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迷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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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末初春。太阳一秒便沉到了云雾里，北风刮在脸上仍旧像是刀子剜着皮肤一般。
“姑爷，咱们又绕回来了。”言九唯唯诺诺的躬身立在马车前，等着里面的回话。马车上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许家新姑爷李志清寒着一张脸下了车，他丝毫不理会一边的言九，兀自向前方眺望了一眼，只见那座孤零零的村庄再一次矗立在面前，村口依旧闪着团团白光，那破败的灯笼将老槐树的枝桠影影绰绰地投射在了黄土地上。
“夫人，我们只能在这过一夜了。”李志清朝马车里的说了一句，终于还是对着言九吩咐道：“你在前面带路，我们随后就来。”
言九应了一声，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他骑着马先行朝着那个鬼影一般的村庄前进，天黑的早，进村的小路上连一个过路的都没有，接连路过几户人家也都没有点灯的迹象，言九生性胆小，悬着一颗心好容易找到一户人家，门前却挂着白绸，点着雪白的灯笼，言九随说认得的字屈指可数，可那灯笼上大大的“奠”字却是眼熟的不得了。
正犹豫不定不敢贸然敲门，李志清倒是走上前来，瞥言九一眼：“杵在这做什么？”言九指指门前的白色事物，一脸禁忌的模样，却得到李志清一声不屑的冷哼作为回应，他不由分说便扣响了大门。
像是知道有人要来一般，只一下大门便朝里敞开了。应门的是一个年轻男人，李志清看清了他的五官后吃惊不小，细削的脸盘上一双桃花眼，眉心一点朱砂痣更是将他那张脸点缀的比女人还要艳丽许多，鼻梁挺立，淡色的薄唇似是要和那近乎纯白的脸色揉在了一起，黑发如瀑，从肩膀倾泻而下，更衬的一张脸雪白的没有人色。
就是这叫人惊艳的脸上却不带一丝表情，他睥睨着众人，紧闭了薄唇一言不发。李志清娇俏的新婚妻子许素娥这时像是受了惊吓一般，不由自主地往丈夫身后退缩了几分，她的胃里有些翻腾，脑海里同时浮现出另外一个不愿想起的脸孔来。
李志清想到了此行的目的，拉回了目光，大方地向男人行了一礼，方才开口道：“我们是路过贵地的商人，因为事务缠身耽搁了行程，不知这家主人能否与我们行个方便，让我们逗留一晚。”
男人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扫了门外的几个人，片刻后微微点头，就放他们进了家门。
是一间宽阔的大宅子，门前便是院子，所有对外的屋门都关了起来，就连正厅也一样，屋里昏黄的灯光闪烁不定，配上屋前房檐上悬挂着的白帐灯笼，让这座宅子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李志清打发了言九去安顿为数不多的车马，吩咐把值钱的货物都搬运到室内。宅子的主人在一边冷眼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就像一家之主一样安排下人忙前忙后，仍是一言不发。
许素娥扯扯丈夫的衣角，在他耳边说道：“什么时候才能休息？我的脚都痛了。”
根本就没走路就叫脚痛，真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千金之躯。李志清刚想安抚几句，一个清冷的声音就响起来了：“你们就住在西厢房吧，那里本就是客房，生活用品俱全。”
说完，男主人就示意李志清夫妇跟上，走到转角一个屋前，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挑出其中一把，打开了房门。
李志清走进去看了看，有些意外，本对这荒郊野外平地冒出的村子没抱什么希望，只想一个落脚之地便满足，没想到，这外表不起眼的宅子里面却是应有尽有。这西厢里面分为两间，李志清吩咐言九住在外面一间，有个照应最好不过。
许素娥不管这许多，扑将到床上，脱下一双小脚上的绣花鞋子，娇嗔着：“可累坏我了！”
李志清收回目光，叫言九去打了热水来，亲自倒了一杯茶水，递到许素娥面前，怪道：“都说这路途遥远辛苦，你偏生要跟来，若是累坏了你，回去可怎么跟爹交代？”
许素娥听了李志清满怀关切的话本是眉开眼笑，又听他提到自己那个专制的爹，便撅起了嘴巴刁难了起来：“我还道你是心疼我！原来是怕我爹爹怪罪你？我看……你心里还装着的怕还是那个比女人还媚的小狐狸精吧？若是这样你大可不必在我这假惺惺的……”
李志清皱了眉，很快便神色轻松的又安抚道：“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我不心疼你还有谁心疼你？况且我早就忘记那个人了，倒是你又跟我提起来……我是向你许了誓的，你都忘记了？好了不闹了，夜深了，赶紧歇息吧，明儿一早还得赶路。”说罢就搂过许素娥在怀里好一阵温存。
半夜里，所有人都睡沉了，起了一阵风，悠悠刮进了屋里。李志清模模糊糊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自己变成了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在这屋子的中央，手里握着一只毛笔，眼前是一幅没有完成的画，却看不清画了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在等，等谁来完成这副画。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掠过安静的屋子，冰冷的触感滑过脸庞，这感觉分外熟悉，李志清猛然惊醒，睁开眼睛除却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冷汗早已浸湿了贴身的衣裳。
