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颜录》丁小莫

1、疏雨

　　雾翠轩外的那株樱花静静在夜风中挥霍着它的美丽。满树的香韵只为那一瞬的随风飘落。魅惑的气息在氤氲的夜色中轻易地弥漫了整个风语楼。最后，顺着木头的纹理渗进思念的最深处。
　　断鸿穿过枝间最脆弱的坚持，满地零落的是早已破碎不堪的香魂。借着月的皎洁，叶疏雨的如瀑的长发在空中留下完美的痕迹。有些凌乱的发丝中纠缠着几瓣憔悴的樱花，是月的影子。只是她们注定要枯萎，变成尘土，重又回到一直逃避的怀抱之中。
　　“断鸿在姐姐的手中才真正地苏醒过来。”亦是一袭白衣的清洛忘情地叹道。
　　断鸿本就该是为你铸的。他也曾这样说过吧。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疏雨正好十二岁。那一天母亲第一次和父亲争吵。最后，一直躲在墙角捂着耳朵的疏雨看见父亲领进一个比自己大三四岁的少年。他的眼中流露着悲伤，惊惧，但更多的是深邃的坚忍。很多年之后，疏雨才明白那一眼已经让她无可救药地坠入命运的旋涡。
　　“疏雨，以后他就是你的哥哥。”多年以后的梦境里还会出现父亲的这句话。哥哥，这个她一生中最重要的男人以哥哥的身份进入他的生命。
　　就在那一年的秋天，母亲死在了翻香阁。
　　疏雨走进翻香阁的时候母亲已经被放了下来。那条孤独地悬挂在房梁上的白绫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一条暗红的勒痕。
　　母亲是个爱美的女人，可是她却选择了这种最不优雅的方式去死亡。女人的美只是为了他爱的一个人。那个人的心不见了，美已经没有意义了。
　　疏雨小心地替母亲擦上胭脂，梳好她最爱的浮云髻。她要让这个女人以最美的样子离开这个世界。
　　母亲下葬后，疏雨在翻香阁中呆了七天七夜。屋里她所熟悉的气息述说着一个女人的爱恨。泪，没有办法停止。直到累了，倦了，便蜷缩着在地板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紧紧地拥在他的怀里。疏雨拼命地挣扎，甚至咬住他的胳膊，可是让自己更近地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而已。直到她再次睡去，他也没有丝毫放松。
　　第八天的早上，叶疏雨还是那个骄傲的风语楼的大小姐，只是再也不见她动人的笑靥。
　　再后来，父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没有任何地眷恋。
　　只剩下叶疏雨的风语楼，到处游荡着孤寂的灵魂。夜，漫长得找不到尽头。冰冷的空气，冰冷的月，忽然无法呼吸。周围的一切是那样的陌生，除了那个一直默默守护的身影。那一夜，在他的怀里沉沉地睡去，从未有过的安宁。从此，她迷恋上了一个人的气息。
　　上升的水气遮挡住两人的视线，她看见了自己对他的依恋。在俗事的牵绊之后，疏雨总喜欢在下暴雨的时候让自己静静淹没在水幕之中。没有争吵，没有背叛，没有杀戮。当她筋疲力尽的时候，他总会这样抱着她。可是，现在。。。。。。他已经不再属于她。
　　“我想离开了！”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那是种来自遥远的魅惑。
　　“你终于说出来了。我以为对你的牵挂是会留住你的。可是，原来我太高估自己了。”他轻轻捧起她的脸，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流到他的手背上，是一种灼热的痛。
　　你真的要离开了！梦里总会见到的你离去的背影终于要真实地出现在眼前了。
　　“我希望亲眼看见你幸福！”她不是个大度的女人，可是为了他，她学会了祝福。
　　这是最后一次沉浸他的怀抱了吗？他没有理由拒绝，她也不再需要留恋。

　　静静的喜堂只有疏雨一个人。龙凤烛已经快要燃尽，偶尔发出噼啪声。地上的血迹还没有干透，猩红的颜色让她一阵晕眩。她无法相信白天的一切，以为只是这多年来梦魇中的其中一个。可是她仅存的那点骄傲执著地提醒她，一切都真实地存在着。
　　“跟我走，我们一起离开好吗？”叶疏雨，你这个愚蠢的女人。为什么会在哥哥的婚礼上说下这样的话。
　　“疏雨，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伤害自己！”与其说是责怪倒不如说是哀求。
　　叶疏雨的剑架在了那个本应该叫做嫂子的女人的脖子上。女人的末日总是以失去理智拉开序幕。
　　“我好累，你放手好吗？”他的手紧紧握住断鸿，她很清楚地听到了皮肤的破裂声，血在剑上游走。
　　“原来我一直只是你的负担！”剑，无力地垂下。死了的剑只是一件杀人的武器。
　　“对不起，我做不到，所以只好永远地离开你。”他对那渐渐远去的落寞的背影呢喃道。
　　一声清亮地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紧接着是女人的惊呼声。他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第一次见到时的沉静。

　　“对不起。我以为留在你身边就能赎清我的罪，可是在你的身边我永远无法忘记自己犯下的错。既然割舍不下，我只好选择了这种决绝的方式！”
　　“我假装不知道是你杀死了母亲，以为这样可以留住你。可是。。。。。。你为什么还是把我一个人留下来。”

　　“楼中的樱花开得特别漂亮！”清洛小心地打断疏雨的回忆。
　　“晚上天凉，露水又重，还是快回房休息吧！”疏雨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自己的失神。
　　哥，是你想让樱花告诉我，要好好活下去吗？葬在樱花树下的你现在又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