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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Lonely Wanderer ...

  •   他的东Beleriand之行,比料想中更不顺利。
      沿着通向东方的大路往来多次,他对那片夹在Dorthonion南部陡崖与Doriath北部边境之间的险恶谷地可谓了如指掌,但迄今为止他都不曾把搜索的范围扩大到Aros浅滩以东的地区。这固然是由于那里已经远离当初的失散之处,然而还有一个原因不可忽视:Celegorm和Curufin驻守Aglon隘口,Himlad是他们的领地。早在随Fingon移守Dor-lόmin之前,他就清楚认识到,不管当今统领Fëanor家族的Maedhros对Fingolfin家族和Finarfin家族有过什么友好的表示,都不能代表他的某几个弟弟。
      只不过,事到临头,他即使有着心理准备,依然发现自己可能高估了对方的善意。
      涉过Aros浅滩不久,水声犹在耳际,他便察觉有一队骑士向这边迅速包抄过来。只一瞥他就意识到,他们训练有素,武器精良,身份则是显而易见——铠甲、盾牌、旗帜、斗篷,无不缀着Fëanor家族那醒目的孤星徽记。
      他即刻让灰马停下了脚步,静观其变。他仅仅是为了搜集与她有关的消息而来,决不打算与Fëanor家族的属从发生冲突。
      大概是见他表现得顺从合作,那些骑士也只是挡住了他的去路,没有进一步逼近合围。“你虽是我Noldor的子民,却非东Beleriand治下臣属。”为首的精灵骑士扬声说,一字一句清晰而倨傲,“报上名来,说说你来此有何目的。”
      讶异于对方的轻慢无礼,他没有立刻作答。纵然Fëanor家族与另外两个家族貌合神离,Maedhros和Maglor总还是一直都保持了表面的礼节,断然不致如此咄咄逼人。
      他的沉默其实只是瞬间,却显然不能令对方满意。微微眯起双眼,精灵再开口时声音已冷,暗含了警告威胁:“若不回答,你就只有回头一途。”
      他坦然迎上了那两道审视的目光。“我来自Hithlum,效命于Fingolfin家族。”他平心静气地说,与对方形成了鲜明对比,“我是身负要务来此——如果你们不能任我自由探索,那就带我去见你们的王子,Celegorm殿下或Curufin殿下。”
      “……你是什么人?”也许是没想到他当此情形还能对答从容,又或许是没想到他会指名要求面见他们的两位王子,精灵稍稍收敛了傲气,“我不能贸然带领身份不明的人去见两位殿下。”
      这个要求无疑是正当合理的;然而他要深吸一口气,才能压下胸中的波澜说出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自问世就伴随他的名字,他真正的名字。
      “我是Ecthelion,曾是Fingolfin家族的卫士。”
      他被四名骑士“护送”着直接前往Himlad,一路倒是没遭到更多拖延刁难,但当他被半引领半押送着走进Fëanor家族的驻地时,有一刻还是不免怀疑等候自己的将是什么——Celegorm和Curufin这两位王子,他不是全无了解。他猜想自己会等上很久,然而简短的通报过后,他几乎是立即就被带进了一间宽敞的会客室,那里Curufin正坐在书桌后忙碌,羽毛笔在一沓描画着奇怪符号的羊皮纸上圈圈点点,不时还做着笔记。
      见到接待自己的是Curufin而不是Celegorm,他不禁暗自松了口气。他不是不明白,Curufin其人某种意义上比Celegorm更加危险,但至少……他和这一位王子不曾爱过同一个人。
      他的到来似乎没能引起Curufin的注意。无视他的存在,Curufin只是专注于手头的工作,直到地上的影子移过了足足两尺距离,才优雅地放下了笔。
      “你说你叫Ecthelion?”那是不含感情的平静语调,有种高深莫测的韵味。
      “是,Curufin殿下。”他依礼低头,却能感到Curufin投来的视线,“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Curufin打断了他,顺手把羊皮纸整理起来推到了一边,“说吧,你为什么来这里?”
