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以泪聚》此地空余

3、水神

　　黑压压的人群开始骚动，像是集体吃了亢奋剂一般疯了往前推挤。我们远远地站在人海外，目光随着人群推挤的方向看到那行从远及近的浩浩荡荡的队伍。
　　“水神殿下，是水神殿下吗？”
　　“是水神殿下——”
　　“我的天哪~~~”
　　我好奇地向那行引起骚动的小队伍看去。那队伍里大概有七八个人的模样，像是感觉到人群的骚动便停在人群外没再前行。
　　这时候广场的一个总负责人小跑到那行人前，毕恭毕敬地和为首的人说着什么。
　　虽然隔得不远，但是因为下面的人群过于拥挤和吵闹，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为首的人背对着我，远远地我只看到一个水蓝色的背影。青丝披在诱人玲珑的背脊，身周似乎弥漫着湿意。我从未见过此等人。光是一个背影，就仿若是从山水画里走出来的神仙一般，美的不真切。
　　那为首的水蓝色的身影似乎说了什么，主管退下，顺带对下面的人群挥了挥手，示意大家继续排队，别扰乱秩序。

　　“殿下，殿下——”俞肖肖这个时候突然跳起来对那抹水蓝色的身影招手道：“水神殿下，这边。这边。”
　　蓝色的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我的心口在那瞬间抑制不住地重重一跳。
　　乳白色的炫目光环笼罩，他微微讶异地转身，身上宛如笼了一层薄纱，梦幻朦胧，美得让人看一眼便不能自已。在数人众星捧月的簇拥下，缓步向我们走来。即使他的周围拢着那么多的人，他却依旧是那样耀眼，就像是一颗散发着光和热的太阳。
　　一阵风吹过，带动他的衣袍在空中轻拂。
　　我以为，相识已千年。

　　那男子的容颜极为俊美，高贵却不失亲切，遗世独立的气质。给人的感觉却又带着空灵，他的一身气质独特不凡，宛如万物的宠儿，好似一朵遗世独立，只可远观的净水白莲。
　　只是看了一眼，众人呼吸差点儿彻底停住了，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他却似完全没有察觉，仍是沉浸在这朦胧的水雾中。如此遗世独立，硬生生将他与周围的人隔开，没有一个人能够进入那个水光笼罩的光辉当中！
　　俞肖肖看到他走近愈发高兴：“水神殿下，您也来这里？”
　　水神看清是她后嘴角含笑地说：“恩，恰巧经过。”
　　肖肖说：“我们运气真好，竟然可以碰到殿下。”
　　他淡雅地微笑。
　　这时他已经在肖肖的面前站定，我和他只隔了两步距离远。这样近距离看，更加清晰地看到他如墨的发梢微带着些暖人的湿意，仿佛周遭都浮了层水汽一般。
　　也许是我的眼神太过于殷切，水神将目光转向我。四目相对。那一瞬间，我看见他略显诧异之后，眉头微蹙

　　，最后看着我不说话。
　　俞肖肖一把拉过我的手：“水神殿下，您还记得她吗？她叫千纸。”
　　水神对她点头，眼睛却一直看着我。
　　俞肖肖接着说：“是这样的，千纸她需要一份工作，希望殿下可以帮忙看一下有没有适合的工作岗位。”
　　水神这时候才收回目光，说：“好，我会留意的。”
　　我说：“谢谢殿下，不过我刚刚报名了帝女花的侍女选拔，就不麻烦您了。”
　　俞肖肖看着我刚想说什么，这时候一个青年男子从远处向这边跑来。
　　“殿、殿下。”那人喘着气说：“陛下召您回去。”
　　水神点了下头，说：“各位很抱歉，我先离开了。”
　　俞肖肖说：“恩，殿下公事繁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水神对她点了下头，转对我说：“希望可以在魔莲殿里见到你。”
　　虽然不知道魔莲殿是什么，不过大概是祝贺我选拔成功的意思。我点头说谢谢。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直到水神走远，俞肖肖才双手捂着心脏地呼出声：“我的心跳都差点要停止了，水神殿下真的好帅！不愧是

