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别乱动！》梨梨白

7、零柒章

　　“哟，这可是个稀罕物件，都开眼了。供了多少处子血？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我还说他好好的要你这么个五品太卜的命做什么，原来你在背地里做这种勾当。”廿玖顺手点了何劲几处大穴，将他推到一旁，而后她背着手踱到修罗像前。

　　仔细地打量着这尊黑曜石精心打磨而成的修罗像，廿玖拉下脸上的面蒙。

　　从修罗眸心深入泛出慑人的鬼魅红光，使整尊修罗就像活了一样，它阴毒地目光射进她的瞳孔之间，而廿玖毫无惧意，她与它四目相对，片刻之后，修罗眼中的红光，慢慢地褪了下去。

　　她是入过修罗道，九死一生的人，别说是尊石像，就是真的修罗杀到她眼前，又能奈何于她？！

　　“我认得你，你是狗皇帝后宫里的宫女！”何劲倒在地上，声音嘶哑地说道。因为血脉不通，他的脸色胀红，眼中布满了血丝，看上去竟和那尊修罗有几分相像。

　　廿玖不禁回身赞叹道，“太卜真是好眼力，中秋皇宴上我与太卜打过一个照面，没想到太卜居然记得我。”

　　“哈哈哈哈……我再好的眼力，也不及姑娘的功力高，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是皇帝的暗卫……”大约太过激动，何劲说完这句话，就咳出几口鲜血。

　　廿玖冷眼瞧着他把一口一口地血沫子，咳得到处都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以太卜的能耐，想要在官场有一番作为，必不是什么难事，太卜何必要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虽然只是一尊石像，但也不是谁都搬得来的。只有道法修为极高的道士，才能从法坛上请动修罗像。倒真是看不出，这么一个五品小官，有这么大的能耐！

　　“尔等燕雀之辈，安知鸿鹄之志！狗皇帝设计陷害太子，使太子失去储君之位，太子于我何家有救命之恩，何劲为太子殿下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只可惜当年太子被围屠之时，我只是一介布衣，力不从心，这几年我苦练仙法，终于可以请动修罗……你……你要做什么？！”

　　听何劲讲发家史讲得不耐烦，廿玖绕到佛龕背后，银刃划过金丝楠木，佛龕立刻被削面两截，她将手掌按在石像背后，从掌心传来如同针刺般的巨寒之意，廿玖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果然有几分道行，知道自己像身就要被毁，竟然懂得反击。

　　“你！！你这么做，难道不怕修罗反噬？！他给你什么好处，值得你替他这样卖命？！！”何劲惊恐的大叫，毁坏佛罗像是件极大的罪过，弄不好就要被恶鬼反噬，难道她竟不怕？！

　　小小的石像好像有千斤重，仿佛长在了佛龕之中。廿玖单手推了推，没有推动。她只好将匕首放到一旁，把两只手都按在石像上面。

　　“何太卜，有时间替我操心，还不如先替自己想想吧。就算是真有恶鬼反扑，第一个噬的也是供奉者你吧？不如我们赌一把，如果你没事，那肯定我也没事，如果你死了，那就请你替我到阎王爷那里，先挂个名！我实话告诉你，当初围屠太子的计划还是我说给爷的，你若是死了，下了地狱正好继续去伺候你们那位主子！”

　　成王败寇，即身在皇族，就要做好必死的准备。当年若是她的爷输了，她才不信太子会好心的放他一条生路！

　　廿玖双手用力，石像缓缓地向佛龕外移动，曼珠沙华的石座底摩擦木头，发出刺耳的声音。

　　何劲失声大叫，从敞开的窗外涌进大股大股的冷风，细小的沙石如细针般刺向廿玖。廿玖不为所动，她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将石像推倒在地！

　　石像倒地破碎的一瞬间，从像身里冲出一股黑色的好似马蜂般的东西，直仆向何劲。廿玖在何劲如鬼嚎般的凄厉叫声中拿起匕首翻出窗外。

　　片刻过后，房间里恢复了寂静，何劲全身乌黑，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淌着脓液，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道。

　　“你……一定没有……好结果的……有朝一日……他一定……也会……杀死你的……”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诅咒着廿玖。而廿玖只是冷冷地瞧着他，“就算他杀我，我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何劲发出几声“桀桀”的笑声，整个人瘫倒在地上，不多时，化成一滩黑色的血水。

　　一直笼罩在修罗石像身上的黑光此时也黯淡下来，只有那对血眸，仍然泛着微弱的红光，死死地盯着廿玖。

　　“玖师姐……”

　　“玖师姐……”

　　“死孩子，你想吓死我啊你！！”

