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玉诀之舍利塔》洛兮清水

3、第二章（上）

　　大昭嘉兴二年，即位不久的小皇帝决定在南海的普陀山兴建白衣观音像。此像高达百尺，顶现弥陀，左手托法-轮，右手施无奇；工程浩大，全国瞩目，三年后方始建成。据说完工之日普陀山佛光笼罩，梵音不息，引得沿海居民向其跪拜，久久不起。皇上龙心大悦，道观音至此长居南海，可佑我华夏子民，实在是造福万代之事。不久后，朝廷又拨下重金修缮观音像前面的南山寺，并派人前去古尔寺与主持灭度大师商议，欲将其镇寺之宝如来佛骨请下南海，供奉于南海观音前。

　　古尔寺内的如来佛骨是中原唯一的如来真身舍利，百余年前由天竺高僧带来中国，天竺高僧圆寂后，佛骨便供奉于其生前所住的古尔寺，也使得本来名不见经传的古尔寺香火旺盛，信者如织，渐渐成为了中原的第一大寺。因此，这件事情本来遭到了寺内众多僧侣的反对，但是灭度大师力排众议，道古尔寺地处中原，乃兵家必争之地，此时太平尚且无忧，然则战火一至，则不仅众生涂炭，寺庙倾颓，佛骨也将有毁坏之灾，不如移至南海为好。总之，今年元月起，灭度大师便护送佛骨南下，一路走走停停，每过一省，便在当地某寺庙停留月余，以供百姓参拜顶礼，因此一路虽未张声势，依旧轰动甚大。佛骨队伍今年五月廿十来到潇西，便在当地竹山里的无鬼寺停留，一直至今。

　　六月十二，无鬼寺内。

　　无嗔微微皱着眉，望着如来佛像前的那座七宝楼台。
　　那是东海寒铁与西浪沙金所制成的舍利塔，一座七层的小塔，镶嵌着各种珠宝玉石，不仅美，而且圣洁。
　　塔里面供奉的便是如来佛骨。

　　他念经的时候都是以一种虔诚的姿态仰望，但是他望的时间极短，一般数个小时的法会只望一次，一眼。
　　但是这一次一眼就已经足够。
　　他望了这一次一眼，就好像把整个西方极乐都印在了眼中，再低声念经时就满心清明。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无嗔也明白，但即使如此，他仍然觉得接近佛骨，才能真正神思清明，平安喜悦。
　　就像许多这里来参拜的百姓一样，虽说有心向佛，无处不可修行，有心行善，无处不成功德，然而每日来这里的人依旧不计其数，一次又一次。
　　因为这里有神明的残影，让你毫无畏惧，一切心念都鉴定如磐。

　　而如今他望着舍利塔，却有些皱眉。
　　他感觉有点不对。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禅是一种不能言说的道理一样，这种感觉也无法说出，只不过一点点的浸染着他的全身。

　　他只知道这不是好感觉。

　　“主持身体如何？”
　　然后他转身，望向旁边的一个小沙弥幻空。
　　“……好似不太好。”幻空苦着说道，“主持前几日被请去做法会，甚是劳累，这几日都只饮清水，不大下床……”
　　“阿弥陀佛。”无嗔低声宣了佛号，皱了皱眉，有些话像是要忍住，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对了，师兄回来没有？”
　　幻空怔了怔，他不明白无嗔指的师兄是什么意思，因为他才是大弟子，将来要继承主持衣钵的。

　　“他据说云游至此，应当会来看主持的。”无嗔有点神思恍惚，没有看见幻空的疑惑，自顾自的说道。
　　“是说无涯师兄啊。”幻空听他一说，忽然反应了过来，他说的居然是那个怪和尚，“那个……那个无涯师兄这两日就应到了。”
　　“哦。”无嗔点了点头，轻呼了一口气，神情也安定了些许。
　　“佛骨六月十六就要再次启程，这几日施主定会增多，你们更要谨慎些——”
　　“师兄放心，”小沙弥答道，“门外有少林寺五十位师兄守护，断不会出问题的……”他说到这里就开始絮絮叨叨少林的伏虎师兄拳头多么厉害，降龙师兄腿功无以伦比等等，一脸向往之色。

　　然而无嗔却无意听，他那种奇怪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无涯师兄，希望你明日就到。

　　他只能在心里如是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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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竹药苑。

　　山竹药苑本来就姓戚，是神医戚家祖传的山庄。山庄极大，在五色峰的腰间蔓延，几乎将这座山峰包围。五色峰上产五色温泉，这是一种奇异的泉水，色泽清亮微碧，且可治百病。同样的药方，如若用此泉水烹煮，疗效则要好上许多。即使无病，用五色泉水泡澡，也是对身体极有好处。
　　五色泉水从不外运，如此只能人们自己来。前来山竹药苑求医亦或修养的人并不少，不过他们大多数住在山庄的前苑，很少数住在中苑，没有人住在后苑。

　　“因为后苑是戚老先生的住处。”一名小厮如此解释。
　　后苑不仅不住外人，而且机关重重，普通人若是贸然闯入大概会被扎上十好几个透明窟窿。

　　傅裁玉一行三人正由这名小厮带领，走入山竹药苑。山庄里环境幽静，景色很美，山竹青翠，黄莺鸣啼。除了地上的泥土是特殊的赤红色。这也是由于五色泉的缘故，使得五色峰的泥土与众不同。

　　“果然是这里。”

　　傅裁玉忽然说道，然后问那名小厮。
　　“山竹药苑里，最后一次见到戚姑娘是什么时候？”

　　“就是五月廿一的傍晚。”五月廿一正是飘小姐被害之日。事后戚老先生让我们回忆，有人便说好似看见小姐傍晚时分匆匆离开了苑门。”

　　傅裁玉听闻，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打开，里面赫然也是这种红色的泥土。

　　他指了指地上：“戚姑娘的鞋子上就沾着这种泥土，我当时记得应是来源于山竹药苑。”
　　戚小飘本来就住在山竹药苑，鞋子上沾有赤红泥土也毫不稀奇。“这泥土便是取自戚小飘鞋底？”檀俏问。
　　“不，这是取自于屋顶。”

　　小厮一头雾水，檀俏却瞬间明白了过来，面色肃然：“戚小飘自然不会无事上屋顶，你离开山竹药苑已久也不会带着这种泥土。所以，这自然是‘凶手’留下的。”

　　“世间少有事情可以丝毫不留下证据，只是有些证据极难发现而已。”傅裁玉道，“而且，我记得那天下雨。”
　　小厮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点头：“的确，这种时节，此地少有雨水，只有那一日午前下了一场。”

　　“这些泥土不仅颜色特别，而且还是湿润结块的。”傅裁玉继续道，“也许正因为如此，才能很好的保留了下来。凶手轻功极佳，胆大心细，所以这是他唯一留下的，所以这是他唯一留下的，也是现场唯一多余的一点东西。”

　　这一点虽然不能完全洗脱傅裁玉的嫌疑，但至少可以证明，当时有第三个人在场。檀俏不知怎么心里忽然轻松了一下。然而他又听见傅裁玉说道：“不过，奇怪的是，也少了一件东西。”

　　“少了什么？”
　　“少了一件红色的斗篷。”对方回答，“戚姑娘进门时，披在身上的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