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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琼筵坐花,羽觞醉月(壹壹) ...


  •   她就静静的坐在那里。

      雪白色的长发长的垂在地上,耳边绽了朵金色的花。

      “你来了。”她这样说道。

      东流君向前迈了一步,大约是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景象,整个人僵硬了起来。

      “你,你回来了——”

      半晌,他只想出这样一句话。

      “是啊,回来了,还听说你过的不错。凡世可有意思吗?我在凡世养了几百年,总觉得那里——真是无聊死了。”她勾唇笑了,这样的笑跟原来的她一丝丝儿也不一样。所以他微微皱了皱眉。

      她又说:“还记得我当年在三途河畔同你说的话吗?”

      …………
      ……

      “百花凄幽?”

      东流君从水云山出来的路上,碰见了步踏生花的女仙,她站在五色祥云上,似是在等人的模样。

      凄幽见他出来,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你……已经见了她?”

      东流君点点头。

      凄幽道:“她……她兴许是过于心急了些,但是,不管她做什么,那一定都是为了你好。以后……你会明白的。”

      东流君脸色不太好,“你在说什么?”

      凄幽道:“……没什么。”见东流君要走,心急之下连忙道:“听说……你去了凡世?”

      “是。”

      “同古月上仙一起?”

      “是。”

      凄幽看着他似乎有些憔悴苍白的脸,紧了紧拳,终于将瘪在心里的话说出口:“你……你不要再与古月上仙在一起了。”

      东流君挑眉,原本烦躁的心里更加烦躁起来:“我与谁在一起,又与你何干?”

      因为她会害了你。

      准备好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东流君的身影却已经走远,凄幽看着他慢慢变模糊的青色背影,整个人呆立了很久。

      ***

      古月觉得东流君最近似乎愈发怪异。

      眼神闪闪烁烁,说话吞吞吐吐,每次见了她都好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且不知什么缘由,他开始收集金翅鸟的羽毛。

      自然掉落的,从人家鸟儿身上胡乱扯下来的,总之收了满满一大包。

      “你收集这个做什么?”她终于忍不住问。

      东流君默了会,忽然笑嘿嘿的:“秘密。”

      “……”

      古月最近忙于处理和魔界抗衡的战事,很少有机会与东流君见面,偶尔见了,也难说上几句话。

      索性不管他。

      淮隐魔君刚刚出关便声势浩大的向天界声讨五大神器,誓言要追回魔君若闲来的灵魄。五大神器自然是不会给的,若闲来的灵魄亦然。可事情也总要解决,不巧她去寻神器时发现能够通晓神器位置的画仙画应笑,竟然不见了。

      她想起那个在琼林花海为他们画画的小画仙,想起白卧云说“她和别人……都不一样”,总觉得这些事情有些奇怪。

      更奇怪的是,连白卧云的人也找不到踪影。

      她最近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什么事发生了,又或者什么事即将发生。

      去海纳百川阁发现文墨竟也不在,只留下两个灵童真知和卓见,真知将她引到屋中,她翻开那本《天界史·草稿卷》,在其中寻找着关于画仙的记载。

      关于画仙的记载的确有一篇,可竟也只有一篇。

      本来天界是没有画仙一职的,这画仙职位可以说是文墨仙君一手培养出来、并慢慢帮其巩固地位的。故而才造成了现今画仙不但有仙职有称谓,连府邸都大的离谱。

      且画仙从头到尾只有一位,名作画子垠,而这个画子垠已经长眠空逢山,再无可能苏醒。

      至于那个画应笑……她看着上面的记载,原来是她自己生病之后臆想出来的名字,不存在的人物。

      画应笑是不存在的?

      可分明人在那里,笑在那里,饮酒在那里。

      鲜活鲜活的,只不过记性差了些、性格恶劣了些,却总是她的朋友。

      “那么白卧云……”她四处翻了翻,总算翻倒白卧云那篇,这篇更为短暂,只不过最后几行像是新写上去的朱红文字一下子揪住她的心。

      白卧云死了?

