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杀四方》龙千岁

1、第 1 章

　　“原上！”伴着中气十足的吼声，一截粉笔正中我的脑门。
　　啊！！一定起包了，我操！
　　冷静，冷静，不要跟这死老头一般见识……我努力板起脸，强迫自己盯着手中的课本。下周就考试了，我可不想来个满江红。虽然成绩一直不上不下，可在这个竞争激烈的学校还能保持这样的水准，对我来说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看着一个个鬼画符般的英语单词，实在不敢相信我昨天在这上面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居然隔了一宿就忘光了！不但如此，由于昨晚严重睡眠不足，我的脑袋从早上开始就不时地向下点了又点，最后差点儿点到桌面上。要不是丁老头的暗器，这会儿说不上已经开始打呼噜了。
　　有个丁老头，欠我俩玻璃球；我说三天还，他说四天还；去你妈了个蛋，三天就三天！
　　这首大家耳熟能详的歌谣，在丁某人担任我们的班主任之后被彻底地打入了冷宫。以这种卑鄙手段剥夺一个人的童年，有罪啊！！！亏你还是特级教师，心眼跟针鼻儿一样大小——没准儿更小也说不定。
　　哼，臭老头！早自习就开始找我别扭，我今天要是运气不好都是你害的。
　　看来想打盹是不可能的了，等到下课再说吧。强打起十二分精神，我继续和鬼画符奋斗。
　　这个学校升学率出了名的高，当初考上的时候我妈激动得差点昏过去。我爸闷头干了三杯茅台，结果血压上升进了医院。我虽然高兴，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放榜前一天晚上梦见自己考上了，激动得跟什么似的。结果真考上了特平静：哦，考上了，挺好。
　　原先在初中时不是全学年第一就是第二，到了这里能保持前三十名就不错了。第一次看着排行榜的时候还多少受了点刺激，现在心态调整得挺好。“水往低处流”，说起来是不太好听，可我已经尽力了，又什么办法？要是努力就能成功，那人人都能当□□了。
　　“铃——”总算下课了，丁老头虽然小心眼，倒是从来不压堂。我实在困得不行，赶紧趴在桌子上，想趁着课间休息养精蓄锐。
　　刚把脑袋枕到胳膊上，后脑勺就被人不轻不重地凿了一下。
　　操你妈的……我抬头一看，是坐在我斜前方的郑欢。她笑嘻嘻地看着我，张口管我借化学笔记，最后还双手合十拜了拜。我最烦这种女生，以为自己只要露了笑脸，不管说什么别人都得乖乖服从，从来不替别人考虑。
　　我掏出笔记递给她，趴下继续睡觉。再有谁敢烦我，别怪我不客气。
　　刚四月中旬，天气就这么热了。学校小气巴拉不安空调，连吊扇也舍不得开，让人动不动就是一身汗。还好夏天的校服是短袖的，不然非长毛不可。
　　趴了二十分钟，被上课铃叫魂一般催起来，两眼一阵昏花。趁老师没来，赶紧打个呵欠，伸个懒腰。正到爽的时候，就听见高跟鞋踩在走廊的清脆声音。好险，我马上把两只胳膊缩到怀里。李老师进来的时候刚好调整完姿势，咱们坐得还算端正。后墙上虽然安了监视器，我坐的地方却正好是死角——教室最后一排的正中央。多亏我小心维护，视力还没掉到1.0以下，不过鼻梁上也和大家一样架了副眼镜——长得太高就是这个下场，被人发配到如此视野广阔的地方。虽然教室不算太大，但一抬头总觉得黑板离我至少一公里远，不知道跟老爱的相对论有没有关系。
　　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又闷热。一本正经地听着，其实老师讲些什么东西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半点都没留在脑子里。上课讲的内容我早就烂熟了，纯粹是浪费时间。百无聊赖之中无意识地四处观看，顺便让眼睛休息休息。眼角的余光刚好扫过玻璃窗，发现隐隐约约有个人影。不知道是什么人，正在往教室里看。等我再仔细看过去，那人已经走了。可能是来考察环境的家长吧？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有人在外面乱晃，除非他不想在这里待了，改上家里蹲。
　　“原上，你上来给大家做个示范，解一下这道题。”李大妈笑得春风得意。
　　她会叫我也不奇怪，我能端上台面的除了化学就是数学了。在班里又当代数课代表，上课卖苦力也是应该的。
