、大红金彩提花的缎、玲珑马车都是该送到我这里！”

　　“公子息怒！”夏蝉到底跟了夏金梧多年，见状赶忙劝道：“侯君也是心疼公子。那谢世女身体不好，侯君也是怕您嫁过去受委屈。况且侯君已为您筹划了更好的前程，大内比这稀罕的不是有的是？只要您进了宫得皇上宠爱，这些个东西算什么？”

　　“不要跟我提什么皇上！那老太婆比我娘年纪还大，想起来就叫人恶心！”

　　“可是公子。皇上的确人到中年，年纪大些，可她的身体却很健康。您不想嫁给她，难道还真想嫁给一脚已经入土的谢世女么？您难道不怕过门就守寡？”

　　夏蝉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公子出嫁，他已是内定了的陪嫁，日后公子有孕，他是要抬通房的。可那病秧子，别说公子有孕了，嫁进去不守寡就是好的了，再说就是被收了房也是下人，如何比的上皇宫？只要皇上临幸，自己大小得是个贵人！

　　夏金梧不知道夏蝉的小算计，闻言倒是想起赏兰会上的那次相遇，顿时，谢香古那一副只比骷髅强一点儿的样子立时如在眼前。想到要跟那样的人过日子，夏金梧立时打了个寒颤叫道：“我才不要嫁给那病鬼守寡~”

　　夏蝉闻言一喜，正要继续劝说进宫好。可却又听夏金梧加了一句道：“不过，我也不要嫁给皇上那个老太婆！”

　　听着夏金梧这般言语，夏蝉不由在心里撇嘴暗道：既然看不上病鬼，那您眼气人家楚白臣干嘛？要是真喜欢稀罕玩意儿，又干嘛不肯进宫伺候皇上？这个主子呀，纯粹是被惯坏了。要不是还知道在外要装一张皮，还大夏第一美人金枝公子呢。完全是大夏第一不讲理的泼夫，该叫刁蛮公子。

　　夏蝉这边儿暗自腹诽自家主子，为自己的前程着急。太康侯谢家老太君却是一边儿听保父学夏金梧这些日子又是摔杯子又是撕帐子的反应，一边冷笑着对王氏道：“原本说好了又改口我还恼呢。如今看来却是幸事。金梧那孩子小时候看着明明好的，没想到长大了却不长进，这样眼皮子浅！也不知道夏家供应里是少了他珍珠还是少了他翡翠？”

　　王氏知道老太君虽然恼怒夏金梧的表现，但这夏金梧到底是他娘家亲侄孙，所以就像老太君待自己女儿谢香古一样，他自己怎么说都行，别人说一句却是不成的。于是赶忙扯了笑劝道：“还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金梧他爹出身破落，由他教养，哪里会教出好来！”

　　老太君听这话心里熨帖，点了点头道：“所以这儿女婚事就得好好选，就是续弦儿也不能随意了，不然可是影响下一代。你看金梧，本来的明朗性子多好，愣生生的叫他那没见识的爹给教成了这幅小家子样。要不是我夏家底蕴深厚，这孩子怕就不是如今的骄横任性，而是狠毒刻薄了！”

　　王氏是真正的嫡出，闻言自然深以为然的点头。

　　不过老太君想了想却又道：“说起陈氏我倒是有个疑问有点想不通。这次的事虽说试探出了金梧的真脾性，但我放出消息的原意是为了气陈氏。可现在你看看，金梧那里都这样生气，他爹陈氏怎么却没一点反应？”

　　王氏闻言略一思索道：“以他的性子，怕是另捡了高枝，这才看不在眼里！”

　　“高枝？”老太君闻言沉吟道：“这大夏除了~”

　　老太君只说了半句便不语了，王氏却是明白其中的意思。可是他不但不像老太君那样担心，反而笑道：“爹忘了么？教养当今圣上长大的是您的亲弟弟凤太后。虽说圣上不是他亲生，但这凤太后的诰封却是皇上主动给上的。他们父女情深，辈分已是铁板订钉。陈氏要是打当今的主意，那是注定要落空！”