      神魂俱毁,原因是……封印魔君若闲来,而时间……竟是她回天界那一日。他居然是先代战神白亦无的灵魄化体?

      这么说连他的存在,竟也不是真的吗?

      想她不过去了凡世三年,算起来也耗费不了天界多少光阴,怎么好像再回来,一切却都变了?

      她的朋友原本不多,除了东流君,白卧云算是其中认识最久的一个。

      实在是不愿相信这样的事实。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她以为是文墨,没有回头便问:“文墨上君,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卧云他真的……了吗?”

      等了一会,却迟迟没有声音回答,她觉得奇怪,便回头一看。

      门口大片的光芒逆过那人的长发,雪白的耀眼。

      那人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一个动作,竟令她一步也不能动。

      半晌,那人终于打量她打量够了,唇角勾出一抹笑来:“像,像,你化形化的好成功,简直与从前的我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只可惜……”她绕了一缕头发闻在鼻间:“只可惜发色不对哦。头发呢,该是这样晶莹剔透的雪白才算得上正宗——”

      “你、这、个、赝、品。”她一字一句道。

      嗡——

      古月感到轻微的耳鸣,不由自主的捂住耳朵,又听她道:“看你的表情,想必已经认出我是谁。幸会了,古月上仙。”

      嗡嗡嗡嗡。

      “原谅我要带上面纱,谁让你生的与我这般相像,这样的情形虽然在脑中预想过许多遍,可真正见了,还不是一般的恶心。”

      她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金线勾的纱巾,整个蒙在的头上。剔透的纱巾垂下来,令她的五官有些模糊。

      然后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悠然为自己倒了杯茶。

      “你不知道他同你在一起的原因吗?”

      嗡嗡嗡嗡。

      “你怎么都没有想过,小小三途河水,哪能轻易令我灰飞烟灭,只不过沾了些东西,重入轮回罢了。”

      嗡嗡嗡嗡。

      “我们在凡世见过吧。这个玉佩原本便是我准备给他的,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时你用了他的样貌在凡世走动。呵呵,不过现在,已经物归原主了不是吗。”

      那人指尖垂下的玉佩,与百多年前古月第一次去凡世的时候,一名少女送的基本相同,她不记得少女的姓名与长相,却只记得那玉佩后来被东流君要了去。

      勿忘说,那是鸳鸯鸟……鸳鸯这种鸟,止则相耦,飞则成双,雌雄未尝相离,人得其一,则一思而死,故曰疋鸟。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无香毒水无花的传说,其实是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土地为何虽不能种花,却有树长出来,种的粮食依然可以吃。

      那时候的她有意无意的,将这些东西归于凡世的常理之内了。

      见古月捂着耳朵,面色不好,那人笑了,笑得极其开心,一杯茶喝完,她忽的站起来,走到古月身边。

      她将她捂住双耳的手拉开,在她耳边幽幽道:“想不想知道他收集那么多金翅羽是要做什么?”

      见古月抖了一下,她整个人都欢跃起来:“哈,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他辛辛苦苦收集金翅尾羽,无非是想用它助我洗清罪业,早日回归天界继任百花仙……”

      “东流他早知我化身在无香,你的存在,无非是为了解开助我早日恢复罢了。毕竟,你天生力量无穷无尽,跟别人不一样不是……”

      后面的话,已无需出口。

      她看着她,薄纱之后的面庞,熟悉而陌生。

      眼前出现的,是那日翻看《天界史·草稿卷》中发现的那篇记载关于天女灼繁的生平。

      且说天池生了朵火红的并蒂莲,双头并蒂,百世难见之奇景。又过万年方开花,莲花花心中化形而出了两位双生天女,一曰灼繁,一曰凄幽,其中灼繁本为下届百花仙之人选,却意外坠入三途河,险些灰飞烟灭。

      幸好有心地善良、心思细密的东流上仙鼎力相助,才用两百年时间将之灵魄重凝,轮回下届安养。

      原来那传说中灰飞烟灭的天女灼繁,其实还在。

      原来那传说中灰飞烟灭的天女灼繁非但还在,其容貌面相,高矮胖瘦,与自己竟还是分毫不差的。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这一头雪白色的长发了吧。

      不知怎么,她回想起在无香城的日子里,曾经在高可望天的凝香楼最顶层,崔冷曾叹息着问她:“古公子觉得一个人,何以会无条件爱上另一个人?”

