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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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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铃:
天阔走后的日子我只伤心了一些时候,小孩子本来就容易恢复,得快或者说忘性大更诚实一些。父母照样请好的师傅教与我琴棋书画,是我爱的东西所以学得倒也不赖,在同龄的女孩儿中便多了几分炫耀的资本。有了这些技艺傍身加之相貌也属得上美丽提亲的人自然络绎不绝,而眼高于顶的我却是一个也看不上。
人就是这样,家世好稍微有些本事而获得追捧的人他们就越是会在他的身上附加各种各样的东西,就算是乌鸦被插上孔雀羽毛不如发生掉毛意外的话她就值得被膜拜。而我的相貌也是在这种情况下传得越来越美越来越玄,还有人说可以与东琳之女媲美,其实传话的那人当然见不着那古人甚至与我也可能未曾谋面。记着偶尔出一次门,踩青石板的地面傻傻地拨弄着爬山虎神游天外的时候竟人家打开刻有蝙蝠的杉木窗户来瞅我:“啧啧,今个算是见着了,这白小姐当真是个美人呀!”那浑厚之中带着甜腻,欢喜中带着期待的声音弄得我一个激灵差点想提起裙裾拔腿就跑,思忖一下不能在别人的面前揭穿我是个窈窕淑女这个已成事实的谎言,便冲着那位热情赞我为美人的大娘朦朦胧胧羞羞涩涩地回眸一笑从窗前赧然飘过,弄得自己心中一阵恶寒。
我当真没有什么绝世容颜,皮肤不似娘亲年轻时那般白皙之中蘸着桃花,嘴唇比不上梦珍那样小巧可人得如同樱桃般想要啄上一口,觉得还算出众的就是发与眼了,从前好像有个小孩说过我的发在月光下有种很奇异的紫色光芒,就煞有介事地把镜子拿到小院中照,咦?还真有那么回事!于是当我的头发长得快要拖地的时候(这家伙老是疯长速度几乎是别人三倍)梦珍家那个独具匠心的裁缝师傅就帮我把剪下来的发丝捻成线然后缝在专门送我的绸缎上,到了晚上那些布真是幽光迷人。至于眼吗,三眼皮在众人中显得有点特别,都说男子三眼皮是有帝王相,身为女子就不得而知了。往上飞去的眼梢倒有点像画花旦妆似得故意为之,加上长而密的睫毛老是在想事情那会儿扑扇个不停,惹得一些闺蜜老笑话我在抛着媚活眼像只狡黠的小妖精,娘亲却讲我这会儿是最天真最好看的。
自从那次窗前留笑事件过后,我便不敢轻易穿女装出门,总是拉着那个与我好到可以促膝长谈到天明的秦梦珍一起装成男子到处招摇撞骗,我依旧是一身的白,可是位小姐就连办成男人也不曾低调过,穿着华贵的蜀锦勾着折扇大摇大摆。不久,大街小巷风起云涌大婶大妈间传闻有两位神出鬼没的公子俘获了不少少女的芳心,有人暗暗猜测是皇帝微服私访了呢,有人说那位华贵的一定是当今圣上了,有人就反驳他,你傻呀,天子一定是要穿得素净点免得成为刺客的攻击对象,那贵气的准时是用来当靶子的大臣。而且你没看到那白衣相公的摸样,惊为天人呀……(都是拍马屁的话废话,此处可省略)。接着这个民风淳朴的小镇里姑娘们都把这鬼话当了真,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我们两个罪魁祸首自知害人不浅便决定退隐江湖,从此那两位传说中俊公子便神秘失踪了,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这凉凉的青石板上散漫着多少破碎了的玲珑少女心,在有月亮的晚上反射着幽怨神伤的光……
要是日子能一直过下去就好了,这个时候的我不盼望任何人因为一切似乎都已得到,一个人的时候也足够潇洒快活。但是一旦地基不复存在,随着轰的一声管你铜墙铁壁都得跟腐朽倒塌,里面品着香茗悠哉地晒太阳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早已经头破血流。