　　老太君闻言顿时茅塞顿开，点头道：“不错。要是不曾上这凤太后封号，金梧入宫还真是不错。如今，哼哼~”

　　老太君看不上陈氏，自是乐得看他的算计落空。王氏在一边听着也附和，低头喝茶的时候却是暗道：倒是叫陈氏提醒了。这夏家的人要跟皇上计较辈份，但是我王家不用呀！

　　王氏想着回去要提醒娘家一声，老太君去了烦心病却又问道：“我听管家说，古儿今早上给楚家小子送了个妆盒子，还能发出乐声？”

　　见老太君提八音盒，王氏心中就是一顿，赶忙放下茶杯道：“回爹的话，这妆盒子叫八音盒。古儿她也给你做了一个，只是早上为了传这消息传给夏家，被夏管事讨去了看没还呢！要不我这就叫人让她给送过来？”

　　一听孙女也给自己孝敬了一份，老太君脸上立时笑成一朵菊花，摆摆手道：“不着急。我这个岁数了，妆匣子什么的再稀奇也是明珠蒙尘。倒是古儿有这一片孝心比什么稀奇东西我看着都好。”

　　王氏一听道：“老太君，古儿从小就跟你最亲，要不是之前那人装成贤惠的样子害她~也不会~”说着说着，王氏想起从前的事忽然就哭了起来

　　老太君见状眉头一皱道：“好啦~，好日子里提那些个腌臜人做什么！你以为我凭什么最先挑中金梧？又凭什么同意楚家小子？单纯跟陈氏赌气？哼，我可不会拿我嫡亲孙女的一生开玩笑！”

　　“老太君！”王氏听着一顿，忽然想到老太君赏兰宴上邀请的人似乎有古怪。可不等他细琢磨老太君就又道：“这些年，你当我心里好受？好好的孩子变成那样，我心里也恨。若非他是我那哥哥留下的唯一血脉，我早就~”

　　老太君有些咬牙切齿，却是忍了忍怒气道：“总之，这一回我是不会再弄个天天诗词歌赋，顶着才子名头的妖精回来再祸害古儿一次！”

　　看老太君起的够呛，王氏赶忙道：“老太君息怒，都是女婿没体会您的心意，还请爹爹责罚！”

　　老太君摆手道：“你下去吧，我累了！”说罢，伸手扶住贴身夏保父，转到后堂休息去了。
　　王氏不敢阻拦，默默垂泪退下。

　　出了老太君屋里，他心腹的王保父不由道：“侯君将大小姐孝敬您的八音盒说成是给老太君的也就罢了。好好的干嘛提起从前的事儿惹老太君不痛快？家主快回来了，这要是老太君不痛快，怕是又要到家主面前找您麻烦了！”

　　“你知道什么。就是因为妻主要回来了，我才提起从前的事儿。我儿的心意，岂能白白转让？我就是要让他想起他家里出来的那个狐狸精，然后出手对付妻主新收在身边的那个带了崽儿的小妖精，到时候，我看这回妻主还怎么说我不贤不孝！” 王氏冷然一笑，面上虽然还挂着泪水，但哪里还有半点委屈。

　　王保父知道了王氏的算计，点头赞同的同时，却又在心里暗暗替那没见面的新侧侍可惜。又是要一尸两命了！

　　王氏说罢叫王保父招呼了一干仆从离去，却不知屋前的巨大的银杏树下，谢香古盯着手里托着的一只全新的八音盒默默无语。

　　这是工匠造出来的第三只八音盒，通体由一水儿的绿翡翠祖母绿镶嵌，雍容华贵，沉稳大气，最是适合老年人的身份。可若不是这祖母绿的切割要多费一番功夫，耽误了一点儿时间。又或者自己不是心血来潮想替前身尽一点孝心，这才抛了轮椅而来。有些话或许就不会听的这么巧吧！

　　这就是世家呀！谢香古叹了一口气，转身默默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