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花照空谷》Origin

22、戚嫣

　　小桃口中的小少爷是顺德山庄的二少爷，名为展图，另外还有一位大少爷，在朝中为官。顺德山庄处在天越国边界处，除了做盐商买卖外，亦经营不少酒楼，布庄，是真真正正的日赚斗金。而今山庄生意都交由展二公子打理，愈发的蒸蒸日上。
　　照理说，产业大了，会招来不少祸端。不过至今为止，却没有一个人来找山庄的麻烦。展大老爷年轻时喜好广交朋友，交的都是些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加之展大少爷又在朝中为官，顺德山庄在朝廷和江湖上可算是举足轻重。
　　画舫缓缓前行，我欣赏着景致，不期然回头一望，却发现粼粼碧水上多出了一艘广船，暗黑的船身迎着夕阳而来，那样快的速度连光影都切割了般。
　　画舫毕竟只游玩而用，即便这一艘再好，速度哪里又快得过广船。不过是眨眼间，它已经和我们并行起来。
　　襄河这地段已被展图包了下来，别的船只想要从此处过，必定得花些价钱。如今开春时分，襄河此处明显回暖，两岸葱茏，明山净水，正是适合游玩。展二公子是万万不会令其它船只来扰了他的雅兴，这从一路行来也只有我们一艘画舫可知，现在这广船莫不是展家的？抑或是那位小少爷来了？
　　我正想看看船上的人，却先听到了一女子大声叫道：“姓展的，给我出来！你居然敢把我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金蚕给毁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那不是普通的金蚕，一只都能抵你一个月赚的银子了！”
　　船头忽地出现了一个身影，十分地娇小，红色的衣衫是艳艳燃烧的烈火，轻易便灼了人的眼。
　　“呀！戚小姐来了，只可惜小少爷早一日便逃了。”小桃开口，脸上神情颇为惋惜，像是错过什麽好戏般。
　　看她如此神色，不由想到她下午对着我们说的那位展二公子与戚家小姐的种种事迹，归结起来，唯“冤家”二字。
　　戚小姐名唤戚嫣，出生时正值炎炎夏日，满池睡莲开得十分繁盛，艳阳之下，方池之上，腾起袅袅雾气。戚家当家人戚武看见此景，难得颇为文艺地想到水色嫣然这麽个词出来，于是这就为自己女儿取好了名。戚武做了半辈子镖师，成日舞刀弄枪，出门具是刀光剑影，便期望女儿能够如大家闺秀般，文采斐卓、文静娴然。于是将戚烟送到与其定有婚约的好友展老爷家中，与两位公子一同在夫子面前受教。然而事实却也总是大抵不如人意，戚小姐生性活泼，展二少爷自小亦是顽劣，两人具是看不对眼，凑在一起简直天翻地覆。
　　日后戚小姐不但没有如戚武所想的文静娴然，反而迷上了蛊毒之术，一边修习之下，一边找来人验验其成果，这人，自是从小与其不和的展图。
　　展图第一次遇到沐梓渊便是被蛊虫折磨得难受之时，也不知怎的沐梓渊就替他解了这虽不要命，发作起来却是万般令人不适的蛊，自此展二公子仿佛如病入沉疴者见到灵丹妙药般，赖住沐梓渊不放。有毒医公子在，哪里还会担心区区的蛊虫，展图的气势顿时比戚嫣高出不少，前些日子趁着戚嫣随父亲押镖之时，竟毁了她辛苦养出来的虫子，虽害的自己也被咬了几口，仍是开开心心地乘着画舫游历襄河。本以为戚小姐押镖至少月余才能回来，谁想听说她未跟完整趟镖，回来见到展图的杰作，二话不说便一路追来，无奈展二公子还未真正赏过春，只得又急急逃去。
　　戚嫣说完话，足下一点，艳艳的衣衫在空中荡出明丽的弧度，稳稳落在画舫上。
　　“展图呢？叫他出来！看姑奶奶今天不把他抽筋剥骨！”
　　“戚小姐，小少爷前一日就走了，现在他到底在哪，奴婢也不知道。”小桃上前对她说道。
　　“是吗？”戚嫣脸上写满狐疑，“这位是……”
　　“这是苏姑娘，同沐公子一块儿来的。”
　　“沐公子……沐公子，就是那个叫沐梓渊的？！他在这画舫上？”戚嫣忽的拔高声音道。
　　“恩。小少爷命我们好生将沐公子送回去。”
　　“哦？他在哪里？”戚嫣一挑眉，眼里是狡黠兴奋的光。
　　看她眉眼间的神色，就知道他对沐梓渊兼有好奇与一较高下之意。只是，沐梓渊一日也未出过房门，怕是还没复原，毕竟以我的功力是远远不能施“净水”的，那天勉强下完针已是奇迹，现下我不能叫人扰了他。
　　想了想，正打算上前说话，却见小杏不知什麽时候走了过来。
　　“沐公子此时正在房中休息，不便打扰。戚小姐一路过来，怕也累了，不如先用晚膳。”小杏语气中并没有任何征求之意，一番话却是合情合理，谅是令人不免顺从。不过，我叹气，这戚嫣恐怕是不那麽好打发。
　　果然，她听了这番话后，反倒笑了起来：“杏姐姐何必跟我客气，展图的朋友便是山庄的客人，我既然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岂不怠慢了人家，不如就由我来唤沐公子去用膳如何？”
　　她说罢，脚步已经快速向舫内寝居而去。足尖轻盈，显然是用了轻功。
　　她快，却有人比她还快，小杏已经先一步挡在了前面：“戚小姐，沐公子的晚膳由我送往房内便可。小桃，带戚小姐与苏姑娘去用膳。”
　　“戚小姐，请随小桃走。”小桃上前，笑道。
　　戚嫣仍旧站着，已是有些生气，两人都静静立在那儿，我忽而就觉得空气多了几分冷凝。
　　此时，小杏后面的房门打了开来，清淡如水的声音响起：“姑娘找沐某何事？”
　　戚嫣上下打量了沐梓渊一番，而后拱手道：“据说沐公子医术、武功了得，我想与你讨教一番。”语罢，见沐梓渊仍旧淡淡立在那，她眉头一皱，快速出手：“得罪了。”
　　盟定而后动，如此沉不住气，是要吃亏的。沐梓渊脸上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神色，对戚嫣逼近的攻势不为所动，仿若当它不存在般，怕是没将眼前小姑娘的伎俩放在心上。
　　我索性后退了几步，权当看风景似的欣赏起来。
　　袖袍翻飞，山水瑾墨画在眼前微一展开，复又收拢。未看清他如何出手，却见戚嫣方才初见凌厉的攻势全然被消融，傻愣地站着，右手探入左手襟袖中，脸上带了不可置信与丝丝惊惧。
　　沐梓渊站在她原先站过的位置，开口道：“戚姑娘不是要找展公子麽？他现在正赶往襄石县赏百花卉。”
　　仿佛得了台阶下，戚嫣撇撇嘴：“我……我方才那是让着你，本姑娘现在有要事在身，若下次再见到你，可就动真格了……”
　　最后几句，语气明显是弱了下去，她说完，脚一抬，人又轻飘飘地落回了广船上，未曾注意，从身上掉落下来的东西。
　　我低下头，看恰巧掉在脚边之物，那是一只虫子，准确地说，是一只已经死了的虫子，浑身已成灰白色，我伸出脚，踩了踩，虫身眨眼间碎成弥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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