　　两三下写完，被她夸了几句，慢腾腾回到座位。一同上去的陆祥云也写出了结果，虽然比我慢了那么一点点，也算不错了。这小子是出名的书呆子，总成绩一向是年级前十，只不过数学从来不是我的对手。其实我学的不见得比人家好，每次都是差那么六七分，估计不是我运气太好就是他总是倒霉。除非我俩都考满分，不然他一定比我低那么一丁点儿，真是邪门了。
　　第二节课下课，大家一窝蜂地往操场冲过去。我讨厌跟人挤成一团，总是最后一个出教室。有几个人永远不上操，甘愿窝在教室里装死人，也不知道这四十分钟究竟能看多少。做操虽然傻气，毕竟是锻炼身体。再说我也不想玩什么个性，随大流没什么不好。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楼道里吹来的冷风，让我哆嗦了一下，脑袋里嗡了一下。坏了，一身大汗再吹风，不是要感冒吧。摸摸额头没发烧，怎么有些头昏？大概是睡眠不足。挠挠头发，不再多想，迈步跑下楼梯。
　　人都下去的差不多了，楼梯里静悄悄的。球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咚咚地响着，带着点回音。往常都会有某个主任老师探出头来呵斥一声：“楼道里不许跑动！”今天可是一个都没出来亮相。刚下到二楼拐角，看着前面有个人正慢吞吞挪动，看背影是同班的杨越。我几步追上他，伸手一拍他肩膀。
　　那人一回头，白白净净一张脸，脸色阴沉。我心里就咯噔一下：完了，认错人了。连忙赔笑道歉，不等人家说话，脚下生风，一溜小跑冲向操场。
　　稀稀拉拉排好队，开始做操，一个个伸胳膊登腿，都巨傻。领操台上的女生倒是一板一眼十分到位，可惜这套操先天不足，谁做起来都是一样的弱智。
　　做完操照例是政教处主任训话。主任姓张，膀大腰圆绰号阿飞。他拿起话筒，照例清清嗓子里的万年老痰，开始唠叨。其实每次的内容都差不多，有人看《鹿鼎记》被抓住啦，有人往厕所下水道里塞饮料瓶啦，有人在墙上印鞋底啦等等。有时候我也奇怪，按理说这种唯成绩论的超级重点学校招进来的，80%是书呆子，剩下的都是高来高去的天才人物，怎么就能有人喜欢这些弱智活动呢？每次都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归咎于青春期过于旺盛的荷尔蒙分泌。
　　今天谈话内容多了一条：暂时不要使用教学楼二楼的女厕所。甭问，又有人往里扔饮料瓶了。唉，堵学校厕所的那些人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憋屎很爽吗？
　　说到厕所，往往给人一些不太好的联想，比如买草纸的什么的。众所周知，越是年代久远的学校，故事越多。像我们学校这样占地广大历史悠久的百年老校，更是有无数或精彩或诡秘的传说。比如，半夜十二点的时候最好不要在教学楼的附近游荡，这个时候往年自杀的被杀的学生据说都会回来上课，万一碰上“他们”……这个总不太好吧？
　　抗日战争时期，这里曾发生大屠杀，当时血流成河，师兄师姐们的鲜血染红了整个校园。听说当年重建学校的时候，有一块地方本来要做成水池，可施工的时候老是往外冒红水——当时上面把消息都封锁了，所以外界都不知道——后来到底把图纸改掉，种了一片桃树。桃树，明白了没？辟邪的桃符，斩妖的木剑都是这东西。即使是这样，那片树林也被视为禁地，人人绕行，谁也不往里面踏上半步。结的桃子熟透了也没人摘，都掉在地上归于尘土。园林工人好像也不愿意去那地方，几十年下来整一个原始森林。
　　以前也有人偏不信邪，非要去当孙大圣，结果呢？——据说那些人都消失不见了。当然，传言只是传言，像这种怪力乱神的闲话从来都是一代代口耳相传，以讹传讹的事情也肯定少不了。不过空穴来风的胡话总没有那么多吧？信不信就看你自己喽。想试的话，我反正是不会拦你的。
　　另一个比较有名的传说：白衣小天使。据说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总是穿着短短的白纱裙，留着长长的披肩发，手里抱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娃娃，脚上的黑皮鞋走起路来咚咚响。不小心看到她的人都会被问一句：大哥哥/大姐姐，陪我玩一会儿呗？至于大家比较关心的对答方法嘛，流传下来的也有很多种。有人说应该告诉她自己很忙没时间——而且要注意，不能说“下次……”什么的，不然她会来~找~你~~~；也有人认为什么都不能说，应该吐口唾沫转身就跑，因为说什么都是错的；还有人特别干脆，说不管什么妖魔鬼怪，只要大声念出六字真言般若波罗密，包准这些东西当者披靡——不知道是不是《大话西游》看太多了。招数这么多，要是真的遇上了，到底该怎么办？我可不知道，你不要问我。