      Curufin问得好似漫不经心,他却察觉了言语中的机锋,提高警惕的同时,措辞也愈发谨慎:“殿下,我来Himlad,是想知道您与您的兄弟们有没有关于Aredhel殿下的消息。”
      “哦?”Curufin目光一闪,微笑起来。众所周知,Curufinwë Atarinkë曾是Fëanor钟爱的儿子,除去容貌酷似父亲,还继承了父亲的巧艺天赋。然而此刻,那张肖似Fëanor的面孔上浮现的神色,却与Fëanor本人迥异。“我没听错吗?Fingolfin家族的臣属,居然远道跑来Himlad探听Aredhel的消息?据我所知,她应该是和Turgon在一起;至于Turgon在哪里,你该去问你的王和王子。”
      他忽略了Curufin语中几近直白的讽刺,抬头直接望进对方的双眼,沉静却坚决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殿下,请问您有没有她的消息?”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围刹那间一静。Curufin紧盯着他,灰眸中掠过一丝愠怒,却又及时掩饰下去。而他始终与Fëanor的第五个儿子镇定对视,毫无慌乱畏惧。
      “没有。”
      良久,传来了冷静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终于又望见Barad Eithel的厚重外墙,他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北境的气候历来偏冷,虽说是盛夏时分,却感觉不到多少暑热。凉风中银与蓝的色彩在Fingolfin家族修筑的要塞上方悠然起舞,一如往日。
      公平地说,他在Himlad的经历不算不堪忍受。Curufin给出答案后,似乎就彻底失去了对他的兴趣,吩咐卫士归还他弓箭、剑和马,打发他离开——表面礼节齐全,实则强硬无情。这种只能被概括为“不受欢迎”的待遇,其实早在他意料之中……正像东Beleriand也全无她的音讯这个事实。
      而他早已下定决心搜寻到底,哪怕这意味着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涯永无结束之日。
      接受泉边堡垒外围卫士盘问的时候,他注意到城头众多星辰旗帜中多了缀有金色八芒火焰的王旗。这么说至高王本人在此,他想,不过并没有额外留心。Fingolfin亲自前来Barad Eithel,这绝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可他没想到自己会在城门口遇见Fingon,更没想到Fingon见了他居然不是回身而去,而是迎上前来。Hithlum的王子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行礼如仪,之后低声说:“Ecthelion,我父亲要见你。”
      闻言他微微一顿,隔了一瞬才能成功控制语气:“……是。”
      Fingon没有多说,他也没有多问。跟着这位昔日效忠的王子,他走进泉边堡垒的雄浑正门,登上层层阶梯,穿过重重走廊,一路保持着沉默,直到头脑中突然浮现了外来的思绪。
      ——是我告诉了他你和Irissë的事。
      Fingolfin的长子没有回头,却放缓了脚步。
      ——抱歉。
      “不,殿下。”他望着Fingon的背影,轻声说,“您不该道歉。事实上您已经尽力,我只有感激。”
      他重回Hithlum一事从来不是什么秘密,他没有理由认为Fingolfin会对此一无所知。然而长久以来Noldor之王放任他自由来去,从未单独召他诘问,这除了Fingon从中周旋,再无其他解释。
      也许是意外于他的说法,Fingon身形一滞,险些就要转过身来,却终究还是克制了冲动,默然领他走上了通往至高王私人会客室的路。
      稍后他被卫士带进房间,听着房门在背后关上,忽然发觉前一刻的镇定转眼间就已烟消云散。他究竟该怎样面对她的父亲、他的君王?上一次他见到Fingolfin,还是荣耀之战过后,那时Noldor之王准许了他的心意,所求只是一个承诺。
      ……保护她远离一切危险,尽你所能让她幸福快乐。
      贯穿心胸的尖锐疼痛毫无预兆地袭击了他,来势汹汹,霎时令他觉得呼吸也成了不啻利刃攒刺的折磨。日复一日的漂泊、年复一年的搜寻,看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到无可救药的执拗,他却知道,正是靠了这些,他才能强令自己游离于残酷的现实。然而纵使改换了名字,放弃了过往,已经存在的仍将存在下去。那些回忆于他犹如永不封口的刻骨伤痕,他用奔波忙碌织就了一层脆弱的保护之网,却依旧抵挡不住哪怕最轻微的碰触。
      “我听Findekáno转述了事情经过。”
      寂静中,Fingolfin的声音隔着房间传来,奇迹般听不出丝毫怒气。站在原地,他胸口起伏几次,集结了全部勇气才能抬头,却发现Noldor的王并没看着他。站在正对大草原的高窗边,Fingolfin似乎在极目远眺,随着云过苍穹,眼中光采也变幻不定。
      “但那是你的一面之词。在找到她之前,谁也不能断言真相;而在真相确定之前,我要你谨慎,消除所有可能的误会。”
      他惊愕地睁大了双眼,不明白至高王语中何指;而Fingolfin就在这时转过身来,目光明亮而决绝。顺着至高王的视线,他低下头,赫然见到了指间那两枚互为镜像的银戒。
      那一刻他全身都是一冷,因为他懂得了至高王在要求什么。

      他从至高王处告退时,只觉得身心俱疲。或许是错觉,每一次心跳都能让他真切感受到贴身收藏的银戒的形状,仿佛在时时提醒他:从今以后,你甚至不再有公开缅怀的奢侈。
      “你还要找下去吗?”