      一个人,何以会无条件爱上另一个人?

      一个人,何以会无条件爱上另一个人??

      一个人,何以会无条件爱上另一个人!

      “一个人不会无条件爱上另一个人。或是对方金钱多,或是对方相貌好,或是对方身份特殊,或是对方万众瞩目,或是对方给自己带来好处,……总而言之,须得满足自己某一方面的需求。”

      “需求既是落差,高与低的落差……世间的事物会因为其中的落差而彼此吸引,可世上的落差多了,却不见得都是情爱。”

      “情太虚妄,一时的错觉都是些稍纵即逝难以维持的东西。”

      ……………
      ……

      会是……一时的错觉吗?

      心窝窝里快要揉碎的,这样陌生的感觉。

      ***

      古月回了明肌山。

      这样一片茫白之中,他一个人坐在那块石头上,怀抱这一大片耀目的金色,她一眼便看的清楚。

      东流君见她来了,一把将手里正摆弄的东西藏到怀里。

      地上七扭八歪掉了几片金色的羽毛,他怀中一闪而过的金色那样光亮耀目,简直刺疼了她的眼睛。

      她于是深吸一口气,状似不经意问他:“你收集那么多金翅鸟羽,是做什么?”

      东流君面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支吾半日,才道:“没、没什么。”

      “是吗。不是为了谁吗。”

      “你……你别管。”

      “……”

      “我最近有些事,须得在千湖境待一段时间,等……等一段日子之后,再来找你。”

      说完嘿嘿一笑,匆匆忙忙携了怀里的东西,踩了祥云飞走。

      直到他青色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古月才回神。

      他坐过的石头上,落下一枚白色的卷轴。那卷轴静静地躺在茫白的雪地里,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流光。

      她轻轻拉开,只见卷轴之上画着一月白罗裙的女子,周身一片茫白,雪一样莹白的长发长的快要垂地。

      与她一模一样的面相,发色却是雪白的女子正坐在一块石头上,一只手怀抱着只金翅鸟,另一只手拈着枝红杏,唇畔浅浅含着笑。

      树上的红杏花沉甸甸的坠下枝头,画面似是有风,裙角正一飘一飘被吹得鼓动着。

      画上提了字,是东流君的笔迹——

      “如果我有一双眼睛……”

      先前脑中纵使有一千种一万种猜想,现下都只化成了唯一一种可能。

      从前古月不曾流过眼泪,不大知道眼泪究竟是做什么用的,生平也只见东流君流过那么一次。不过,东流君说他流的眼泪与别人是不一样的、不可以相提并论的,也不算是真正的眼泪。

      那时候东流君迷上一种名叫椒果的食物,椒果有红有绿,生的十分好看,尖尖的,弯弯的像月牙一样。不知他是怎么让人把生椒果夹在糕点里的,手上嚼一口新鲜的,嚼一口夹在糕点中的,总之吃的十分带劲,带劲之中有时眼角还会渗出几颗透明的水珠。

      她看了不免要问:“这是什么。”

      东流君胡乱抹抹,奈何手指也握过椒果,抹到眼中只是让那透明的水珠越流越多,简直是止都止不住。

      他支支吾吾:“这是、这是……咳,眼泪。”

      古月觉得那东西从眼珠里坠出来很有意思,便从他脸上沾了一滴放在口中吮了吮。

      当时的感觉是,既咸,又涩,还带着一丝苦味,很是奇怪:“怎么是咸的。”

