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玉诀之舍利塔》洛兮清水

5、第三章（上）

　　茱萸身后带着两个小丫鬟，来到了无鬼寺。
　　她下午衣红衫，此时却穿素服。

　　此时已经酉末，天色尚未全黑，但已然难辨人貌。白日前来无鬼寺参拜的信众人山人海，不过现在已是晚上，寺门将关，参拜之人基本上都已归去，更何况参拜佛骨要去的是正殿，而茱萸去的则是后殿中的偏殿，此时全无人影——而这几日她日日来此。

　　她点燃香烛，拜了三拜后插好，然后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
　　但茱萸并不是在为自己祈福，而是为死去的戚小飘。

　　她在茱萸的心中不仅是自家小姐，更好似亲姐姐。戚小飘平时待茱萸极好，使得茱萸从疑惑到感激，很快就再到死心塌地。戚小飘甚至说，她要在成亲时，将茱萸一并带回缙门君家，从此生活不愁……
　　不是都说好人有好命？然而她却无缘无故惨死在成婚前三日。

　　人这一辈子能遇到几个好人？失去了，你还能遇到下一个吗？

　　所以她就愈发恨傅裁玉，她并不确定是他杀害了戚小飘，但是至少与他有关。她找不到别的可以恨的对象，于是就决定恨他。不过她是一个知道分寸的女孩子，她不想害人，只是想让自己的悲伤和愤怼有所寄托，小小的惩戒一下对方。
　　她成功了，至少未完全失败，但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

　　……

　　举头三尺有神明。

　　她默念完祝词，抬头看着鎏金的佛像，烟雾笼罩下，忽然觉得有点恍惚。
　　——小姐，君少爷来找你了，你看见了吗？

　　没人回答她，掠过的只有风声。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虔诚的磕头。
　　而当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闪过。
　　红色的——
　　好像是斗篷——

　　她猛地睁大眼睛，见了鬼一样的扫视这座殿宇。
　　她真的是见了鬼了，因为她再一次看见了那红色的斗篷闪了一下，消失在佛像后面。

　　茱萸霍然起身，转头望向身后的两个小丫头：“你们有没有看见什么？”
　　其实她不用问也知道了，因为那两个小丫头都脸色发白目光惊恐：“我、我们……是看见了……看见了红色的……好像是斗篷……妈呀有鬼……”说到最后险些哭了起来。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茱萸扔下这一句话，就飞快的从殿后穿出。

　　她胆子本比一般女子大些，如果真的是戚小飘的鬼魂，她更加不惧。
　　是不必惧。
　　——一个人活着的时候如此温婉，即使做鬼，也定然不会害人的。

　　她抱着这个念头，一路追着那红色的残影。这里已经是寺庙的后院，僧侣居住的地方，此时正是晚课时分，因此一个人也没有。茱萸不会轻功，追的气喘吁吁，不过还好，那穿着红色的斗篷的鬼影飘得并不快，甚至与她的距离在一点一点的拉近，她虽然只能得见那鬼影披头散发的背面，但已经可以看清飘拂着的斗篷里面的素色衣衫，紫色袖口。那是戚小飘最爱的装束，也是……她离开山竹药苑那天的装束。

　　是小姐！
　　茱萸震惊得险些要喊起来，但眼前的情景实在很诡异，她心跳飞快，张了张嘴，声音卡在了嗓子眼里。

　　转了几个弯之后，四周更显黑暗，红色的鬼影闪进了一间僧房。
　　茱萸也一头冲了进去。

　　僧房里一片漆黑，茱萸顿时失了视线。“小姐？小姐是不是你？”茱萸终于轻声颤抖着喊了出来，但是没有人回答。

　　忽然间有细微的“啪”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茱萸顺着声音看去，红色的残光又是一闪，先上飘后下落，一切又归于静寂。

　　“小姐！小姐！”茱萸又叫了两声，可是四周再无动静。她定了定神，点燃了油灯。

　　然后她就立即发现了地面上的红色斗篷，此时在灯光下，还看得出上面染有大片惊心的血迹，颜色已然发黑。

　　“小姐……”茱萸顿时声音梗咽，不由得跪了下来，紧紧抓住了染血斗篷。

　　泪眼朦胧中，她忽然觉得斗篷里有着什么东西。
　　茱萸顿时一激灵，她意识到了，小姐今夜在她面前显灵，必是有什么话非说不可，而最有可能的就是指认杀人真凶！

　　想到这里，她连忙翻开斗篷。
　　两样东西掉了下来，一张折好的同样染着黑红血色的纸笺，还有一个并未封口的信封。
　　信封陌生，但那纸笺，茱萸一眼就认出是戚小飘惯用的折法。

　　她颤抖着将其打开，透过血斑，辨认着里面的字句。

　　然后她的神色忽然变得惊讶至极，甚至超过了她见鬼的那一刹那。

　　……

　　无嗔清晨习读经书的时候向来不喜被人打扰，可是今天他却无法读下去了。
　　破门而入的小沙弥，早已失去了镇定，脸上写满了惊慌。

　　“师……师兄！寺门外围了好多人！”幻空语无伦次的说道，“他们说……他们还说……”

　　……

　　无嗔带着一帮僧人冲出去的时候，高高的寺门下已经围了许多人，绝大多数都是这四周的百姓，他们的眼光不似平时的安宁，而是充满了惊疑。

　　这无数双惊疑的眼神齐刷刷的向无嗔望过来。

　　无嗔神色不动，多年修禅，他心神远比一般人坚韧。
　　他只是低头望着侧坐在庙门最后一节台阶上的老者。

　　那老者虽然年事已高，但红光满面，发须三尺，精神很好，看得出平时极重保养。他衣着不华贵但是裁剪得体，显然生活富足，并非一般百姓。
　　其实这都不重要，因为无嗔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莫名的，他的心沉了下来。

　　“小和尚，叫你家老和尚滚出来！”
　　那老者显然也发现了无嗔，也不起身，只是扭头叫道，目光锐利如鹰隼。

　　“灭度大师身体欠安，不便出——”

　　“哼，大师？”老者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那不要脸的东西还敢自称大师？”他面色骤冷，“滥杀无辜，恬不知耻，若大贼子，辱我佛门！我今天就告诉世人他是个什么东西！”

　　他说完这一连串后起身，将手中的东西一扬。

　　“古尔寺所藏佛骨舍利是假的！他早在数十年前就将其偷梁换柱！”

　　在抛出了这句足以震惊世间的话语后，他好像觉得分量还不够重似的补了一句。
　　“且他为了保住这个秘密，竟然奸杀了我年方二十的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