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壤之花》文*

2、成为乞丐

　　艾塔花了两天走下巴德雷山脉，一路上，道路崎岖，甚至根本没有道路，只有前人日积月累走过留下的羊肠小道，艾塔穿着破旧的布鞋，已然磨破。

　　艾塔一直注意着周遭，她提防的是不知会不会再度出现盗贼，艾塔运气很好，她顺利地走到了巴德雷山脚下的三叉路。

　　这条三叉路是住在巴德雷山脉的农民赖以维生的道路，一条通往最近的城堡，另一条通往仅次于法亚克王国王城最富裕的地方──萨库斯堡。通常农民会选择直接去邻近的城堡贸易，因为通往萨库斯堡的那条路太远，没有马车的贫困农民没有办法到达，只有以贸易为生的行商才会选择这条路。

　　这一切，艾塔都不知道，她只是茫然地站在三叉路，不知道要选择哪一条。“扣扣扣扣”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艾塔随即躲进路旁的灌木丛中，来者是一个驾着马车的商人，她干净的衣服和漂亮的马车说明了她不是个贫穷的农民。马车上载着众多的货物，被一条布盖着。

　　商人在路口停了下来，艾塔注意到她的表情，带着急切，她匆匆忙忙地从马车上下来，钻进草丛中，离艾塔不到五步，上帝保佑，她并没有发现艾塔，艾塔听到类似尿液流出的滴答水声，艾塔很快地决定溜进马车中，她藏在货物里，睁大眼睛看着商人毫无所觉地回到马车上。

　　商人驾起马车，自言自语道：“这批货物卖到萨库斯堡，定会大赚一笔，嘿嘿嘿，我可要努力赚钱。”这个商人的目的地是萨库斯堡，从此处到萨库斯堡大约要五天，这本不是艾塔想象中的目的地，但是她一无所知，马车会载着她到全国贸易的枢纽，聚集了从贵族到乞丐，从富有到贫穷，是富裕的也是脏乱的──萨库斯堡。

　　马车一连走了五天，期间艾塔靠着马车上的货物维生，有蜂蜜、苹果、葡萄、无花果……艾塔以前很少吃水果，大部分时候她靠着少量的干硬面包过活，有时候能分到一点腌肉和奶酪，若是有肉菜浓汤就是很好的一餐了。所以她马上舍弃怀里的面包改吃水果。

　　商人停在萨库斯堡门口，艾塔听不到她和守门人说了些什么，她只是躲在马车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艾塔运气很好，商人的货物有些超量，照法律她应该付上一笔不小的货物税，不过她塞了一把钱进守门人手里，守门人就意思意思地看一下货物就让她过了，要不然艾塔是不可能进得了萨库斯堡的。

　　马车停止，艾塔猛然惊觉，她马上想起自己还在“别人的”马车上，商人的脚步声接近，她必须马上离开。

　　艾塔的运气不好，商人的同伴从另一侧把布掀开，马上发现艾塔，愤怒的商人把艾塔痛打一顿，丢到偏僻的城镇角落。

　　商人下手毫不留情，艾塔全身像是被马踩过一般，痛到发抖。她躺在地上静静地忍着，然后爬起来寻找食物。这里是萨库斯堡的边缘，甚至比贫民区还可怕，所有市民不想接触的人都会被赶来这里，重病患者、残障……这里是萨库斯堡的荒漠。

　　艾塔跟着一群脏兮兮、臭烘烘，身上流脓的重病病人吃着靠近此处的居民丢弃的馊水。艾塔是新来的，常常抢不到食物，于是她只能低下头，舔着泥地上发酸的液体。

　　很快地，她就因为与病人接触发了一场高烧。病势来得又快又凶猛，艾塔昏迷不醒地躺了三天，所有人都以为她死定了。

　　艾塔的脑中一直回荡着一个声音，“不行……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艾塔的生活充满苦难，小时被丢弃于荒山中，后被贝丽夫人捡回，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受尽打骂。但她从没放弃过生存，要活着只能靠自己！

　　艾塔撑了过来，就连看尽人生百态的重病病人们也不禁要佩服她的求生意志。他们难得善心一把，指点艾塔去市里的商店街行乞，她年轻、手脚健全，还有求生的机会。

　　艾塔因为身体虚弱，连走带爬才到了病人们指示的商店街，形形色色的人来往穿梭，零售商人沿街叫卖，农妇顶着水果篮子匆匆走过，商店向大街敞开着，卖鱼的，卖蔬菜水果的，商人面对着大街吆喝着，试图吸引更多的客人。

　　艾塔不敢走在大路上，她躲进小巷子里，和那老鼠做伴，她观察着街上的人们一边思索自己该怎么生活，很快地她注意到街上也有像她这样的人，一个脏兮兮的小孩，他坐在路边，捧着一个木碗向路人祈求，“好心的夫人、先生，请施舍我一点东西吧。”

　　艾塔观察了一下，有些人对那小孩的反应是装作没看见，有人会露出嫌恶的目光，有人则会掏掏口袋，然后丢下一、两个硬币，但是这样的人是很少的，必须要在小孩求了数十次后才有可能出现。

　　艾塔决定有样学样，她拿出自己从村里带来的木碗放在地上，学着小孩的声音喊，“先……生……”艾塔的声音有些嘶哑，因为她不常讲话，但是她说了几次后就好多了，没有人理她，艾塔的碗里没有任何一个铜板。