      东流君流着泪的脸腾上了红:“眼泪都是这般的,不过……不过也有不一样的。我的这个,嗯,其实不算真正的眼泪,只是一种无法控制的自然的流露……”

      她道:“那真正的眼泪是什么样的。”

      东流君想了又想,抓头又抓头,最后连自个儿的眼泪都想到忘了流:“我也没流过真正的眼泪,大约……大约便是一种无法控制的伤心的流露罢,那滋味一定是苦的很,嗯越是伤心,流的眼泪便越多,一定是这样……”

      她便把这个解释放在了心里,心想着哪日找个机会看看伤心人的眼泪是个什么模样,尝尝真正的眼泪是个什么滋味。

      此时她摸摸面上源源不断、滚烫滚烫流下来的东西,指上沾了些尝在嘴里。

      却原来是没有任何味道的。

      什么都尝不出来——这便是真正的眼泪吗?

      她好像又听见白卧云在她耳边叮咛:古月,你我相识一场,便是有缘,你要牢牢记住我曾经嘱咐过你的三件事……

      一是凝结红尘土的方法:参与凡事、染上凡尘、通晓情意。

      二是红尘总有波澜万丈:世事多变,要随机应变。

      三……

      三是什么?

      三是……

      …………
      ……

      “情缘太浅,涉世莫深。”

      …………
      ……

      卧云还说,有情有伤。

      ***

      天界与魔界这场时隔千年的旷世战争持续了不知多久。

      战到最后,天兵天将与魔兵魔将几乎死绝,血染的修罗战场之上只剩淮隐魔君与明肌将军二人,两人打得不分高下,不分日升月落,不分天地之间。

      忽的明肌将军却停了下来,非但停下,还将手上的剑弃了。

      她取下头盔,看着一望无垠尸体成堆的战场,只觉得疲累不堪,再难忍受。

      倘若存在一定要有一个存在的意义——

      她是真的不想做除去他人存在意义的那个意义。

      她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面前这个眼神冰冷无情只充斥着满满杀意的男人:“我不杀生,他们因何而死?”

      下一刻,魔君的剑却已经刺穿她的胸口。

      “战场上只有输赢,没有杀生。你输了。”魔君在她倒下前这样告诉她。

      她被留在血染的战场之上,恍惚间感觉有人将她带走,那人在她耳边低声道歉:“我不想害你,只是你不能留在他身边,你会害了他。”

      你会害了他——

      她觉得自己意识正渐渐远去。

      朦胧之中,有一模糊身影出现在脑海之中,没有面相,更没有形态,只是这样一团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对她说:“我虽从未与你相见,却可说是一直伴在你身边的,此番我是不愿见此后的结局太过凄凉,令他竹篮打水,千年思妄成空,编织的一切成为泡影。”

      她听的不明不白,拼命的想看清说话的人是谁,却又怎么动不了一分一毫,只能这样静静的听着。

      他说:“我名三生,乃是众生轮回盘罅隙中孕化而出的一株花,你现在所看到的我只是一片花瓣的幻影,本来你服下我是该马上忘却前尘往事,不过此番我愿意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若不接受我,我便从此长眠你体内。你若接受,我自此化消你的记忆,咱们便是从未见过。如今我只问你:你是接受,或是不接受?”

      忘却前尘往事?

      自此化消记忆……

      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那一夜在凡世的闻香城,她与东流君躺在房顶上看星星,他好像脸红了,用手拄着下巴,遮了半边脸,口气幽幽的问她:“古月觉得,情是何物?”

      那时候她懵懵懂懂的,只奇怪情若是苦酒,为何那么多人还要通晓。

      后来她又想,情之一苦酒,大约是不偿的人不知其苦,纯属是好奇才想着通晓,可尝到嘴里咽到腹中发现了真相,这才后之悔之,这才想到要叫苦。虽然已经饮下去的不能够吐出来,至少还可以做到不再继续饮。

      现在她好像有点知道原因了。

      她记得百年之前,醉酒的白卧云曾大笑道:问此世间,什么最苦,却是一个情字,多情苦,无情苦,痴情苦,忘情苦……

      怎么,怎么都这么苦……

      从前的她不知道情为何物,现在懂得了,吃入口中,却真的苦痛如斯,而事到如今,她也已经吃的太多,吃的太饱,简直都要吃的撑死了。

      这样可又怎好?

