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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鞘 ...

  •   天元二年一月,天寒地冻,狂风呼啸。廿三日至今,京都大雪不断,大户人家纷纷置起暖炉,穿上狐裘,换上锦被,用以御寒。

      夜晚。
      初更刚过,街上早已没了行人,一派萧索之景。在这漫漫寒夜,谁不愿意早早地钻进暖和的被窝舒坦舒坦呢?
      然而,此刻,打更者们却窝在京都一隅的小酒馆中烤着火打着盹。他们将锣鼓随手放在一边,将锤子纳入怀中,然后将双腿放荡地搁置在桌上。天气寒冷得好像把人们聊天的兴致都冻住,他们只是不停地灌下灼热的烧酒,连味道也来不及尝就咽下肚去,用喉间腥辣的余味使自己周身的血液加速运动起来。而那酒保一边狠狠地搓几下手,一边狠狠地等着这几位风雪归客,只巴望着他们赶紧走人,自己也好收了店铺,回家歇息。
      瞌睡的欲望却已经爬上了人们的眼睛,使他们的眼睑重得合上。酒馆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突然间,一道白影自漆黑的夜幕中飘至酒馆中。此人似乘风而来的仙人一般,白影如梭,身轻似燕,落地无声,举手投足间足见其脚下功夫之深厚。他御风至此,亦将深重的寒气带入其中,让几个睡梦中人结结实实地打了几个哆嗦。
      明知他们看不见,白衣男子仍是歉意地冲他们笑笑了,然后向酒保作揖道:“先生,严相严若叶的府邸可是往皇宫的方向去么?”
      这一举怕是惹恼了那正做着春梦的小酒保,只见他疲惫地抬起头来,正要发作,却被这位公子惨白如雪的俊容吸引住,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是,是,是!正是如此!公子口音不像外地人,难道不知道么?”
      这公子含笑道:“先生真是好耳力,在下虽生于京都,却常年在外,对京中事物不甚熟悉。”
      这酒保拊掌道:“这就是了!公子你怕是不知道,严大人可是本朝有名的女官哩!她曾以一人之力擒获逆党,功勋累累,当今皇上更是对她赏识有加!甚至还赐了座大宅子给她咧!小人曾有幸进去送过酒,那家伙可真是大得吓人……您瞧我这臭嘴!这都说到哪里去了!”意识到失态,他的脸上顿时堆满了歉意而讨好的假笑。于是他话锋一转,说到:“公子,您现在要去怕是还要费些功夫,不如在此喝上一杯再走?有您这样的人中龙凤赏光,小店一定能蓬荜生辉……”
      白衣男子呵呵一笑,抱拳道:“多谢了!”转身便坐在了一条长凳上。仅仅是一个转身,却因衣裾的翩飞变得格外风雅。再看他的气质,坐在方凳上却似天子端坐于王座一般端正威严。
      然而这出尘的风姿却因他嘴角噙着的微笑和一双孩子般单纯灵动的眼睛变得更加容易亲近。
      不多时,那小酒保便端着一个大木盘子走了出来,那盘子上赫然搁着一盅热酒,一只杯子倒扣在一个小碟子上,另有一碟花生米和一包咸菜。那小酒保动作娴熟地为白衣男子斟满一杯酒,然后自顾自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在这样的风雪之夜,没有人不需要这酒精让自己的身子暖和起来,这白衣男子却只轻啜一口,便立即蹙起了双眉,放下了杯子,仿若这酒的滋味不敢恭维一般。
      那小酒保瞧见此景,眸中竟好似有一道精光突显,却又倏忽不见。他朗声道:“王爷莫非喝惯了宫中的玉酿琼浆,喝不惯这水酒了么?”他说这话时,整个人已不再是那个慵懒的酒保,如同一支正搭在弦上的箭一般,神经紧绷,蓄势待发;又如一只饿狼瞪着它的猎物一般瞪着白衣男子。但是,他虽已明了此番胜券在握,内心万分激动,脸上却风轻云淡,就连眼眸中的杀机和阴险之色竟也一同敛去。在这如白驹过隙的分秒之间,他竟已变换了几种表情,城府之深,套路之老真令人惊叹不已。
      他也自信这白衣男子脸上一分一毫的松动都逃不过他鹰隼一样犀利的眼睛。
      那白衣男子却如同孩子一般,将心思全写在脸上。一番话竟让他立时神色大变,冷汗涔涔,只得勉强笑道:“先生怕是认错认了,在下姓刘,单字一个然,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何来王爷之说?”
      说罢,他便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又故意大声地咂咂嘴,又道:“先生这酒实在好喝得很,好喝得很…”他这句话说得万分勉强,颇有欲盖弥彰之意,只是一杯酒却已让他俊秀的五官全部皱到了一起去。
      看到他喝下酒去,那酒保心下又是一阵狂喜,嘴上却拊掌哼声道:“刘然?这名字真真是太普通,怎么配得上公子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呢?倒不如让在下为公子起个好名字?”一句话竟是弦外有音,暗藏杀机。
      酒保也根本不待他回答,便又开腔道:“公子就叫…叫尹三秋可好?多么多么诗意!多么风雅!公子是否喜欢啊?”末了,他哈哈大笑,笑声却是狰狞而又阴险!