　　被整个蔓华都的少女票选为最想要嫁的男人。”
　　苏施琼一脸嫌弃地看着她：“你可以找到比你还要丢脸的人吗？”
　　我问：“对了，魔莲殿是什么？”
　　俞肖肖放下手，麻木地看着我，然后对苏施琼说：“喏，我找到了。”
　　苏施琼：“......”
　　魔莲殿是专门为帝女花打造的寝宫，魔蔓殿是帝的寝宫，蔓华都是魔域的都城也就是魔都。苏施琼在跟我说

　　这些的时候神情麻木到不能再麻木。
　　是俞肖肖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气氛。“千纸，你为什么不让水神殿下帮你？你刚刚不是连报名都没报进去吗？”
　　其实我自己也很奇怪，好像一看到他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然后就有种想流泪的冲动。潜意识里就不想麻烦他。我说：“毕竟殿下不认识我，我不好麻烦人家。”
　　“不认识？”俞肖肖好气好笑地说：“怕是水神殿下对你的印象不要太深刻了。”
　　看着她嫌弃的眼神我疑惑道：“我以前做错过什么事吗？”
　　苏施琼深深地叹息：“你就没做对过。”
　　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难道我以前做过什么犯法的事？”
　　她们两个看着我不说话，眼神那叫赤~裸裸的怜悯。
　　我还想问，俞肖肖就摇头叹息道：“你真的，真的，真的把精灵族的脸都丢光了。”
　　我说：“到底什么事。”
　　两人又开始看着我不说话。
　　好吧，我承认我生气了。吊人胃口又不说，这是坏品德！我扭头就走。
　　“千纸，你别生气啊。”苏施琼追上来拉住我。“我们不是不说，是怕说了你会想起不开心的事。”
　　我说：“到底什么事？”
　　苏施琼想了下，最后还是决定说：“那次好像是你第一次失忆了，醒过来的时候谁也不认识，嘴巴里一直念

　　叨着水神殿下的名字，然后自己跑出去，我们怎么也拉不住。后来就听说你跟水神殿下告白了。你也知道，

　　水神殿下高高在上的，根本不是我们能触碰的....”她皱了皱眉头，尽量让自己说的婉转：“后来你被送回

　　来的时候大病了一场，我记得那天下很大的雨，你一直发烧。我想你肯定是喜欢水神殿下很久了所以才会装

　　失忆去告白的，那肯定是很喜欢了。虽然说水神拒绝你是理所应当的，不过看得出来你很伤心，所以我们商

　　量好再也不在你面前提这件事。”
　　苏施琼说的颠三倒四，我听完后唯一的感觉就是尴尬。想起刚才水神殿下看我的眼神，我就恨不得挖个地洞跳进去。
　　苏施琼看着我的脸色然后说：“你也别气馁，水神殿下那么平易近人，每天跟他告白的人又那么多，他肯定

　　已经忘记那茬事了。反正无论怎样，我和肖肖都会帮你的。”
　　说到俞肖肖我才想起来：“肖肖她人呢？”
　　“哦，她回家了。”
　　俞肖肖是有钱人家的女儿，父母也算是个官，跟着父亲参加过一些聚会也就认识了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譬

　　如水神殿下。她就读在和苏施琼一样的魔法学院，两人就认识了，顺带着我也认识了。三个人就成了无话不

　　说的朋友。
　　此时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我们快步向纸鸢苑走去。苏施琼回了自己的房间，我刚要推开门进屋的时候被身后突来的

　　声音吓了一大跳。
　　“回来了？”
　　我转身，看到倚在墙上永远一副慵懒模样的美人。紫染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样啊小纸鹤？”
　　我知道他指的是侍女选拔的事，不想让他有希望然后失望，只能实话实说：“希望不大。”
　　“别太在意。”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不过如果有好消息了要记得通知我。”
　　我点头说好。紫染看着我。
　　我挠挠头发问：“还有什么事吗？”
　　紫染说：“小纸鹤，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死的最快吗？”
　　我问：“笨的人？”
　　紫染说：“把弱点曝露在敌人面前的人。”
　　我说哦。紫染说：“所以你失忆的事情不需要再跟别人提了。”
　　我想我听懂了却又没听懂，好吧，我没听懂。我问：“那要是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怎么办？或者他跟我说些

　　过去的事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紫染说：“你随便编咯~实在不行看着对方的眼睛不说话就好了。”
　　“这样就行了吗？好吧，我试试。”
　　紫染转身准备离开，我叫住他，我说“紫染...”他回头看我。
　　我踌躇了下，最后还是问：“我真的经常失忆吗？”
　　他眼波流转，眼里满是妩媚的笑意：“不是经常。”我刚想松口气，紫染说：“一个月一次而已。”
　　我：“......”
　　我有些丧气，如果真的是经常这样的话并不见得是件好事，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多久？也许下个月初