      门合上的响声还没有消失,Fingon已经在这样问他,嗓音低沉,透着一丝不忍。Hithlum的王子显然一直等在门外,也显然早就明白至高王会作出何种决定。
      “我会。”他转过身,于是六年来第一次,他们正视了彼此。“请原谅我的任性。”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跟我回去Dor-lόmin。”片刻沉默后,Fingon说,“也许你该去Sirion河以西看看。我知道你这几年心无旁骛,但你不可能没听说过那些Beleriand的新访客——我父亲过去还曾派去信使,向他们正式表达Noldor的友善。”
      Fingon提到的那些新访客,他确实曾经耳闻。那正是当初Valar预言将会到来的另一支亲族——Atani,次生的种族。据说,最早是Nargothrond之王Finrod Felagund在七河之地Ossiriand与他们不期而遇,此后他们陆续迁移过几次,从Himlad以南的Estolad到地处北境的Dorthonion,都有他们的踪迹。“您是说……”
      “他们是从东方来,”Fingon看向了一边,“或许从他们那里,你能得到更多东Beleriand的消息。”
      他听从了Fingon的建议,稍事休整便又一次穿过Sirion河谷南下,不过这一次没有向东,而是转而向西。而在Teiglin河的源头附近,他首次见到了人类,Ilúvatar的次生儿女。
      那是他旅居生活中惟一鲜活的回忆。
      Hildor,“后来者”——他们与星辰的子民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即使他有意对一切疏离,还是不能漠然以对。他满怀惊奇地观察着这些金发蓝眼、豪爽开朗的亲族——后来他得知他们属于Marach家族,族长Malach此时带领一部分族人去了Hithlum,为Fingolfin家族效力——他们的男子普遍不及Noldor高挑,论起强壮却不比Noldor逊色;他们的女子明显不及Eldar精致美丽,岁月可以轻易给她们的容颜刻下沧桑的痕迹,然而这不能磨灭她们的光彩,就像……凡世中注定凋落的Telpelossë,因坚韧而耀眼,因短暂而珍贵。
      他们打猎,种植,纺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起初说着他不懂的语言,但他很快掌握了它的规律,而他们也在努力学着Sindarin——Beleriand如今的通用语。他们的孩童在短得超乎想像的时间里长大成人,再在同样短得出乎意料的时间里一点点老去。
      他没能从他们那里获得什么新的消息,来帮助他那一年比一年希望渺茫的探索;但很可能Fingon也从不曾当真认为他能。回想起来,他相信那其实只是Noldor王储的好心,希望借此分散他的注意。某种程度上,那位王子成功了,因为在Beleriand的土地上,他的确几乎忽略了时光的流逝。一年又一年,他满足于远远观望,直到有一天,他在Brithiach倾听永无休止的水声,抚着缄默已久的长笛出神,踏断枯枝的轻微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循声望去,他发现有个人类的男孩正钻出灌木——不,以他们的标准,十几岁的年纪大概可以算是少年了,他纠正自己。人类的小孩比Eldar早熟,成年的标准也有所不同。从那色泽好似成熟谷穗的金发和蓝如碧空的双眼,他判断这是Marach家族的人。尽管少年一举一动都有种超出实际年龄的敏捷强韧,但在他眼中,这仍是个孩子。
      “Adanion[1],你不该独自来此,”他忍不住出声提醒,“野外可能有你不了解的危险。”
      那孩子倏地回过头来,眼中的警觉在看清他后消弭无踪:“可是,只要有Noldor的剑,就有Beleriand的安全,不是吗?”