      白衣男子闻言大骇道“你…你,你,你!你怎知我的名字!”这单纯如水的男子竟有这么个淡泊沧桑的名字,倒是奇哉怪也。
      酒保奸笑道:“莫非王爷去了冥府一趟竟连老朋友都忘了不成?这还真是令人伤心啊!”说罢,他竟自脸上揭下一层皮来,人皮面具下的脸上缀着一双宝石般闪耀的小眼睛,虽是书生相貌,此刻嘴角上却噙着一抹冷笑。
      尹三秋失声道:“你是‘剧毒书生’柳青云!”
      柳青云狂笑道:“好好好!好你个尹三秋!我本来还想请教请教你孟婆汤的滋味如何,现在看来你怕是还没有喝过哩!”
      尹三秋笑了笑,道:“想当年,剧毒书生是多么高傲的人,此刻却为了等我,而甘愿忍受这砭损筋骨的严寒,扮作低贱得酒保,着实令人感动!”
      柳青云冷笑道:“等你?想得倒美!”
      尹三秋淡然道:“既然剧毒书生在此,我想这酒定是已染了剧毒。以你下毒的功夫,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此刻形势于他倒真似泰山崩于面前般严峻,他还能如此平静,看来定力也还不弱。
      柳青云拊掌大笑道:“自古英雄皆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而尝败果,你却是糊涂一世,聪明一时,死前竟如此清醒,也实在是不简单不简单!难怪那傻皇帝曾那般倚重你,恐怕还应了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了!果然都是一样的愚蠢!”说到最后一句时,柳青云已是咬牙切齿!
      一番话又激得尹三秋怒目圆睁,挺身而起要与柳青云拼命,哪知他刚站起却又跌倒在地,忍不住长叹道:“好厉害的毒啊…”
      柳青云狞笑道:“虎落平川还免不了被犬欺,当年叱咤风云的‘剑饮三秋’如今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真是令人唏嘘不已!”说罢,他的手上已多了柄钢刀。“严大人早就说过,一旦发现可疑人物便即刻杀之,更何况王爷你?”
      话音刚落,柳青云便举起了刀向尹三秋砍去。
      说时迟那时快,柳青云只觉眼前白影一闪,心下大惊,然而这一招太过刚猛,攻势如覆水一般难以收回,想要变招已是难如登天!下一刻,他只觉得手腕一麻,手中的刀竟已飞了出去。柳青云惊呼一声,自己竟已被尹三秋搭住了脉门。
      原来,尹三秋在这生死瞬间迎着柳青云冲了上去,凭着奇异诡谲的步法避过了这致命的一刀。在这两人身形相错的分秒之间,向柳青云的右手掷出一根银针。这一瞬间尹三秋竟已变换了七八种身法,着实了不得!
      柳青云大骇道:“你没有中毒!”
      尹三秋眼中不乏得意之色,如一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一般俏皮地笑道:“你说我这已死之身如何会中毒?”
      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在柳青云听来却不啻一声惊雷!
      柳青云突然大喊道:“你究竟是不是鬼,也要待我与你过上几招!”柳青云此刻的声音虽很大,却隐隐有了颤抖之意。
      尹三秋不禁叹道:“此刻的你又如何与我交手呢?”
      柳青云闷哼一声,向着尹三秋的背后道:“你们要装睡到几时?此刻为何还不出手?”
      柳青云话音刚落,突然有两道劲风袭向尹三秋双肩的肩井穴,手法竟是十分阴狠老辣。尹三秋亦非等闲之辈,身子一缩,如一条地皮蛇一般自来人的肘下滑过。
      尹三秋定睛一看,原来那些打更者不知在何时竟已醒了过来,并向他发动了攻击。他们的武器竟是那敲铜锣的锤子。那锤子的尾部有机关,使用之时便可将内中暗藏的刀子发出。
      尹三秋还没有来得及喘一口气,浑身已笼罩在刀光之中。一时间险象环生,尹三秋身子还在滑行之中,此刻正是身不由己之时,如果他不是鬼神,又如何挡得住这来势汹汹的攻势?
      突听“铮”的一声龙吟,寒光一闪,一道飞虹突现,已有两个打更者倒了下去,他们的咽喉上竟多出了两道血痕,却一滴血也没溅出。
      再看尹三秋,他手上多出了一把长剑。
      那把剑刚刚出鞘,便已散发了一阵令人胆寒的杀气。剑气凝炼而不失灵活,剑法沉稳也不乏险招,好快的身手,好精妙的武功!
      而此刻的尹三秋也如一把刚出鞘的宝剑,全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气。识相的人都应该明白此刻不该去惹他们!
      这样强大的气场,这样高深的武功已将那几个打更者吓得屁滚尿流,一边大叫着见鬼了,一边慌不择路地逃了出去,那柳青云更是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尹三秋不禁笑道:“原来严若叶的势力虽遍布全城,却也不过如此。”他思忖片刻,便提剑越出了酒家,飞身向皇宫方向掠去。

      门外,飘飞的雪霰似已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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