　　我又会失忆？我合计着或许我该请个大夫看看....
　　紫染突然说：“不过以后不会了。”
　　我没听懂地“哈？”了一声。
　　紫染上前轻轻按下头顶刚被我抓乱的发丝，眼底慢慢汇聚着柔软的目光：“以后不会了，这次是最后一次。

　　所以不要担心。”
　　我还没想明白，他就已经转身离开。
　　我听得二丈摸不着头脑，想问他时他已经走得没了踪影。我想下次再找机会问吧，便转身进门。

　　*****

　　我锁上门，拿起躺在床上的日记本搬了把凳子坐到窗户旁。六月的天气冷暖适宜，微风轻拂着一旁柳树的枝

　　叶顺着大开的窗户吹到我的面前。我单手撑着脑袋开始翻日记，心里暗暗下决心自己晚上一定要独自攻克下它。
　　半个时辰后。
　　“阿琼，”我敲开苏施琼的门说：“为什么这里面全都是乱码啊？”
　　苏施琼穿着睡衣瞄了眼我手中的日记本说：“你前段时间去第一域旅游的时候买了个魔法密码锁把它锁上了

　　，要有密码才能打开。”
　　“哦。”
　　我跑回房间研究了半天后再次敲开她的门：“那密码是什么？”
　　苏施琼有些睡眼惺忪，在听完我的问题后想了想说：“试试看2196916，是你的生日。”
　　我又“哦”了声，回到房间将手指轻轻按在跳动的乱码上，乱码像是止住的五线谱音符一般停留在半空，渐

　　渐浮现出一个数字键盘的模样。我按下苏施琼说的数字，键盘凭空消失，乱码又出现。
　　我再次敲开苏施琼的房门，苏施琼明显有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我苦着脸举起手中的日记本说：“密码不对。”
　　苏施琼耸了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
　　十分钟后。
　　“有什么事你一次性说完成不成！！！”苏施琼此时的表情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我说：“你刚才说我的生日是多少来着？”
　　“魔历2196年9月16号。”
　　“今天的日子是几号？”
　　“魔历魔历3302年6月1号。”
　　我麻木地看着她：“所以现在我有一千多岁了？”
　　苏施琼估计也是麻木了，“是又怎样？”
　　竟然是真的？！我暴走：“我一千多岁了？！我竟然一千多岁了。”
　　苏施琼说：“这有什么？魔历是按陛下堕天的日子开始算的，他旧纪元的时候就活着了。在魔界一千多岁最

　　多算是刚成年。”
　　我顿时没了声。一个人要是突然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活了以前多年然后还被通知这只是刚成年而

　　已估计都会发疯。
　　我说：“难道魔族都不会死的吗？”
　　苏施琼说：“也不是，如果受到重创还是会死的。”

　　好吧...是我孤陋寡闻。我继续试密码。
　　“对了。”我站在门口边试密码便问：“你为什么一下叫我千纸一下叫我千纸鹤？”
　　苏施琼说：“千姓是精灵族独有的姓氏，纸鹤是全名，但是精灵族叫人的习惯是只叫前两个字，表示尊重，

　　叫后两个字是代表亲近的人才能叫的。”
　　“哦，是这样。”我说：“那我懂了。”
　　苏施琼咬牙：“那还有事吗？”
　　我说：“没有。”
　　门“碰——”地一声关上。我继续敲门，第一声还没叩响门马上自动打开，此时苏施琼的脸色黑的堪比外面的

　　夜色，隐隐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又怎么了。”
　　“没事。”我举起褶皱的衣角放到她眼前：“刚刚你关的太快我衣服夹里面了。”
　　“滚——”
　　自此，我知道了，苏施琼有起床气。

