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事（上）》雨令

5、逐尘

　　冬天还是到了。桑树叶子落了满地，风一吹，就滚地跑。
　　叶子都滚出院子时，就下了雪。晚上下一夜，早晨推门，整个世界全是白色。
　　平常欢喜地跑出去，留下一串脚印。一会儿又跑回来，推着轮椅上的书上。
　　雪很厚，平常的脚脖子没进雪窝里。平常小心捧起一些干净的雪，放在书上手里。书上手很温暖，雪一会就化成水。平常就再放些进去。
　　“平常，你捧一些干净的雪来。”
　　平常看着书上把雪放进嘴巴，含化了咽下去。
　　“雪可以吃吗？”
　　“恩，雪是从天上落下来的，很纯净，还有一点甜。”
　　平常抓起一些放进嘴巴，凉凉的，咽下去时果真有一点甜。
　　“我们堆雪人好不好？你指挥，我做。”
　　平常奋力的叠起两个雪球，又跑回屋子拿出一个胡萝卜两个煤球插在雪球上做鼻子眼。又找来一个小桶扣在雪球上作帽子。
　　书上暖着平常冻地通红的手，平常看着雪人傻呵呵的笑。
　　“书上，我第一次成功的堆起一个雪人啊。我们在你窗前也堆一个吧，嘟嘟嘟，小汽车开动咯！”平常推着书上又一阵小跑，跑出院子。
　　屋子里的星辰才走出来，看了平常堆的雪人许久。蹲下身子，抓起地上的雪捏着。
　　等到平常玩累了回来时，看到，自己的窗台上排满了小小的雪人，黑色的眼睛红彤彤的鼻子。

　　那时还不流行过圣诞节，元旦过后，就是平常的生日了。
　　每年平常的生日都很平常，小小的生日蛋糕，爸爸妈妈一起唱生日歌，吹灭蜡烛，长寿面。
　　今年多了三个人为平常庆祝。点点烛光中，平常闭上眼睛许愿。张开眼，是一双双晶莹的眼睛。平常鼻子有些酸，连忙吸进一大口气吹灭所有蜡烛。蜡烛冒着烟，被拔起。平常很喜欢蜡烛燃烧的味道，深深吸气缓缓吐气。
　　切好蛋糕，端起来，爸爸，妈妈，星辰，许诺，书上，自己。

　　只剩下几个孩子后，平常急切地查看礼物。平常很少收到礼物，除了每年爸妈送的生日礼物外，基本没有别人送她。所以平常很激动，今年多了三份礼物。
　　爸爸妈妈送了一个陶瓷的小丑，是平常去商场里看到很喜欢又不敢向爸妈要的。
　　许诺送的是一把弹弓。许诺说，平常想吃桑葚时就可以直接打下来，不用傻傻地等着它们自己落下来了。
　　星辰送的是一块小挂坠，玉的，刻着观音。星辰说，爸爸去旅游时带回来的，一共三块，许诺、他自己和平常一人一块。
　　书上送的，是一个口琴。书上说，平常学会后，两个人就可以合奏了。

　　平常拆礼物的顺序和平常吃东西的顺序一样。平常总是将最好吃的留到最后才吃。
　　平常把陶瓷小丑和弹弓摆在床头，把观音用红绳串起来挂在脖子上，每天“呜呜哇哇”地吹着口琴。

　　平常想自己真幸福，每天都开心得笑着。
　　大人们都说，平常终于像个小孩子了。
　　许诺对星辰说，是不是咱们以前看错了，平常的眼睛一点都不像死人。
　　书上说，平常你真不可教也，吹来吹去只学会一首《爱在人间》。

　　平常只会吹《爱在人间》：
　　我心中有个太阳，我心中有个月亮，我眼前有一片红花绿草，我听到小鸽子的歌唱.
　　总有温暖的手牵着我, 总有温柔的话送耳旁，总有一个声音为我带路，总有一个呼唤飘在我心上。
　　我心中有个太阳，我心中有个月亮，我眼前有一片红花绿草，我听到小鸽子的歌唱。
　　我在爱的人间长大，长大的还有我的坚强，
　　就是没有感觉,也要默默地温存; 就是没有欢乐,也要赶走痛苦; 就是没有泪水,也要尽情地哭; 就是没有歌喉,也要放声地唱; 就是没有脚步,也要踏上人生的旅途.
　　就让我们在心中,留下一块小小的领土

　　学会这首曲子后，书上再教什么，平常都记不下来了。平常给自己缝了一个小包，专门用来放口琴，斜斜地挎着，不时的摸摸。
　　不几天，许诺和星辰的脑袋里就全是“我心中有个太阳”的调子，挥之不去。许诺说，你就不能换换吗？
　　平常心想我要会别的才不会只吹这一首呢。平常只是白了许诺一眼，转身继续吹。
　　书上的口琴吹的很好，平常经常听呆了去。书上有本书，书上有许多歌的谱子，平常时常求着书上吹口琴。那阵子《新白娘子传奇》流行，书上就吹《千年等一回》，还有《家有仙妻》里的《失恋》。平常还不知道“草蜢”，许诺和星辰迷他们迷的要紧，连带着对书上也稍微崇拜。
　　书上吹《失恋》时，两个男孩就跟着唱：“像你这般深爱她，心里只得一个她，她偏却太傲气，见面也不多说话……”

　　许诺带着那帮小喽罗放学后聚在门口，集体大唱：“宝贝对不起，不是不爱你，我也不愿意，又让你伤心……让我相信，让我相信，让我相信，你会好好的……”
　　那个年代，女孩子们唱歌唱到“爱”“情”字时总会捂住嘴巴偷偷笑，这群男孩子在学校门口聚众唱情歌，让女生们一个个红着脸跑走。

　　平常每周三做值日，刚好和星辰许诺一组。男生们总是拿起扫帚扑腾腾一阵乱扫，教室里弥漫起一阵尘土后就跑的不见踪影。剩下几个女生就任劳任怨的接过扫帚仔细清扫。
　　平常常常迷失于那一片尘土飞扬中。眼睛眯起，一只手捂住鼻子，小心翼翼的呼吸。尘土围绕着黄色的灯泡，平常看着昏黄的光晕就看呆住。
　　倘若我如浮尘，是不是就能够轻易飞翔？
　　直到大家走光，平常才轻轻叹息着关上电灯锁好门窗背起书包孤零零走回家。一路想着，为何自己如此笨重，再大的风也无法吹起。
　　发呆中的平常的影子被夕阳拉的细长，平常从未发现，有两个男孩追逐着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