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佳人》西雅

17、第１７章

　　约会张佳吃饭，成了何志明回到广州后最急切要做的事情。这一次他没有开车，而是用更便捷的方式：坐地铁，十分钟就到了约好的地方：张佳住处附近的一个地铁站出口。
　　张佳已经选好饭店，她介绍说：“这是这附近性价比最高的饭馆，出品、环境和价格都还不错，虽然他们也用有缺口的菜碟、杯子和碗招待客人。这是你挽回面子的地方，因为价格虽然不贵，可我吃得很多的！”
　　何志明已经可以辨认出张佳的风格：你分不出来她是在褒还是在贬，她总是在两者之间。
　　“尽量放开肚皮吃！”
　　何志明也套用这种轻松的语气说，也轻松地笑着，可他心中是有一丝狐疑的；在他的想象中，春节不回家的人是不该有这样一副轻松愉悦的模样的。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也就是说，他们聊了很多；
　　从何志明这趟回家见到的高中同学的情况说起。何志明发觉张佳都还记得他所提起的同学，对他们的近况也有了解。张佳说这些近况都是陈燕华告诉她的，而她自己对这些人的了解，还停留在高中时期。张佳记得何志明高中时喜欢踢足球，还有其他喜欢踢足球的同学，也记得他们的比赛。何志明一脸惊喜地问她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张佳说：“开始的时候，你们的比赛我都站在场边看的呀！后来，我发现自己看得太投入、太容易激动了，就不看了。”
　　“这是什么烂理由！”何志明忿忿不平地说。
　　张佳平静地反驳他，“这是很好的理由啊。高中可是有大把事要做的充实年代，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看一群男生在沙尘滚滚的操场上追球。”
　　何志明笑个不停，他觉得张佳的话和说话的样子都很有趣。
　　“‘追求’？哦——是追球吧？”
　　张佳很得意，要是她的听众察觉不出来她特意用了这个词，她会失望的，现在他听出来了，张佳对这位听众很满意，说话的兴致就更高了。
　　“你没有听过这句话吗——‘就像中国足球，整体水平较低，只有追球（求），没有进球。’。”
　　何志明又笑起来，“关于中国足球的笑话我听得够多了，可还没有听过这一句。谢谢你又丰富了我的知识。”
　　“好好跟我学习吧，反正你交足学费了。”
　　张佳意指眼前一桌的菜。刚才何志明点菜的时候，他没有考虑什么，就按菜牌上列出的从上往下叫了几样。张佳连忙阻止他，“够了，够了！”，同时几乎要从他手中把菜牌抢走。可片刻间，何志明已经又说了三四样小菜的名字，服务员很机灵地飞速记下。
　　服务员走后，张佳开玩笑说：“你疯了，这里的分量很大，把你刚才叫的摆上来，就能把我们的胃口都吓跑啦！”
　　果然，菜一样一样地端上来，渐渐填满整个桌面。俩人只有放慢速度，细细地嚼，聊的话也就多起来；

　　有了合适的听众，男人就喜欢谈论往事；
　　其实，何志明也是顺着刚才聊到的高中时代的往事说到自己身上。此时，他心中有底了，知道张佳对他的这段过去并非一无所知。
　　“高三那年我连学费都交不起，宿舍的同学就给我凑。之后又组织募捐给我生活费，还逐班逐班的去找高二就已经文理分班出去的同学，这样捐款的人就多些。他们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是真的。他们就是雪中送炭！”
　　“我记得。所以我特别记得谢载兴，是他到我们班上说以前二班的同学出来一下，然后在教室的走廊跟我们说的。他说得很诚恳，我觉得很感动。”
　　“上大学以后，有了奖学金，其实就开始好转了。第一个学期，他们还担心我这么一个身无分文的新生太寂寞，像排了班似的，每个周末至少有一个人来找我，请我去吃饭去玩什么的……到了大三，有了比较好的兼职，我才能第一次回请他们。就在那时，我有一个预感，觉得自己的人生要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了。真的，从那以后一切就变顺利了。毕业时刚好是IT的黄金时期，同几位师兄牛人办公司。那时我除了吃饭和睡觉外，其余的时间就在工作赚钱，而且很少花钱，从不娱乐，他们都叫我‘铁公鸡’和‘工作狂’，可我就是停不下来，好象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我，让我抓紧时间——抓紧时间的！”
　　“就这样，你赚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张佳天真地问。
　　“还算不上啊，”何志明微有赧色，也不无得意地说：“过了两年多，我觉得IT业的泡沫越来越厉害了，就把手中的股份卖掉，这才算是我的第一桶金。”
　　何志明直觉“第一桶金”的说法，有爆发户似的自得自满的感觉，可还是沿用了张佳的这个说法。然后他补充道：“大家后来都说我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真叫我抹了把冷汗。其实，我之所以把股份卖掉，主要是源于我做了太久的穷人的良心和直觉，我觉得钱来得太容易就不安心，怎么也觉得不正常……”
　　何志明自己说着就笑起来，如同在嘲笑自己童年时犯的那些错误。
　　“哎呀，有这样的直觉还真不错！”
　　“我想也是。可之后，我就发现学习经济、金融方面的知识是必要的；这一次是凭直觉，那下一次呢？也许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于是，我就找了份相对轻松的工作，一边去进修课程。那时的人开始玩股票，我也尝试炒股。我尝试很多东西。我觉得人真不该给自己太多限制，不断的学习，也许就有意料之外的收获。人生真是太多不可预料的事情了；我的父母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死了，唯一的哥哥也不是什么能干的人，连让我有起码的温饱都很困难，我受了很多苦。可是，我考上县里最好的中学，有一帮最好的同学，得到他们的帮助。大学毕业后又刚好遇到很好的机遇。可以说，至今，我对自己是没有遗憾了。就是明天我遭遇不幸，说句难听的，就死掉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可是，你在憧憬着更加丰富多采的明天，所以也不能说没有遗憾。”
　　“这么说，谁不是？”
　　“没有憧憬，没有梦想，没有希望，得过且过的人，也许就不是。”
　　这话让何志明警惕，他想了想，小声问张佳，“那你呢，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张佳显出小女孩般羞涩的神色，说：“不能告诉你，你会笑话我的，这是一个书呆子的梦想。”
　　何志明已经笑起来了，他说：“你说，反正我已经在笑了！”
　　“其实很简单的，就是能以看书、教书和写书为主要内容的生活。我心中最理想的职业就是在学院里教书，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前景堪虞。”
　　看张佳没有继续深入说明的意思，何志明没有追问为什么“前景堪虞”，他担心破坏现在良好的气氛。
　　此刻的气氛确实非常的好，对于张佳而言，是第一次有一个男人很诚恳地对她讲叙往事，并且眼眶湿润。

　　餐后，俩人并肩散步到张佳住处的楼下，那里有公交车站，何志明决定送了张佳之后，坐巴士回去，重温坐巴士的感觉。
　　此时，过节的气氛尚浓，空气中似乎特意添加了能使人感到轻松愉悦的分子。呼吸着这样的空气，加上一顿促膝交谈的晚饭，俩人都对彼此倍感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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