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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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点四十五到科室，艾叶原本心情挺好，昨晚没有上夜班，舒舒服服睡了个饱觉，感觉浑身舒畅。同孙海静一起换完护士服出来，俩人嘻嘻笑笑说着话，护士长陈芳忽然面色不虞往门口一杵，沉声道：“艾叶，你来一下！”说着转身，率先“得得得”火势汹汹地走掉了。
正在用黑卡子别护士帽的艾叶面孔一僵，与收敛笑容满脸不解的孙海静对视一眼，扶正帽子，赶忙跟了出去。
才进门，陈芳猛然扭头质问她，疾言厉色：“谁叫你私自去给普外的人做处理！自己科室的一亩三分地都忙不过来，我看你是太闲了，医院的规矩知不知道！”她平素看上去就是个蛮严肃的人，平常笑的时候还好，发火的时候眼睛吊三角，自是尖刻慑人。
艾叶惊惶地抬头看她，心里快速思量了一遍，护士长怎么会知道，又是谁捅出去的？这事除了她就丁晓霞和徐彦博知道。丁晓霞第一个脱不了关系，她不至于自爆马脚，徐彦博，那样的人，艾叶下意识相信不会是他，要不那天撞见就直接有所动作。会是谁？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她早该想到。一切从权，在医院铁铮铮的规矩面前，原则问题势必不可破。这一下，她真当是百口莫辩。
艾叶唇瓣几度嗫嚅，最终半垂下头，什么也没说。她的实习护士手册捏在陈芳手里，实习期限迫在眉睫，陈芳最后的实习总结至关重要，关乎她留院的鉴定。之前那么多科室轮转过来，她每步都走得战战兢兢，打起十二分的谨慎，不许自己行差踏错，就算再难缠的病人，她都尽量做到最好，只为了能够留下来，所以她不可能落得个晚节不保，把之前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
此时，医生护士刚刚到岗，还可以偷懒闲聊一会儿，办公室里传来阵阵凑趣逗乐的讲话声，正是医生护士交流感情的时刻。空旷的走廊显得安静，只有偶尔陪床的家属起来洗漱，去食堂买回早饭。
医院的早晨看起来萧条冷肃，艾叶站在走廊的尽头，直直看过去，好像通不到尽头，空空的，初秋的过堂风滚滚而来，她不禁打了个冷颤，一如她的心，空落得一点底也没有。几分钟前，陈芳扔下的话依然如言在耳，仿佛一块块石头坚实地砸在她身上，不可忽视。“艾叶，我看你这个小姑娘安安分分挺晓得道理，怎么在原则问题上拎不清。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马上就实习期满了，我也是希望你能够留下来，可我们医院是市里最好的，又是省级三甲医院，每年挤破头想进来的人不少，可招的名额也就那么几个，你自己心里也要有数，不是本地人总归是要吃亏的。”
那些言下之意即便陈芳碍于分寸没有挑明，艾叶却能领悟。少的如此可怜的名额再安插几个不能动的关系户，哪还有她艾叶的份儿。一个外地人，没依没靠，能力再强又如何，就算没有这遭事，她也有被挤走的可能。这就是她如今的处境，是进还是退不过是别人的一句话，是圆是扁全凭他们拿捏。
不是没有委屈，不是没有悲哀，却又是百般无奈的束手无策。她该怎么办？抑制不住内心的急惶与焦躁，她失魂落魄地站在窗口，肩膀无力下垂，眼睛盯着外头，斑驳干燥的水泥地面无端显得冷硬。双眼忍不住泛红，心口似是有一股气来回搅动，她觉得异常憋闷，但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只能自己跟自己较劲。
王磊谁也没招呼，叫了周铁就把出院手续办了。伤口没有好利索，走路还有疼痛感。然而住了三天院，新鲜劲一过去，他就呆不牢了，老太太这回还真说到做到，恐是下了狠心了，家里的阿姨一次也没来，他吃医院的饭菜嘴巴都淡出鸟来了。他是看哪哪都不舒服，医院的护士倒是殷切的紧，可他却莫名的不得劲，心里头就想，还不如那个冷冰冰的护士妞儿来得顺眼。怕老太太事后找他算账，又硬逼自己躺了一晚上，愣是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七点不到，就打电话叫周铁过来接他，不然他非得整出病来。
周铁先去提车，他慢慢走出住院部，站在门口等。掏出手机想给贺乔阳挂个电话知会一声，转念一琢磨，这点儿估计两口子还在睡。他收起手机，不经意抬头一瞥，就瞧见对面急诊室一楼窗口站着的艾叶，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无神地望着一个方向，挺专注的样子，眼都不带眨一下。脸色不太好，白得都快赶上她身上的护士服了。王磊不免想，这妞儿受什么刺激了，大早上的站窗口吹风。先前他一直想找她人找不到，没想到临走却见着了。自个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招她呢，嘴巴一张罗，老远没名没姓地喊道：“嗨，干嘛呢？不嫌冷啊。”
他这么一咋呼，艾叶想不注意到他都难。她愣了几秒，左右看看无人，才蹙眉望向声源。一看是王磊那厮，当下本就不善的脸孔拉得更长了，蹭地关上窗门，背过身不予理睬，心想人倒霉的时候喝冷水都塞牙，怎么就碰上他了？变态出没，还是及早避之为好。