言九这一夜睡的到是安稳，大早起床就去收拾行李准备上路了。许素娥还躺在被子里迟迟不肯起来。
李志清心下不快，面上还是一幅和颜悦色的样子哄道：“夫人，时候不早了，快些起床动身罢。”
反复唤了几次也不见有反应，李志清真有干脆丢下这臭婆娘的恶毒念头，他拉开被子，却见许素娥眉头紧锁，双颊染了不正常的红色。心下一紧，赶忙拿手试探，浑身滚烫。
李志清不耐烦的招来许素娥的随身丫鬟，叫她好生照顾着，又找到言九，吩咐他去街上找郎中来给她看病。
等了半天言九才匆匆跑回来，许素娥还是昏迷不醒，身上越来越烫了，言九神色恍惚，想说什么，却又迟迟开不了口。
“大夫呢？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李志清拉长了脸，没有好口气。
言九踟躇了半天才压低了身子，在李志清面前低声道：“姑爷，我看……我看我们还是趁早离开这里吧。”
李志清疑惑的看着这个一向畏首畏尾的仆人，言九继续说道：“我刚才到街上转了一圈，本想问问郎中在哪，可是半天也不见一个人，这大白天的……怎么可能没有人在路上走呢？再加上昨天我们怎么也走不出这个地方……这个地方邪门的很啊，怕不是……”
李志清跳高了眉毛看着他，语气不屑：“怕不是什么？”
“怕不是，我们得罪了哪路神仙，给咱施了障眼法！要不就是……遇见了……遇见了鬼打墙！”言九越说越怕，脑门子依然上沁出了汗珠。
“你也发烧把脑子烧坏了吗，胡言乱语些什么？！你家小姐病成这样怎么上路？你给我出去好好找找，找不到就别回来！”
李志清气的不轻，他一向是不相信世间有什么超脱人力以外的东西，觉得这下人实在是没用又好笑。
言九被打发了出来，却不愿再到街上去找什么郎中了，刚路过正厅，就听见有隐约的人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最后一天了……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安心得回来吧……”
言九好奇心起，靠近了正厅的大门，透过门缝，看见昨夜的白衣男子正站在屋子中间，俯身对着桌前念念有词。言九仔细辨认着，却看见男子对着说话的竟是一个牌位，牌位上刻着两个字“吴邪”。
男子又说了几句，突然转过身来，早就知道门口站了人在偷窥一般。他的眼神直直穿过厅堂，像是要把人定死在原地一样，半晌开口道：“有事吗？”
言九被盯的有些发寒，硬着头皮作了一揖说道：“我想向先生打听，这附近有郎中没有，我家小姐突然高烧不起。”
白衣男子走出来，脚下如同踩着棉花一样轻盈无声，他没有回答言九的话，径直穿过走廊，进了李志清夫妇居住的屋子。
他视李志清为无物，自顾给许素娥把了脉，轻松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症，看情形今夜就能好转。”
听他风轻云淡的口气，根本不拿人命当回事……李志清满腹怀疑，却不好表露，男子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转身对言九说：“你跟我来，我给你家小姐抓副药。”
言九大喜过望，二话不说就乖乖跟着走了。
看着煎药的人，心下觉得自己真是有眼无珠，别看人家是个冷面佛，却深藏不露。他笑眯眯的问道：“还没请教先生贵姓？好让小的代我家主人道谢。”
白衣男子背对着言九，嘴角勾起一个戏谑的笑来，不徐不疾的把煎好的药递给言九，方才开口道：“免贵姓吴，单名一个邪。”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言九还没回来，李志清刚想出去找这没用的奴才撒邪火，门从外面开了。
来人却是这家主人，他端着药走进屋子里，跟昨晚大为不同的是，脸上带着一抹奇怪的笑：“快些把这药趁热喂夫人喝了罢。”
李志清看着他身后问道：“我那随从言九呢？”
来人并不说话，扶起许素娥，捏住她的下巴，把药灌了进去。随后风轻云淡得说道：“他已经走了，匆匆忙忙的，兴许是有什么急事。”
言九再怎么不济也不会一个人先行上路，李志清还想追问下去，男人已经走上前来。他不经意的抚着自己的一绺黑发，眼神轻飘。李志清呆愣在了原地，任由一只手抚上自己的面颊。
“一副好皮囊，真的可惜了。”
不明意义的一句惋惜之语，口气却不带一丝可惜的意味。李志清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身形修长，却纤纤玉手，长了一张比女人还要美貌许多的脸孔，嗓音却分明是男子低哑清冷的声调。李志清想起了言九说的话，此刻愣怔的脑海里，突然生出“狐妖”这样的形象来。
李志清有些意识模糊，他摇摇头，努力清醒过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床上的许素娥，她还在沉睡。
“你一向不怕被发现的不是吗。”看到他细微的动作，男人吐气如兰，贴近了李志清的耳根，又说了一句让他莫名其妙的话。
“别怕，我是不会吃了你的，至少现在不会。”说完便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李志清的手里，邪魅地一笑：“这东西是你丢的罢。”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的语气。李志清看了一眼，是一张折成四份的宣纸，上面似乎画了些事物。他不记得自己随身带了这么一件东西，待到要问那男人，一抬头，却发现他早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李志清惴惴不安的打开那张纸来，是一幅消寒图。
其实不过才几日，不该忘记的那么快。
“试看图中梅黑黑，自然窗外草青青。”
不多不少正好九朵，每朵花开九瓣。每一朵花瓣都已染尽墨汁，唯独最后一朵却是素梅，躲在角落的枝桠里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却格外刺目。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迷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