　　没防备的突然听见有人自己背后幽幽地叫她的名字，廿玖尖叫一声跳到一旁。

　　卅柒手持长鞭一脸无措地瞧着廿玖，“师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没功夫和毛孩子一般见识，廿玖捂着嘭嘭乱跳地心口摆了摆手，“怎么了？不是让你和拾捌到别院去扫尾的嘛，你过来干嘛？”

　　“……别院那边出了点意外，拾捌师兄拿不了主意，所以就派我过来问问师姐……”

　　这世上居然还有拾捌拿不了主意的事儿？廿玖心生好奇，跟着卅柒来到太卜府别院。

　　一路上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人，都是因脖子上一道干净利索的伤口，切断了喉管致死的。卅陆那小子怕是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楞头青，廿玖满意的点点头，能从六道杀场里出来不容易，但想要成为暗卫杀手，则更难。

　　不是每个从六道杀场里出来的孩子，都可以变成皇家御用杀手的。

　　现实里的考验，往往比杀场中那些陷阱要凶险一百倍。

　　杀人，其实也是在杀自己。

　　杀掉所有的仁慈，恐惧，不忍，以及懦弱，最终变成一个心黑手冷的屠夫。

　　第一次出任务，就能做得这么漂亮，看来卅陆，天生是吃这碗饭的。

　　月亮从云堆里探出半张圆脸，照得人间一片凄惶。廿玖走近了，看清卅陆脸上挂了彩。

　　她用手指碰了碰他的面颊，卅陆立刻别扭地把头偏到一边，“你这是和泼妇打架了？怎么让人把脸给挠了？”

　　几条漫长的血道子狰狞地留在他脸上，伤口外翻着，还汩汩地淌着血。卅陆紧抿着嘴没吭一声，倒是拾捌接过话茬。

　　“你别埋汰他了，小陆子快气死了。刚刚进了屋，收拾了几个死士，他以为屋里没别人，就又出来了，没想到这时候听见屋里床底下有孩子哭声，他就凑过去弯腰往床底下看了一眼，从床下面突然窜出一个女的，把小陆挠了个正着。”

　　屋门大开着，床边上倒了个女子的尸体，想必就是挠花了卅陆的女人。在她身边还放着一个蓝布襁褓，从襁褓里传出孩子吭吭唧唧的哭声。

　　廿玖笑了笑，把卅陆抓过来，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从怀里掏出了玉脂膏来涂在他脸上，“被挠就不高兴了？这是大好事啊。万一人家手里藏的不是指甲是匕首是毒物呢？你这张脸不就都毁了？有了这个教训，下次记住了，进了屋就别着急离开，床底下，衣柜里，房梁上面，墙壁夹层，都要仔仔细细地查过了才行。你不仔细，死的就是你！”

　　卅陆被廿玖教训了，仍是抿着嘴不说话，廿玖知道越是资质高的孩子，越容易犯倔，她不和他计较，等他自己想通。

　　“师姐，你受伤了！”卅柒借着月光看见廿玖手上有抹血色，廿玖轻轻地“哦”了一声，“没什么大不了的，刚刚被一块碎石头划伤的，不碍事。”

　　她转身问向拾捌道，“有什么事你拿不了主意的，非要我来。”

　　拾捌朝屋里指了指，“那个孩子是何劲的孙子……刚满月……杀不杀？”

　　廿玖怔了怔，眼睛看向蓝花襁褓，从襁褓里伸出藕段似的小胳膊，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在月光下轻轻地摇晃着。就在她一恍神的功夫，卅陆已经抢先一步又重冲进屋里。

　　等廿玖意识到他要去做什么的时候，孩子微弱的哭声，已经停止。

　　卅陆从屋里走出来，“我以为师兄留着那孩子要做什么，原来是动了妇人之仁，若知道是因为这个，我早就……”

　　“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死寂的院落里响起。

　　她这一生杀过无数人，手上染满了别人的鲜血，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但她也有她的底线！廿玖气得全身发抖，“让你来，是让你做暗卫，做杀手，不是让你做畜生的！他只是个没断奶的孩子！！”

　　“所以就该留着嘛？！皇上说的是要斩草除根！没说过要给何家留下一条余孽！”

　　卅陆与她据理力争，一张年轻的脸上，因为染了杀欲而变得狰狞恐怖。廿玖闭上眼，内心一片苍凉。“卅陆，你说的没错，皇上确实没让我们给何家留后，但有些人该杀，有些人不该杀。你年纪太小，还不懂得这其中的厉害。就算真的要动手，也应该是师姐动手才对，屠杀妇孺之事，罪过太重，现在欠下的，以后都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