      怎好……

      …………
      ……

      “你方才说,只要接受你那花瓣,我便会忘记这一切,可是真的?”

      “真倒是真,可……”

      “我接受。”

      “你……罢了,他说的对,谁说这不是命运该有的模样。”

      …………
      ……

      她睁开眼,眼前的男人一袭青衫,容颜俊好,却觉得十分陌生,只隐约记得是叫什么君的,她想了半日才想起来:“你……东流君。”

      那人是笑了,笑中眼角还带着些许水花:“你、你终于醒了,我以为……我以为……”

      她觉得心中空落,脑海里却浮现一人身影,眼眸墨中带红,一袭黑色锦袍,眉眼清冷,面无表情。

      她忍不住问:“淮隐……淮隐在哪?我要见他。”

      东流君扯住她衣角:“你伤还未好,这么急着报仇做什么?”

      “报仇?谁说我要报仇,我喜欢他,见他不过是想问问,他喜不喜欢我。”

      东流君却僵了僵,半日才从僵硬得脸皮上扯出一抹笑:“你、你这是在说玩笑话?”

      古月看看他:“玩笑话?我为何要说玩笑话?喜欢一个人可以随便开玩笑吗?你这个人好奇怪,怎么总说些奇怪的话,我不想与你多说,快让我见淮隐。”

      这一次,他好像真的僵住了,最后一抹笑意都在眼底消去,消得彻底无踪。

      ·

      ·

      ·

      『Q版剧场·四季花开』

      春天来的时候院子里那颗干枯的杏树开始发芽,东小流君拿了一堆东西在树下敲敲打打,于是等到红杏花开了满树的时候,树杈上多处来一个荡荡悠悠的秋千来。

      虽然做工不甚入眼,古小月还是坐上去,哪知一坐上去便被东小流君从背后一推,那秋千顿时荡了老高。

      饶是古小月,也被吓的心脏激烈跳动,咬牙切齿:“东,小,流,君!!!”

      东小流君非但毫无反省之意,还在地上摆了好几个大盆,然后开始毫无形象的揣树。

      古小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秋千胡乱摇晃着越荡越高,吓得古小月脸色苍白恨不得立刻揪住东小流君打一顿。就在这时,却感觉天上正在飘落什么东西。

      原来繁花满载的树被这么一揣,漫天就开始掉落红色的杏花瓣,轻飘飘的,落雪一样。

      煞是好看。

      树下又传来东小流君的声音:“一坡春水绕花身,身影妖娆各占春,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

      她向下一看,便能看到东小流君带笑的脸。

      趔得老大,毫无形状。

      忽的怒气就跑没了。

      后来他用那天从树上揣下来的红杏花酿了坛酒,埋在树下,再后来酒挖除出来,竟然意外的清甜好喝。

      夏天十里湖开了一湖的荷花,东小流君就拉着古小月去泛舟湖上。

      香风十里,微波湖上。

      满眼的粉绿之色,倒也十分别致,正看的发呆,他却忽的将篙随手一仍,开始摘荷叶。

      荷叶摘了一批,又开始摘荷花。

      古小月好奇的看着他,以为他要做什么大事,却听道:“当初选了种荷花,果然没错。”

      古小月想起当初无香的十里湖不能种花,后来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那一天在十里湖上,便开了满满的荷花。

      为什么选荷花?难道不是因为水上能种的花……就只有荷花么?