事情对我这种不过问家中事物的头脑简单的人来说来得岂止是突然,爹爹竟是因为赌钱把家里的财产都拜光了。当我气焰嚣张地痛斥那些杵在我家中说要把我们都赶走的凶恶猥琐之人的时候,爹爹竟是低下了头,卑微地弓着身子到他们面前说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自己女儿的年幼无知。我的脑壳像是被雷掀开,一时间的失聪,眼前只是父亲扭曲的泛着油光赔笑的脸。灾难刚来的时候人还意识不到他的可怕,就像小时在摔倒的前一霎那我的脑子会很镇静地告诉自己我完啦,得知家里破产之时我也仅仅是瞬间的失聪,就连卷铺盖走人的时候我还深情地自信满满地回头看了一眼大门,暗下决心:我一定会回来的,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可是,结果呢?那时的乐观还真是值得人羡慕呀。
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也不是凭一个人的意志力或者说是臆想就能发生变化的。一个只懂得舞文弄墨,抒情浪漫不理柴米油盐的大小姐当然不能做到什么力挽狂澜。她讨厌她的爹爹,没想到在倾家荡产之后还是欠下一屁股债,但也只能是讨厌不能恨,她还是把自己首饰给点当了,绣有自己发丝和小时亲自缝上蝴蝶的衣服也以被打压到很低的价格卖了。万幸的是自己从小便被母亲逼着学会料理简单的家务比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人儿好些,可就算假装坚强地对破旧得摇摇欲坠的老房子咏《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然后哈哈大笑自己和杜甫有同样的遭遇,也不会有大辟天下寒士俱欢颜的事情发生。
从未遭遇过这样的窘境,没有钱,也无人理睬,昔日见着就满面春风的嘘寒问暖的熟人也绕了弯一溜烟没影,就连那拄着拐杖的姨公也脚下抹油似的地崴走了,看来老人家身体硬朗长命百岁呀!还来不及把内心的那股子世态炎凉的感慨抒发完毕,又要面对一大笔债务,这才是真正的狠角色。我仿佛身在狂风巨浪之中被拍得晕头转向,连呼喊的声音都被堙没,惶遽中我深感灾难的恐怖却忘了那隐藏的潜流暗礁才是最致命的。
我能干嘛?
走到哪里,别人都把我当个瘟神,昔日的大娘怕是看到我定要把窗扉紧掩。想要做苦力别人说我是大家闺秀做不来,其实我都听见了他们的议论说我是败家的灾星招惹不得,而且我这种的人最会偷懒会连累他们多干活。咦?前面有招丫鬟的,算了他们是不会要我的,还是走吧。
“白姐姐?”瑞麟香熟悉的味道扑来,梦珍总以为和唐同昌公主戴同样的香就高雅尊贵,馥郁满路,“呀!真的是白姐姐”说着小眼睛阖着清泪那楚楚可怜的摸样倒好像是她遭遇了什么不测,她身着绚丽云锦照旧美得招摇,头上的珍珠比以前又大了一倍大白天地晃得人眼睛疼。这些日子对我冷嘲热讽的人多了去了,虽然平日里我会与她一起胡闹,素日里她的娇贵与贪图荣华富贵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也不是没看见,话多却并不会与之交心,所以她要是对我怎么样我也有心理准备。
“白姐姐,怎么不说话,不打算理珍儿了吗?”她噘着她粉雕玉琢的脸满是是无辜的瞅着我,不由分说地把我扯到一个角落里来
我没好气地掰开她扒着我粗布衣服的玉葱指:“你不就是想挖苦我吗,干嘛费劲把我拉到这个地方来,反正这段时候我也体会到许多,这世间就是如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的难,落井下石的多,解囊相助的少。”
“白姐姐,你误会我了,我真的没有取笑你的意思,要是你不信我可以发誓的。”说着便一本正经地举起手掌:“皇天在上……
这丫头每次一着急都会和我发誓,而且极其恶毒血腥,不是把自己五马分尸就是被做成人肉包子,看她这么不认真的严肃,应该没什么恶意,我怎么揣测所有的人都是坏人,什么时候疑心变得这么重:“珍儿快别这样了,是我不对。”
“我知道最近白姐姐都被家中的事情给弄蒙了,而且那些催债的人都逼得你们搬了好多次家,你是走投无路得快要疯了才冤枉了我,不算你的错”她表情恳切,可是……
“你怎么晓得我们搬了好多次家?“
“我……我听说的呀,咳咳”
“怎么咳起来了,又贪吃了阿喜炸的丸子了吧。”
“嗯嗯,正是呢!”
秦梦珍两种情况下都会咳嗽,而这次我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