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颜录》丁小莫

2、紫桐

　　“你怎么还在这里？”路过栖兰小筑的时候，沉烟瞥见紫桐仍躺在榻上。
　　“姐姐问得奇怪了，最近又没有任务，我不在这还能在哪？”紫桐挣开眼睛，懒懒地说道。
　　“你这鬼丫头的伎俩我还不清楚吗？你赶快走吧！楼主那我替你瞒着就是了。”沉烟支好窗户，几瓣飞花穿过窗棂落在昨晚刚写好的信笺上。
　　“我早就说过众姐妹当中沉烟姐姐最会心疼人了！”说这紫桐跑过来亲昵地抱住沉烟。
　　“那我平时虐待你了？我看，众姐妹里面就你这丫头最没良心了！”刚进门的瑾风看见紫桐撒娇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
　　“瑾风姐姐别生气嘛！”紫桐急忙跑到瑾风身边，拉着她的水袖不肯撒手。
　　“行了，瑾风。你别再逗她，她的心怕是早就飞了。”紫桐听完沉烟这话急忙换上男装，临走是还不忘对着瑾风做个鬼脸。
　　“姐姐，紫桐的病现在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楼主让我来找你商量商量。”两人目送紫桐离开。许久，瑾风才开口说道。
　　“现在只好把她送去轩辕府。只是怕那丫头舍不得那许公子。”沉烟眉头微蹙，轻声叹道。
　　“那你还让她去花朝会？”
　　“这小小的栖兰小筑能关得住那丫头吗？你我都明白，感情的事情不是想阻止就可以阻止的。”窗外的柳絮又飘起来了，夹杂着风语楼中特有的兰芷的香气。

　　临仙楼上的诗文比试已经开始了很久，紫桐好不容易才在二楼的角落找到一个位置。
　　“诸位的文章都是不凡之作，但经过仔细推敲，鄙人还是认为文笔最佳者当推子桑的《梧桐赋》。不知各位是否同意在下的意见。”作为评判的林远秋曾位居大学士，虽然有些许不甘，但也无人质疑他的决定。
　　“我倒觉得此文虽形神惧佳，却不免暗含衰败之意。”紫桐与许子桑相视一笑，接着说道。“今日为百花生日，大家为共享其乐才设下这诗文擂台，所以所选之佳作应以意气风发为旨。所以，我认为郑公子的《菊圃》一文更胜一筹。”
　　“老师，我也觉得云山兄的文章比学生的更好。这坛百花酿当赠与云山兄。”许子桑起身行礼道。
　　“既然子桑也这样认为，那这次花朝会的胜者就是云山。”林远秋有些惋惜，可看见子桑如此豁达倒也感到欣慰。
　　没有参加之后的庆祝，许子桑早早就离开了临仙楼。
　　“你生气了？”先一步到莺语亭的紫桐已经独自饮起酒来。
　　“我生气的是有人姗姗来迟。”子桑口中虽如此说道，脸上却无丝毫愠色，反而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欣喜。
　　“父亲还未出门，我如何出得来嘛！为了赶来，我最后只好翻墙而出，脚脖子现在还疼呢！”看见紫桐娇嗔之态，子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醒过来了！”紫桐逼开许子桑关切的目光。他的颈部虽然已经尽量用衣物遮掩，可是那鲜红的指印还是映入她的眼帘。
　　“对不起！”紫桐从子桑的怀中挣扎着站起来，眼前浮现的是在她失去意识之前他那有些失望却满是疼惜的眼神。
　　她不得不承认她错了，错得那样离谱。她以为与他的相遇能帮她逃开命运的纠结。可是现在，她认命了，命运早就注定了，又怎么会因为一个人改变呢！
　　“所有的事情让我和你一起面对。”看到转身就要离去的紫桐，子桑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他早就知道她不是那种长在深闺的兰花。她的自信与倔强在他们第一次相遇就已经见识了。他一次又一次地接受她的谎言只是因为他知道她是爱他的，爱得义无返顾。可当她失去心志想要杀她的时候，他看见了她的泪水。他懂了她的矛盾，她的痛苦。他恨自己为什么自以为宽容地留下她一个人去承受这些不幸。
　　“放手！”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差点亲手杀了他。冷月姐姐说的对，如果不能守护那个人就请离开他。子桑，我留在你的身边只会伤害你。所以我选择离开。