      正琢磨着其中深意,却东小流君得意的哼唱着:“荷花味甜茶酒宜,荷叶清香可做糕,莲子甜羹味绝好,莲藕嫩脆生吃掉~~~~荷花好,荷花妙,浑身宝,浑身料,种荷花,顶顶好~~~”

      “……”

      中午实在太热,便扯了两片极大的荷叶做伞顶在头上,晒得热腾腾的,头顶直发烫。

      后来一直泛舟到夕阳西下,东小流君满载而归,一脸欢喜之色。

      他从那一堆凌乱的荷花里取出一枚开的小的,替她簪到了发上:“以后每次遇见花开了,我便摘一朵给你簪上。直到……”

      他没有说下去,昏黄的余晖打在他脸上柔和的不成样子。古小月瞧着他,忽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满心欢喜。

      快溢出来。

      “菡萏新花晓并开,浓妆美笑面相隈。西方采画迦陵鸟,早晚双飞池上来~”

      他又吟着诗,待到天色暗去了。

      后来家里整整一个月的菜色变成了:炒藕片,蜜汁藕片,炸藕饼,麻辣凉拌藕片,糖醋酸辣藕,冰糖莲藕,糯米糖藕,桂花糯米藕,排骨炖藕,鲜藕汤,排骨藕汤,莲藕栗子甜汤,莲藕花生猪脚汤……再后来东小流君哭了。

      秋天凉意加深,落叶归根。院子这边满树的叶子枯黄掉落,看着凄凉,那边墩子婶家的庄稼地却又丰收喜庆。

      不少人给东小流君送来桂花,随着桂花而来的还有一些桂花米粉做的糕点,纸笺上书:蟾宫折桂。

      东小流君不明意义,糕点吃的欢快之,桂花酿上新酒等之,余下做茶饮之,做香囊挂之,恨不得把满城的桂花都揽到自个儿家中,一时间屋里弥漫着浓浓桂香。

      古小月觉得桂花香过浓,并不像东小流君会长时间偏爱的品种,便好奇问他:“这么喜欢桂花?秋天开的花好多,可以做成吃食的也好多,怎么偏偏选了桂花?”

      东小流君笑道:“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又说:“第一流的花,当然要配第一流的人。”

      古小月凉飕飕的看他:“那我呢?”

      东小流君立马笑嘿嘿拿出一只桂花枝编织的发簪,插到她发髻之上:“第一流的人,当然要配第一流的夫人~~”

      这样毫无形状的戏言,她听了,却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顿时觉得这浓烈的桂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刺鼻了。

      直到有一日古小月回家传话给东小流君:“墩子婶问你秋闱准备的怎么样,还说这次加把劲儿一定要考上。不枉她去佛寺为你求得桂枝,望你早日‘蟾宫折桂’。”

      后来东小流君连夜翻遍典籍搜寻“蟾宫折桂”的含义……再后来,东小流君落榜了。

      冬天雪下的很大,东小流君带着包得严严实实的古月去别人的梅园偷梅花。

      满园的梅花,白的粉的红的,傲立霜雪,独享清幽。

      两人于是毫不留情的辣手摧花,折了满怀回去,酿酒做糕泡茶炒菜……

      过年的时候两人依旧依偎着坐在门槛上。

      “一年……过的好快。”

      “是啊。”

      古月偏头看着东流君,他好像瘦了,更加棱角分明了些。她想起原来的东流君搜罗三界奇珍异宝,吃尽各类美食,每天活的新奇又有趣。

      可现在——

      却跟着她生活在这个没有仙法、没有奇珍异宝、没有新奇玩意、每天只能重复琐碎小事的凡世之中。

      她问他:“相比有仙法、有奇珍异宝、有新奇玩意的天界,每天做这些相似的活计,会不会觉得无趣?”

      “嗯,无趣。”

      她的心顿时凉飕飕的,却又听他说:“无趣也没关系。”

      他额头贴着她的,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脸上,滚烫滚烫。

      “因为……还有你在。”

      春过是夏,夏过又秋,秋过成冬,冬走再春。

      四季往复,周而复始。

      还好有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琼筵坐花,羽觞醉月(壹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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