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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沉思 ...

  •   水壶里的水被我喝了一半,余下的一半在三伏夏日里也逐渐升温,山洞中的两人还未出来。由于寒毒刚发作过,我晒着太阳倒也没感到热。扭头看了沐梓渊一眼,那人迎着强光还兀自清闲的模样,蝉噪如雷,门前青阶,屋后山野,如火如荼的白日在他周围也变作了清风几缕的夜晚。
      他不经意一个转头间,便是我来不及收回的视线。艳阳灼灼,投入那两潭沉静千年的深井中,卸了炽烈,添了光点。许是阳光太盛,他半眯了眸子,掩盖了一半的华影,也断了我出神的打量。“公子认为秦默会赢麼?”我开口,有意掩去此刻的窘然。话一出口,才惊觉,这声“公子”似乎叫得极为自然。
      他仿若不觉欠妥,又垂了垂眼眸:“不知道。黄豫定然会把玄狐给我们,输赢已经不重要。”
      沐梓渊话说得不假,当老人听见我说秦雉死了的时候,眼里闪过太多的情绪,错愕,释然,惋惜。他久居深崖,自然不知晓秦雉已死,是以错愕;多年的仇怨在这一刻随风消散,是以释然;一生之中可得一与自己匹敌的对手,算得上幸事,而今突闻那人已逝,伴随而来的便是久居高处,英雄寂寞之感,是以惋惜。现在见到秦默,这样年轻气盛、锋芒锐利,也便激起了一较高下之意。就如沐梓渊所说,结果并不重要,他肯比,玄狐一事自然有着落。
      可是……我摇头:“输赢对我们来说算不得什麼,可对秦默来说却意义重大,他一向将他师傅摆在心里敬重着,若是输了,便不仅仅是自己技不如人,更是对他师傅的一种辱没。”
      “你很了解他?”沐梓渊反问。
      我愕然,不知作何回答。
      又听他道:“照你所说,秦默固执,傲骨。那你认为,黄豫又是怎样一个人?”
      我不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便细细想了想,才道:“喜静,却又怕寂寞;心傲,却又惜才人。”这两点从他一个人住在万丈山崖,又养了诸多动物以及同意比试便可看出,多的,只有接触下来才知晓了。
      沐梓渊点了点头,微阖的眼睁开:“他们两人有相似之处,不同的是,黄豫比他多活了几十年。几十年后的秦默还会是现在这样子?”
      我不语,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极有道理。黄豫与秦默相比,多的是几十载年月沉积的人与事,在他眼中,我们恐怕也与一群小孩无异。可沐梓渊呢,明明年华正始,行事说话却每每天凉叹秋,我忽而觉得其实从来就未接近过他,或许除了何倾遥,没人能真正接近他吧。
      我心情低落了下来,没去应他的话,无意识地转着壶中的水,直到秦默出来,才回过神来。他与黄豫一前一后出了山洞,脸上有轻微擦伤,其他一切无碍。
      离开时,秦默对黄豫淡淡地一抱拳道了声“再见”,言语间敛了不少傲气,几个时辰便令他换了态度,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难道真是不打不相识?我笑了笑,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出了云雾崖,便踏上了官道。路面平坦开阔,秦默一个人策马行在前面,姿势别扭至极,连带着马也忽左忽右、忽快忽慢。终于他忍不住停了下来:“苏漓!”
      “别叫我,你知道我向来远离这些东西。”我指了指他怀里正不安分蜷成一团上蹿下跳的活物。
      那只玄狐通体黑色,与一般玄狐相比,要小得多,只有一只猫那麼大。眼睛是妖异的暗红,在白日里也显得幽幽莹莹。
      “好丑。”这是秦默第一眼见到它时说的话,狐狸实在太有灵性,听过这番话后,立即向他扑去,一顿撕咬,如此情形一直持续到现在。
      “这家伙只有鼻子有用是吧?我把它打残了带回去就好了。”秦默咬牙,阴测测的表情与罗秋笙如出一辙。
      “随你,你若希望回去门主把你废了的话。”我策马与他并肩,看到那只小狐狸在他身上更加肆无忌惮,而他双眉紧蹙,一脸隐忍的模样,心情颇好。
      蹄声清响,尘土飞扬。青衣男子行在最后,昂首抬眸间,看到的是前方女子迎风而展的湖绿色裙摆,如苍山明水江南下一蓑细腻的烟雨。
      她似乎偏爱绿色,沐梓渊想起第一次在崖底救起她时,她身上也是一袭绿色的衣裙,那时候会救她是因着女子躺在毒草中流出的血还是那般鲜艳的颜色,倾瑶的病情他想了诸多办法仍是束手无策,这女子无疑是个希望。
      他取来她的血研究过,并非任何毒都能克制,他心底有些失望。一边配药寻找药引,一边教她医术,令他惊奇的是,她在这方面颇有天赋,但凡教书的先生见到自己弟子学有所成,就会深感高兴,他当时也有那麼一丝同样的心理。倾瑶那病若真无药可解,也只有靠施针保命,他清楚自己的身子状况,于是教她内功,施予净水,只待将来之需。
      她除了有天赋外,还比他想象中要勤奋,竹林之中可以一坐就是一日。芸季偶尔会说起她,两人谈话每每俱是她被苏漓堵到哑口无言,语气嗔怪,表情却欢喜。他想,这是个聪慧的女子。只是,他从来也未得见苏漓把人堵到哑口无言是个什麼情形,他与她之间极少交谈,谈论也都是与医术有关。
      不若芸季那般明明朗朗,这女子一直都是清净的,她一身淡绿坐在竹林中时,不动声色就能将人拒之于千里之外。这一点,像他,却又不像他。或许正是如此,她服下冰蚕,喝下配药后,他开始觉得有所亏欠。他行医,却也用毒,更不是什麼乐善好施之人,但心里是真正感到亏欠,特别在知晓如何施用醉梦里之后。
      天空澄明,马背上,沐梓渊敛眉沉思,一贯清冷的目光带上了几许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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