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婚》语人蕉

4、4、

　　贺乔阳推开病房门的时候，王磊正从洗手间出来，想来是刚上完厕所，低头捂着右腹，稍弯腰，慢慢挪动脚步。伤口还没长好，动一下就疼得厉害。
　　昨儿大半夜动的手术，医生要求住院观察几日。虽说是小手术，但动过刀子总归要养些时日。王磊扭身坐到病床上，一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抬头就瞧见贺乔阳食指上套着车钥匙指着他，笑得一脸欠扁。他把车钥匙一握，信步走进来，取笑道：“石头，你整得跟生产完似的，别是忽悠哥们儿才说割盲肠吧。”
　　王磊是没力气，要是换做以前，早招呼上去了。他笑骂：“滚你大爷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下回别落我手上。”
　　贺乔阳不以为意，把带来的东西一扔，巡视了一遍房间才说：“换洗衣服给你带来了。”嘴上忍不住又损他几句，“你有本事，都折腾进医院了。”

　　俩人关系忒铁，生意场上淌水多年的朋友不算，初中同学，整整三年的革命战友。那时，他们在学校里横行霸道，啥事总要掺一脚，也就是图个好玩儿，要真碰到找茬的棒槌，俩人肯定是一致对外，一起干架是常事，别看王磊长得白白净净，打起架来不要命，比谁都狠，一砖头就把人脑袋开瓢了。在年段老师眼里，俩人出了名的难搞，隔三岔五就要去政教处报到。教务处主任忌惮他们一个家里底子厚，缺啥就不缺钱，另一个家里是公检法专业户，也不敢动真格。他们毕业那会儿，最高兴的属政教处主任，可不是把俩小祖宗送走了。只不过贺乔阳打小不爱念书，初中一毕业就出道闯荡江湖去了。

　　当时有一阵子，他们心血来潮一起追求校花，就因为王磊长着一张小白脸，特招女生欢喜，最后校花被他小子搞到手。可他不晓得珍惜啊，没两星期就把人给蹬了，问他原因，他还给人满脸不耐烦，“没原因，我就是厌了。”说完，篮球狠狠往地上一砸，扭头就走。那德行可把贺乔阳气的，他当时差点撸袖子冲上前要他吃生活，后来想想还是忍住了，兄弟一场为个女人翻脸不值当。
　　贺乔阳承认王磊的女人缘一直比他好，折他手上的女人不少，但贺乔阳知道，那些女人，包括初中校花，王磊从来没放在心上，他心里头那人，他还不能提一字，不然保准跟他急。那年，他的成绩明明可以上更好的大学，一听那人要去的学校，眼巴巴填了一模一样的志愿。那么多年兄弟，他还能不清楚，他就是嘴硬下不了脸，心热乎着呢，注定是要苦着自个。

　　王磊靠在床头坐好，见贺乔阳呆呆杵着，老大不满地踢踢他：“去，给我倒杯水。”
　　贺乔阳“嘿”一声：“你还真来劲儿了你。”说这么说，还是起身倒了一杯端他手上。
　　王磊咕噜喝了几口，讲：“我车拖交警队了，你帮我去处理一下，别叫我家老头知道。”
　　贺乔阳爽快应承：“成，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他随意往旁边沙发上一坐，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问：“还有什么叫我办的？赶紧的吐噜嘴，趁我心情好。”
　　王磊直接说：“把你手机给我。”
　　贺乔阳也不问他干什么，掏出来扔给他。
　　王磊接过，拨了个号码，开始通电话。贺乔阳听出来是跟他的助理周铁讲事体，吩咐该做的事项。这一住院，几天不去公司，助理找不到他人，底下人估计没底，会不踏实。贺乔阳服气他还有一点，做生意他自认为是一把好手，而王磊是真真把生意做精了，啥东西经他手一倒腾准一本万利，真他妈邪乎。