　　这鬼天气，让人胸口发堵。这种时候，再想起这些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传说，真是……咳咳，还是别想太多的好。看看外面的天空，灰扑扑的一片，看来要下大雨，空气里已经开始充满潮湿的泥土的味道。老师也没什么精神，只是叫我们自己先看课文，然后就开始写段落大意。无聊啊……
　　想起在楼梯上碰到的那个人，我又看了左前方的杨越一眼。也怪不得我弄错人，他们不但都是细高挑身材，连头发都很像，再说大家都穿着统一校服，从后面看上去几乎都一个样子。仔细想想，那人的身材好像要更瘦更高一些，主要是头发颜色和这小子一样发黄，害我认错人。杨越感觉到我的目光，回头做了个鬼脸，小眼一个翻白，舌头伸出老长。
　　我差点尖叫出来——不是为他幼稚可笑的举动，是为了窗外的那个人。就是那个我拍他肩膀的小子，正板着一张死人脸直勾勾地瞪着我，两只眼睛惨白惨白，浅蓝色的校服衬衫上满是血迹……光是这样还没什么，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对我露出了一个笑容，刚一张嘴，鲜红的血液就不断自黑洞洞的口腔中喷涌而出，甚至溅到了玻璃上。
　　“后面的同学注意一下，上课不要东张西望……”刘大叔节奏迟缓的声音悠然响起。
　　我哆哆嗦嗦伸出手，指着“那个”，声音颤抖：“老师，窗户那儿有……有人……”
　　隔壁的文争捅了我一下，小声说：“你脑子有病啊？这可是四楼！”他神情十分紧张，好像被我吓着了。右边的林小成也嘀咕了一句：“你不会是见鬼了吧……”说着，自己先哆嗦了一下。班里一片安静，人人表情都很不自然。靠窗坐的那几个人忍不住把身子往里挪了又挪。四楼，对啊，我们的教室在四楼啊！那……那我早上看到的，又……又TMD是什么东西？！
　　大叔的脸色有些难看，咳嗽了一声：“现在是上课时间，认真看自己的课本，别净想些用不着的。”说完，转过身开始写板书。回过神来，哪有什么人在？玻璃也干净得很。
　　班级里躁动的情绪并不因他这一句话有所缓解，各种各样的目光源源不断投向我的身上。要是现在打铃，他们一定立刻冲过来刨根问底。大家精神都不集中，一堂课草草结束。还好大叔为人宽厚，换成别人，早把我拎到办公室去了。
　　果不其然，铃响，大叔刚离开教室，满屋子的男男女女一窝蜂地向我冲过来，各个都是满脸兴奋。挤到我身边的七嘴八舌问个不停，站在外围的高声争论不已。我只好像个稀有动物一样任人参观，一边还得不停地应付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
　　中午去食堂的时候，已经开始有外班的人盯着我看了。这一下我平静的高中生活是完蛋喽，不过这种成名方式未免太惨点儿。打饭的时候忍痛挥别红烧肉，要了豆角丝和醋溜白菜。一顿饭吃得有些食不知味，只能说肚子是总算填饱了。等我回到教室，发现自己果然已经成了年级名人，开始有人往班里探头探脑看热闹。
　　事态进一步恶化。到了晚自习时间，整个学校都知道：高二四班的帅哥原上撞鬼了。帅哥两个字可不是我自己加的，他们非要这么叫，我有什么办法？谣言的力量是无穷的，经过热心人的转述我才知道，原来我遇上了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手上被咬得鲜血淋漓，刚让校医包扎完毕。靠，我都不知道自己见红了。
　　本来让他们这么一胡闹，我已经不觉得如何害怕了，偏偏天一黑下来，当时恐怖的记忆再度复苏。完了，怎么办，我其实不太敢去厕所……一个男生如果混到这个份上，基本可以算是屈辱到最高点。要是让他们发现原来我这么没用，以后我也不用混了。TNND，谁怕谁！
　　横下一条心，我在全班同学关怀的眼神之下，慢悠悠地出了教室。
　　厕所建在走廊的尽头，特地开了大窗户，通风良好。男厕靠外，我打开灯，推开了门。地上的马赛克很干净，古典的花纹看上去十分的素雅。崭新的小便池也还是一片雪白，放起水来无比的舒爽。一片静谧之中，只听到水流哗哗做响。我站在洗手台前，不太想看面前明晃晃的镜子——主要是不想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师兄里面就有吃过苦头的。当然，这只是传说而已，一个年代久远的传说。