　　一个妇人施舍给艾塔隔壁的乞儿，艾塔决定停下来，她用眼神上下扫视每一个乞儿，那探究的目光如同黏腻的舌头，要把精华舔来。

　　艾塔想，我要活下去，一定不能跟他们一样，商店街来往的人虽多，肯施舍的却是少数，远比乞丐少，我要拿到钱，一定要比他们更好！

　　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凄苦，声音里充满恳求，“好心的夫人，好心的先生，请你们可怜可怜我吧，施舍一点点东西给我吧。”

　　这条商业街上的乞丐无数，但喊得像艾塔这样充满感情的却是少数，艾塔满脸愁容，瘦小干枯的身子就像好几天没吃过饭，眼神饱含感情，向路人投去祈求的目光，她注视着每一个经过的路人，就像她面前只经过这一个人，每一个人都觉得，她是在向自己哀求。

　　艾塔面前的木碗慢慢堆起比其他人还要多的硬币，虽然数量不是很多，但是已经比很多在这条街上的小乞儿待上一天能乞讨到的还要多了。

　　半天过后，艾塔面前的木碗已经看不见碗底了，突然，有一只脏兮兮的脚伸出来，一把踢翻木碗，沾着油污的钱币洒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艾塔顺着来者的腿往上看，是几个年纪不大的乞儿，身上挂着破布，发出难闻的气味，每个看起来都面黄肌瘦，典型的乞丐形象，领头的那个怒目看向艾塔，龇着难看的黄板牙，鼻孔撑大哼着气说：“新来的！懂不懂规矩？谁允许你在这儿乞讨了？”她后面几个孩子鼓噪着，给那领头人壮气势。

　　艾塔漠然地抬眼看向她，“我不知道，这条路上没有写谁的名字。”

　　那乞儿更生气了，“谁不知道这区是归伊利亚管的？你没打听好就敢行乞，你别想在这里混了，马上给我们离开。”

　　艾塔默默地把铜板一个一个捡起来，打算离开，再捡到最后一个时，她抬起头看着那个乞儿，在她的脚下。

　　那乞儿洋洋得意地看着艾塔，艾塔很明白这样的视线，她在等着她屈服，于是她开口了，“请你把脚移开，我的钱被你踩到了。”

　　那乞儿哈哈笑着说：“伙计们，你们有听到谁在说话吗？”众乞儿哄笑成一团。

　　艾塔没有回嘴，她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知道时间久了这些乞儿一定会觉得自讨无趣，而她要做的只是等待。

　　那乞儿见艾塔一点反应也没有，也感到无趣，撇撇嘴就把脚移开，艾塔伸手要捡，乞儿就一脚踩上去。

　　艾塔的手被踩个正着，她吃痛地缩了一下，却没办法把手抽回来，她抬头看向乞儿，而乞儿也一脸嘻笑地回看着她，带着挑衅的眼神，艾塔瞇了下眼睛，以前她忍，是因为她需要一个地方让她住，给她吃穿，眼前的乞儿显然做不到，那就不在艾塔的忍受范围了。

　　就在艾塔准备出手时，有一个声音及时阻止，“你们在干什么？”

　　乞儿悻悻然地收回脚，转为恭敬的神色，对来者稍稍弯身问好，“伊利亚。”

　　艾塔把手收回来，有些不高兴，她不喜欢有人打断她，她仔细打量来者，对方是一个穿着干净衣服的瘦小男孩，看起来不大，但脸上满是不符合年纪的成熟表情，眼珠骨碌碌地转，看起来很聪明，男孩的眼睛很大，是美丽的湖水蓝，有翘翘地小鼻子和如花瓣般的嘴唇，还有金色的柔顺头发，若不是那过于算计的表情，简直就是墙上的小天使。

　　艾塔看向乞儿们的反应，众乞儿看着伊利亚，神情虽然看似恭谨，眼神却流露出痴迷，甚至有些露骨的渴望。

　　伊利亚也在打量艾塔，他仔细地看着艾塔的穿著和她的包裹，艾塔穿着的衣服很破烂，甚至比一般乞儿还要破烂几分，脚上的鞋早已磨破，还有最重要的就是艾塔是个生面孔，在在显示出她是从外地来到城镇的外来者。

　　她看起来很瘦，长期吃不饱和大量劳动才有可能的瘦小结实的身材，她的脸是清秀的，有一双明亮的灰蓝眼睛，本该令人有好感的面容此时双唇却紧紧地抿起，面无表情，让人不知她的情绪。

　　伊利亚已经看到了，艾塔的乞讨方式，他是经由其他乞儿的通报得知的，他在艾塔旁边观察好一阵了，他注意到艾塔在乞讨这个人人以为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工作上做了精进。

　　他也看到艾塔和乞儿的冲突了，在艾塔瞇起眼睛时及时阻止她，这样的一个人，反应快，不冲动，他看着艾塔从他出现后就一直紧闭的嘴，在心中再加一个评语，不多问，是个值得留下的人。

　　伊利亚看了一圈乞儿们，缓缓开口，“这个人，我要留下来。”

　　乞儿们面面相觑，有人问道：“可是老大那边……”

　　伊利亚果断打断她，“老大那边我会解释，她说过若我觉得有用的人可以留下来，她在这一上午的成绩比你们一天的成绩都还要好，吸收她一个比得过你们几个，我干嘛不留她？”

　　伊利亚对着乞儿们一瞪眼，“看看你们，不会学习只会破坏，能缴上来的钱有多少？”

　　乞儿们嗫嚅地说：“我……我们会努力的。”

　　伊利亚翻了个白眼，明显不指望，他对着艾塔努努嘴，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艾塔在一旁听完伊利亚的发言，也大致明白他的意思，此时，她只关心一件事，“你供吃住吗？”

　　伊利亚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听我的话，通通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