      他不能不微笑:“这可说得太绝对了。”
      “难道不是这样?”金发的少年走过来,歪着头看他,“长辈们说,你们放弃了不死之地的荣光来到中洲,就是为了与我们并肩对抗北方的魔影。”
      “那不确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我只知道我的答案。”望着那单纯热切的眼神,他略一踌躇,还是决定据实以告,“我来这里,是为了追随我爱的女子。”
      少年点了点头,明显是在等待下文,但意识到这就是全部之后,不禁睁大了眼睛:“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他予以肯定。
      “那您还真是与众不同。”少年怔了一会儿,抓了抓头发,干脆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您想必是心愿得偿了?她在哪里,Hithlum吗?”
      “不,”他轻声说,不由得惊讶于自己重提旧事时的平静,“她很多年前就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很多年?那是多久?”少年想知道。
      “八十四年前。”答案脱口而出。
      “那是比我们一辈子还长的时间啊!”少年闻言,瞠目结舌,好一阵子才能再出声,“那您没打算找个新伴侣吗?一定有许多精灵女子渴望您的垂青吧?”
      如此匪夷所思的问题,居然能被少年问得如此理直气壮。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幸运的是,林中遥遥传来的呼唤为他解了围。少年闻声急忙起身,向他抱歉地笑了笑:“我得走了。如果您今后去Hithlum,请记住Hathol之子……”
      但他无暇细听少年说了什么,因为就在方才,他无意间瞥过对岸,却在浅滩尽头的乱石丘陵中辨出了一个移动的人影。那个不速之客行动匆忙,目的却很明确:通往干河的溪谷。
      隐匿之城的外围入口,就位于干河尽头的山底。
      那是Gondolin赖以存身的根本。
      少年的身影刚一消失,他便迅速整理起行装,过河追踪而去。
      他沿着熟悉的路径,一步步接近他曾度过二百年光阴的城市,一刻也不曾让那个人影离开视野。尽管他如今等同于放逐在外,但仍有责任守护它的秘密,既然发现状况可疑,就决不能袖手旁观。
      然而一路跟踪下去,他渐渐生出了疑窦:那人不为种种岔路荆棘所惑,似乎对入城通道心中有数。难道这是Turgon派出城的使者?他不由得怀疑,旋即改变了尽早阻止对方的初衷。或许我该把这状况留给卫士处理,毕竟六道大门历来戒备森严。
      因为要小心不让对方警觉,他进入隧道要晚得多。循着记忆中的道路,他在黑暗中潜行,没走多远便听到了隐约的询问对答。看来那人已经落入了卫士的掌握,他想,松了口气。轻轻转身,他本想悄然离去,然而甫一移步便有一盏灯向这边照来,与此同时,一个他决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的嗓音就在近处突兀响起:
      “站住。”
      是Elemmakil。惊异之下,他来不及多想,只是顺从地停了步:“是我。”
      “……阁下!”瞬间的寂静后,Elemmakil失声喊道,“您终于——”
      “请别这样叫我,”他温和却不容争辩地打断了对方,“我曾向王承诺,任务达成之前决不归来。你——”不等说完,他借着亮光察觉Elemmakil神色有异,不禁一怔,“怎么了?”
      然而他昔日的副官还没来得及回答,先前那个陌生潜入者的声音便自隧道深处的黑暗中传了出来,饱含怒火讥诮:
      “外人不得入内?那么听好,你们的白公主,是我的妻子。”
      他猛然转过身去,几乎不相信自己的听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Lonely Wander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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