　　*****

　　第二天一大早我是被苏施琼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拍醒的。我眯着眼睛醒过来看清眼前的人后问：“什么事？”
　　苏施琼面无表情地说：“起床了。”
　　“那你打我做什么？”
　　苏施琼很镇定：“怎么叫也叫不醒你。”
　　我也双眼很镇定地看着她，双眼里写满了质疑：你确定你现在不是借这个理由来打我以报昨晚的仇？
　　苏施琼被我看的心虚，只好说：“外面有人找。”
　　我爬起来穿衣服顺带问她：“谁啊？”
　　苏施琼说：“魔莲殿里来的，来通知录取结果。”
　　我穿衣服的手改为脱衣服，爬进被窝里蒙上被子接着睡。
　　“你干什么呀？”苏施琼一把拉开我脸上的被子叫：“人家正在外面等着你呢！”
　　我说：“结果我已经知道了，你让他走吧。”我从她手上抢过被子继续蒙头大睡。许久苏施琼的声音才再次

　　响起：“我录取了。”
　　我在被窝里哼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你也被录取了，那个通知的人说十分钟后你要再不出来他就走了，要赶着去通知下一家。”
　　我霍的从床上跳下来跑到门外。
　　其实我是抱着被苏施琼耍地心理跑到门口的，一路上我想尽了各种方法虐待报复她，所以等那个通知的人真

　　的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愣了半秒，然后听他问：“你是千纸？”
　　我愣愣地点头。
　　他说：“我是以后负责培训你们的总负责，叫陈高俊，你可以叫我陈总管。”
　　我实在是看不出他哪里高哪里俊了，我还是乖乖叫人：“陈总管。”
　　“恩。”他应完声后才抬头看我，看了良久之后他才突然说：“是你？！”
　　我实在摸不清他在想什么，难道我们之前认识？我回视了他良久还是没想起来他到底是谁。最后只好郑重其事地点

　　头：“是我。”
　　陈高俊说话的时候老成，但其实看上去很年轻，因为干练沉稳年纪轻轻就坐上这个位子也算是年轻有为。但毕竟年轻，骨

　　子仍里年轻人的脾性，平时在下属面前老板着脸但在朋友面前都是很随性的。他眯着眼看了我一会儿突然恍然

　　大悟道：“怪不得。”
　　我说：“什么？”
　　他说：“帝女花贴身侍女是不收外族的，错扼殿下刚开始跟我推荐你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原来是你啊~~”
　　我说：“错扼殿下...”是谁？
　　陈高俊点头说：“看来你们进展很快，我就说那天你跟殿下告白的时候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原来是真的。

　　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我想我应该知道错扼殿下是谁了。
　　陈高俊接着说：“不过也是，蔓华都美人是多，不过像你这样的尤物还真是少见。我一直以为殿下和陛下一

　　样无欲无求，没想到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
　　我的眉头忍不住抽搐了下，刚想否认紫染房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紫染站在门口有些意外地挑眉：

　　“有客人？”
　　我的心情此时格外舒畅，我笑嘻嘻地说：“紫染我可以付你月租了。”
　　“是吗？”紫染笑的随意却媚态横生，“那恭喜你。”
　　我说：“不过还不知道最后结果，现在只是能参加培训。”
　　紫染对我笑：“没事，最起码这三个月的月租有着落了。”
　　我回望他笑，应地很开心。也许是我们的目光太过于肆无忌惮了，在一旁的陈高俊终于忍不住清咳了一声说

　　：“那什么，我先告辞了。你明天记得和苏施琼一起来报道。”
　　我说好，目送他出门。转身的时候紫染还倚在门前，双手抱胸目光似有似无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终是忍不住问他：“紫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紫染说：“你和水神的关系很好？”
　　“啊？”我有些吃不准他刚刚在房间里听到了什么，忙摆手解释道：“没有的事，我只见过他一面。之前

　　去参加选拔，因为种族的问题水神殿下帮了我一把，我很感谢他。”
　　“是吗？”紫染拿起一直佩戴在身上的脂玉放在手心轻轻摩挲，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那真是可惜了，他可是被蔓

　　华都所有适龄少女票选为最想嫁的男人。”
　　我想起水神殿下温润如玉的模样，顿时有些心慌。不知为何，每次一想到他，就会有种莫名的心痛侵袭，让

　　我喘息不过来。就像此刻，在心口处瞬间膨胀的闷痛让我慌乱地回答：“水神殿下看上去确实很优秀，不过

　　他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紫染收起脂玉，看得出来那是他很珍爱的物什，收起来时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随后他又恢复原先漫不经

　　心的模样：“小纸鹤，你知道不知道往往一个人无心的一句话，总是会让人记很久？”
　　我说：“什么？”
　　“房租别再拖了。”他转身进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