静静地又站了会儿，艾叶告诉自己稍安勿躁，还不到最后时刻，她不能自乱阵脚，首先言输。调整好思绪，她准备回去工作，把腮前垂落的碎发塞进护士帽里面，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方跨出去一只脚，迎头便看见王磊一步一步慢条斯理朝她的方位踱来，许是伤口还疼得缘故，右手按着动过手术的部位。不过他今朝倒是神清气爽，穿着一件窄领的淡粉衬衫，两个袖口规规矩矩地扣着，没有打领带，领口以下的两个纽扣敞开着，左手胳膊上搭着件烟灰色短款风衣，一派衣冠楚楚的模样。俩人有过那样的接触，艾叶心里已经对他有了先入为主的定论，别看他表面打扮的人模人样，内里却是衣冠禽兽的本质。
艾叶没想到他会过来，刚才自己那样无礼的态度，他不会是愤不平前来找茬。现在身旁没人，她反射性地缩回脚，直觉欲要躲开他，想往侧边的房间走去。来不及行动，王磊已到她的跟前。
“见我不搭理也就算了，你还躲什么？”王磊炯炯地盯着他，脸上带着笑，随意的口气。他好像意不在此，不待她答话，立刻接着讲：“你原来在急诊。我去问过了，普外的护士长硬说那天是姓丁的护士接手，我一看，明明不是，这不唬人么，我又不是瞎子，普外没你这人。”
他话音刚落，艾叶霍地瞪着眼睛看他，愤恨的眼神刷刷似无数飞刀抛过来。王磊愣住，眉峰一皱，有些拐不过弯来。他又说错什么得罪她了，神情像要上前吃了他似的。呦，她干嘛呢这？他大人有大量不介意她几次三番冷眼相待，跑来巴巴送上热脸，人家甩都不甩他，光一个劲儿甩脸子呢。其实他自个也没搞清楚这走都要走了为啥非得来撩拨她，医院大门一出，以后谁还认识谁啊，适才看见就看见呗，走他的不就是了。可一瞅她不爱搭理的态度，他的胸口就窝气，自己好像还没怎么着她吧。
之前本是问普外的护士长找她，替自己那东西造反闯的祸消消后顾之忧。他不能让一世英名毁这儿，女人心眼儿小，他得想办法封她的嘴。看她一本正经油盐不进的样儿，他是说什么错什么。
王磊同志不知内情，他是真把艾叶得罪了，而且这下大发了，撞枪口上挨枪子呢。陷她于困境的人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他头上，而往往有些人是意想不到的。先前那事过去也就过去，毕竟不是光彩的事体，艾叶是女孩脸皮子薄，庆幸外人不知道才好，哪会敲锣打鼓往外倒腾。即便王磊不提，她也会自动屏蔽，搁心上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一刻，绝对是新仇旧恨齐上阵，她也管不得他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就觉得这人怎么这般讨厌，阴魂不散地不让她好过。她睁着眼睛愤愤瞪他，他还一脸不高兴，那她呢，她找谁说理去？
没理可言，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既定的现状不会有丝毫改变。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可她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事到如今，艾叶哪会给他一丁点好脸色，她一遍遍强迫自己冷静，赶紧离开，看着他恶劣的嘴脸，她就止不住的心烦气躁。她摆着面孔，只抬起眼皮瞟了他一下，宛如看他一眼都是勉为其难。
就是这不阴不阳的一眼，把王磊刺啦到了。艾叶抬脚想走，王磊一步跨到她前头挡住去路。艾叶来回试了几次，王磊似是跟她卯上了，就是不让她过去，殊不知自己此时的举动真是幼稚到家了。
艾叶气到了极点，横眉冷对，胸脯呼咻咻一起一伏，头顶上阵阵热气上涌。这人是强盗投胎的！脸皮厚得足够砌长城！
她生性好说话，同人生气的次数少之又少。再加上少年至今的身不由己，已然习惯压抑自己的脾气，不到万不得已，凡事忍耐再忍耐，鲜少与人交恶。但她不是没有脾气，现实所迫，她把那些棱角收得服服帖帖，面前之人就有本事叫她无力招架，强行破功。她不想跟自己过不去，更不想同别人过不去，可是，这一股子乱棋，对手实在欺人太甚，她是防不胜防，唯有负手反击。
然而，到底是一贯的秉性使然，她就算是再愤怒也骂不出多难听不堪的话，仅限于此，“你个变态让开！耍什么流氓！”
反观王磊，脸色只是一刹那的阴沉，尔后不痛不痒地挑起嘴角，似是嗤笑。下一秒，就在艾叶愣神始料不及的当口，王磊快速出击，右臂一伸，易如反掌似的抓过她的手臂拉向自己，随即强势地按住她的腰，倾身贴近，在艾叶惶恐挣脱不开的瞬间，低头，吻上她柔软的嘴唇。
顿时，世界一片空白。她像是一个人置身于茫茫雪地与熊熊烈火之间，嘴唇冰凉，而腰间犹是烙铁般炙热。突兀的气流在脑中疯狂乱串，艾叶惊慌失措，张大眼，呆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从容不迫地抽开桎梏在她腰上的手掌，慢慢站直，眉毛一扬，脸上仿佛是恶作剧得逞的窃喜。
他还是春风得意地笑对着她，唇角轻佻微启，厚颜无耻地讲道：“这才叫耍流氓。”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