　　“夜心姐姐，宣月哥哥。”轩辕府的空气中总是有着淡淡的草药味，比那甜得发腻的花香更让人心情舒畅。
　　“紫桐丫头，随便带外人进入轩辕府可是死罪哦！”夜心和楼中的姐妹一样总是喜欢捉弄紫桐。
　　“如果紫桐的相公也是外人，那紫桐岂不是不该来这轩辕府了。”说完看了看身边的子桑，自己也脸红得低下头来。莺语亭的决绝禁不住一个拥抱就消失得了无痕迹。
　　“你这丫头真不害臊，还没成亲就叫相公了。看来疏雨姐姐平时是太放纵你了，不过到了轩辕府我可没那么客气了。”夜心疼惜地看着紫桐，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她的幸福有多么脆弱。
　　“冷月还好吗？”宣月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问出了大家预料之中的这句话。
　　“她好不好等她来了自己问她吧！”宣月的执著，冷月的漠然，紫桐全都看在眼中。爱情的唯一是它的美丽也是它的无奈。
　　“紫桐，进我的屋里，和我说说姐妹们的事。哥你就陪着子桑到处走走吧！”宣月的欣喜与怅惘没有逃过同胞的妹妹的眼睛。可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也许当初不该让冷月换上另一个人的皮囊，那么重的思念与爱恋怎么是那样一颗心承受得了的。
　　“你这次来要住多久呢？我现在在考虑要不要把我那些草药移植到安全的地方。”夜心似是无意地搭上紫桐的手腕。轻微的蹙眉之后，依旧是泛着淡淡笑意的精致的面庞。
　　“姐姐好小气啊！五年前弄坏一棵情殇树能记到现在。”
　　五年前，楼主带着她第一次来到轩辕府。
　　五年前，她亲手杀死了将她抚养长大的师父。

　　“紫桐体内的蛊虫已经侵入了心脉，如果这样下去，恐怕。。。。。。”夜心不愿说出她所担心的结果。见过那么多的伤痛与死亡，她还是无法接受这残忍的生存法则。
　　“当初师父也是暂时封住她的穴道，延缓发作的时间。即使师父现在能赶回来也不会有什么帮助。”

　　“想知道我的故事吗？”子桑没有回答却将怀中的紫桐抱得更紧。她身体的颤抖停留在他的指尖。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在师父收养我之前我一直是个四处流浪的孤儿。师父对我很好，教我读书写字和最精妙的剑法。可是，我的噩梦到我十四岁那年却开始了。第一次，师父叫我把剑挥向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哭着跪下来求他，哭到再也流不出眼泪。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杀了那个人，我很害怕，剑在手中不受我的控制。血，我满眼只看见一片红色。”泪，划过她的脸颊，滴在他的手背上。心一点点裂开。
　　“从此我只是一个杀人工具。那些陌生的无辜的人一个个都死在我的剑下，而师父却享受着这样的屠杀带给他的乐趣。
　　我一直到很困惑师父的转变直到我在他的书房看见我娘的画像。原来，对一个人的怨恨居然可以那么深。他对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我娘当年的背叛。那么多做人的教诲也只是让我在杀人之后更深的悔恨而已。对于他来说，我只是一个容器，一个承载仇恨的容器。”
　　紫桐的手变得更冷，白皙的脸颊上却是沉静的微笑。
　　虽然五年来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可是她真的很感激姐姐当年救下了那个满心伤痕的她。现在她可以毫无怨恨地离开了，即使还有那些不舍。
　　对不起，子桑。没有和你一起面对这一切。既然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就让我在最后也承担下所有吧。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虽然冰蚕毒可以保住紫桐的性命，但是以后只能做个活死人。”夜心担忧地看着子桑，宣月的悲剧是否会重演。
　　“我宁愿她恨我，我也不要她离开我。”对她有太多太多的思念，怎么可以就让她那么离开。
　　“可是这样没有知觉地活着，她会快乐吗？”
　　“夜心，我也恨自己这么自私。可是我无法忍受她的离开。即使她只是那样静静地躺着，可那已经变成我唯一活下去的理由。”夜心怎么忍心再说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事情沾上情字就毫无理智可言。

　　湖畔普通的茅草屋，子桑静静地看着一直沉睡的紫桐。因为体内的冰蚕毒，她的脸显得更加苍白。平静的没有当日的丝毫刁蛮。
　　“姑娘，这琴已经有人定下。我们店里还有更好的，您进里屋看看。”
　　“我就要定这焦尾了。不管怎样我一定要买下它送给冷月姐姐。”
　　“那这琴就让给姑娘了。”
　　“许公子！”
　　“只是我有个条件，我想知道姑娘的名字。”
　　“紫桐。”
　　“叶落梧桐伴紫瑛。姑娘的名字和人一样美。在下，许子桑。希望可以再见到姑娘。”
　　“也许你会后悔今天遇见我。”

　　“我真的后悔了，紫桐。我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