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世之裔》栗撒

1、Part 1

　　尽管闭着眼睛，还是能感觉到突然暴涨的灼光，刺激着眼皮，太阳穴的神经不经意地跳动着。意识逐渐清醒，但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我下意识地想努力，却被某种几天几夜没有阖眼的疲惫感压制了下来，当我发现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的时候，不由得放弃了，脑海里的梦境开始蠢蠢欲动，代替现实，让我看到自己已经醒过来的画面。

　　“嘿，伙计，醒醒。”迷糊中听到有个声音叫道，随即脸上传来火辣的痛感，对方持续不懈的努力使我不得不费力睁开眼，我十分想告诉他用这种力道就算醒了说不定也会被抽晕过去，即使不看我也能猜到自己的脸可能肿成什么样。

　　“别生气，你要是再不醒的话我可能要把你塞进某副棺材等到下个世纪来临了。”那人坏笑着说道，“重见天日的感觉怎么样。”

　　我看着他轮廓分明的脸楞了一下，“还算不错。”我呐呐地回答，声音听起来干涩嘶哑。这是实话，除了身体还残余的无力外并没有不舒服或者疼痛感。然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我能推断出不到半天的时间应该就没问题了。

　　他一脸古怪地看着我，“看不出你这么单薄恢复能力倒是不错，既然这样我们也很快能离开这里了。”听他的口气似乎之前我受了挺严重的伤，而现在则像是断了尾巴的四脚蛇一样马上能行动自如了。

　　躺在木箱拼凑成的床板上，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个废弃已久的仓库，地上散乱堆积着器械油桶，外壳斑驳，有几处剥落，灰色的帆布在一堆物体的支撑下形成凹凸的山丘。而在几个储物钢架之间，几瓶打翻过期的机油凝固成团，散发刺鼻的气味。

　　之前的刺激光源应该是来自眼前这个正在摆弄手中曳光灯的家伙，他察觉到我的视线，扬起了嘴角，弯腰从地上拿起了什么递到我的嘴边，示意我抬头，清凉的液体滑入口中，流向四肢百骸令我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动。

　　“好多了吧。”我点点头，想要表示感谢，视线却凝固在那个盛水的容器上，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个实验用的锥形瓶。

　　“不用担心，我特地挑了个新的，这种情况你应该不会指望能有个高脚杯来喝水吧。”他用调侃的口吻说道，我默默地看向天花板，那好吧，至少我不会被什么不知名溶液毒死。

　　狭长的天窗，漏进了黄昏微弱的红色天光，想了一会儿，发现还是理不出任何头绪，我认命地别过头，盯着他漫不经心的眼睛，“告诉我，我们不是逃犯或者正在被人追杀的倒霉虫。”我恳切地看着他把自认为最坏的可能说了出来。

　　“你在开玩笑吗？”他怔了一下，怀疑地问。“你是在回答我的问题还是真的在问我？”他没理我，原本挂着散漫笑容的脸换上了惊诧的神情，“你不记得了？”“我是忘了一些事。”“噢？你到说说你还记哪些。”“……我的名字？”“……”

　　“这么说你也才认识我几天，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这下轮到我郁闷了，“很遗憾，我不认为你会把真名告诉一个雇佣兵。”

　　“我用的什么名字？”“夏杰特。”我想了想，没有熟悉的感觉，果然不像是我的名字。“听起来挺奇怪的。”“恩，你也可以再换一个。”他一脸正经地表示同意，不过看起来揶揄的成分比较多。
　　“你呢？”“法恩。”“现在算是什么情况？”“简单来说，一个星期前你在休格拉斯找到我，雇我带你去中立区巴德罗堡，半天前我们遭到一群装备精良不明分子的围截，你受伤后我带你躲到了这个仓库，而现在你告诉我自己失忆了。”

　　“听起来像是某个冒险故事的开端啊。”我有气无力地说道。法恩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看上去也不怎么惊讶，正常反应应该害怕担心自己现在的处境吧。”

　　“大概是我的承受能力比较好。”我随口敷衍道。担心也改变不了现实，虽然不记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对于出现状况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办法去解决它。即使现在，也只觉得失忆有些麻烦，当然不排除我是因为没得选择不得不接受现实。

　　“交易还是存在，虽然我现在暂时不记得，不过你也不想白跑一趟吧，等到了中立区我会想办法把钱给你的。”我信口承诺道，虽然知道这毫无保障可言，不过既然我当初能够请得起雇佣兵，肯定是付得起这笔费用的。

　　“你放心，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他一脸了然的神情，海蓝色的眼睛显露出促狭的笑意，我有些恼怒，这家伙一定是认为我有雏鸟情节，我有点坏心地希望自己记不起要付他的确切数额。

　　“趁着还有时间，你再多休息一会儿，后面的路不是这么好走的。”说完他倚靠在木箱旁坐了下来，闭上眼睛不再理我。我昏睡了很久自然没有睡意，转而打量起他来。

　　不可否认这个叫法恩的人有着一张很惹眼的脸，五官深刻却不粗野，浅金色鬈发配上蓝眼淡棕肤色，典型的德伦克人相貌特征，但是这种搭配在他身上竟然并不显得纯净优雅，也没有圣洁高贵的感觉。

　　我有些无语，想到他笑起来的样子，精悍的容貌邪气又野性，不由得感叹造物主的神奇。看得出他度过了长期的军队生活，即使闭目假寐，脊背还是如钢骨板般挺直，看似放松却像是某种猫科动物一般静伏着猎物的上钩。

　　我正无聊地分析他的装背，突然一只手毫无预警地搭在我的眼睛上，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有些纳闷，“怎么了？”“你吵得我睡不着。”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我也没说话啊。”“是你转个不停的眼睛。”

　　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这算是无理取闹吗？“我又没有发射镭射光，还是你出现妄想症了？”我没好气地说，顺便在脑海里白了他一眼，等会儿是不是还要抱怨我呼吸声太大了。“快点睡。”我有些哽噎，这个神经过敏的家伙。

　　他的手一直没有移开，我也没心情和他计较，闭着眼睛在黑暗的视域中胡思乱想，各种信息在脑海中跳窜着，好消息是至少我能清晰地思考，并且还记得大部分常识性的东西，坏消息是我丢失的那部分和自己有关，身份、生活背景、以及这个世界的情况都毫无印象。

　　然而最莫名的是这种见鬼的坦然平静，镇定到连我常识的部分都觉得诡异。另外，我有些犹豫，我能够信任这个人吗，事实上我没得选择，他是目前唯一与我有直接联系的人，不管相不相信，我也只能借助他的能力来面对以后的事，要是明天醒来后什么都想起来就好了，我无奈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