　　我匆匆洗完，刚想离开，就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尖叫。是个女生的声音，在夜幕中听起来格外糁人。如果不是恐惧到了极点，绝不会发出那种撕心裂肺的尖叫。人有时候其实还是不要太逞强的好……站在女厕所门口，我也想叫，却叫不出来。
　　本来脑子一热跑去英雄救美，一个箭步冲到了隔壁，手上一用力就把门推开了。灯没开，漆黑的一片看不清楚。如果是晴天还有月光照明，今天老天偏要阴沉沉的。我伸手按上开关，白炽灯闪了两闪，亮了。就在女厕亮起来的一刹那，一个矮小的白色身影闪进了里侧的门。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手上还拖着一个娃娃。
　　如果没弄错的话，那个尖叫的女生很可能已经吓昏了。是冲进去救人，还是逃走？我想叫人帮忙，嗓子却哑了，发不出声音。TMD，老子豁出去了！人怕到极点是不是就无所畏惧了？政治课上说量变引起质变，看来我TM现在就是十成十一个超人。
　　我冲进女厕，冒着被当成流氓的风险，用力拉开了那扇门。如我所愿，我终于叫出来了。声音之凄厉，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回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不多时杂沓的脚步声纷纷响起，人们正在向这里冲来。
　　但我当时什么也没听到，只是直愣愣的。后来听文争说，当时我脸色煞白，跟见了鬼似的。我只好装傻，任凭他揶揄我那时可笑的举动。他们都不知道我当时看见了什么，我也永远不想告诉他们。
　　他们见到的，只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娃娃。“是白衣小天使！”一个兴奋的女生叫了出来，其他人也一片哗然。还好，没人追究我擅闯女厕的流氓行径，大家的注意都被引到那个经久不衰的传说上去了。
　　破娃娃自然被学校没收，后来听说当天就烧掉了，还派了专人监视。最后的结论是有人恶作剧，算是个比较合理的解释。如果可能，我也衷心希望这是一个不怎么高明的恶作剧，可我实在忘不了——那满墙满地的血迹，和四处散落的残破的肢体……
　　刚离开那里，我转身就把晚饭都贡献给了男厕的马桶。今天不知道是什么鬼日子，光见着这些东西……回到教室，只有抱着空虚的肚子苦撑。刚刚女厕里明明没人，那声惨叫是谁发出来的？我TM不知道，也不想知道！！！MD居然骗我……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时间，拖着沉重的步伐，架在左右护法文争林小成的肩膀上爬回了宿舍。林小成父母都是大夫，他十分肯定我这些都是感冒引起的幻觉，强烈建议我好好休息。我也希望是幻觉，可你不要以为我以前没得过感冒好不好？
　　以前回老家的时候翻过一本名叫诸葛称骨歌的旧书，典型的封建残余。记得算过八字后发现自己的骨格偏轻，当时只遗憾自己没有富贵命，后来才知道，原来八字轻的人容易见到“那些东西”。
　　老天，不会这么倒霉吧？我好歹平平安安过了十六年，怎么最近老是碰上这些污七八糟的事情？改天去庙里求个符好了，反正离学校不远。想着，我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我睡得很香很沉，可我还是被吵醒了。很细微的噪音，不知道为什么听得那么清楚。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别人都睡得像死猪，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巡视房间一遍，我开始叹气。唉……为什么我的视力要这么好？如果像我上铺的丁密一样不戴瓶底就看不见东西该多好，那样的话我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全身冷汗想叫却叫不出来了。
　　月亮已经出来了，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味道。窗帘被人拉开了，本来屋子里应该很亮，但窗户上有个物体挡住了月光，在寝室的地上拖出了很长很长的一条影子。不是吧？我闭上眼睛，默默数了十个数……睁开眼睛，它还在。
　　对不起，各位，我必须吵醒你们了。“有人上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