　　王磊讲完电话，扔回给他。贺乔阳说：“别给我了，你先用着。”
　　“不用，等下周铁会带手机来。”王磊轻轻动了动，换了个坐姿，状似无意讲：“你家唐蜜找上门，我可吃不消。”
　　这话算是掐住了贺乔阳的命门，他这人横行惯了，连自家老头都不怵，就怕老婆唐蜜。当初追得那么辛苦，死缠烂打才搞定，娶回家还不跟太岁一样供着，老婆一个电话，随传随到，崩问他在干什么，撒把手回家伺候去了。已经做这份儿上了，他还总担心委屈了她。

　　贺乔阳也不反驳，笑笑收起电话，脸上那样儿，明明白白写着心甘情愿。王磊最受不了他这个样子，摆摆手赶他：“得了，这用不着你，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贺乔阳正欲说话，护士拿着托盘推门进来，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和王磊应声望去，四只眼睛齐刷刷看着来人。丁晓霞被看得不好意思，停在门口，好声好气道：“到时间挂水儿了。”
　　听听这声音，看看这态度，王磊立马联想到昨儿那个冷冰冰的白衣天使，他想啊，同为护士，怎么差那么多。他笑了笑，蛮客气地讲：“麻烦了。”

　　平素老太太就常念叨，咱们家小二那么一笑，就能招人姑娘的魂。可不是么，丁晓霞赶紧麻利儿过去，卖力地扎上了。护士站那帮子人说昨儿来的那个阑尾炎病人贼帅，她还抢驳道：“有咱科实习的小徐医生帅吗？”眼下一看，尽管穿着病号服，脸色透着虚弱，确实很有卖相。她站着，边调试药水的滴速，边在心中比划俩人到底谁更符合大众的审美观。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殷情嘱咐没水儿了按铃叫护士，这才慢悠悠出来。
　　在门口正好碰见艾叶，她今儿休息，出门去了趟超市，满载而归，在宿舍门口翻了半天包也没找着钥匙，猜测是粗心大意落房间没带出来。只好把东西先放隔壁宿舍，跑来住院部找同宿舍的丁晓霞拿钥匙。

　　“你休息还不在宿舍睡觉？”丁晓霞诧异问。
　　“哎，你看我这猪脑袋，钥匙没拿，关门外进不去。”艾叶数落了自己一顿。
　　丁晓霞照例又多问了几句，比如去哪了，怎么会忘了带钥匙。两人站在门口絮絮叨叨说着话，全然没发现她们的一言一行全被房里的人收入眼底。

　　其实，艾叶一来，王磊就闻声注意到了她。尤其是她说自己猪脑袋那句，王磊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挺可爱，那种自然流露的感觉跟昨晚上判若两人。
　　不用上班的缘故，她没着护士服，穿了一件鹅黄的针织开衫，里面是一件素净的碎花衬衣，下面穿着一条黑色的铅笔裤，头发高高地扎在脑后，学生气十足。他在端详的同时，贺乔阳也往她那儿瞅了几眼，站起来倚在床后头的杆上，笑得意味深长，用眼神示意王磊，满嘴放炮：“咱人民医院的护士真有水准儿，一个逮一个有看头。你小子有福利了，养病泡妞两不误，别又惹出一屁股桃花债。”

　　这话隔平时说，过过嘴瘾也没什么，可眼下不同，王磊同志一挺硬枪，虽早已鸣金收兵，但已是限于风口浪尖的臭名昭著，直白点的说法，就是不是啥好鸟。贺乔阳一大老爷们儿，即便说话的声音已经刻意压低，但只站在几步开外的艾叶她们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当场就觉得不顺耳，抬眼看过去，瞄见躺床上谈论她们的当事人之一正是昨晚那个龌龊的变态，瞬间气结于心，心想挨了一刀还不老实。她刷地拉下脸，默不作声收回视线，拉着丁晓霞迫不及待地扭头走了。
　　王磊只感觉她长长的马尾甩了一下，就像在他眼帘上擦过一般，留了个黑脑勺对着他，真他妈碍眼。可碍眼的人一下子就走不见人影了，他又觉得不该这样，心里头有股说不出的气闷。
　　他那个怄啊，她凭什么甩脸子，给他脸色看给习惯了是吧，他这厢还膈应呢。

　　“怎么了？”贺乔阳看着王磊明显阴沉下来的脸孔，不明所以。
　　“你就毁我吧你！”王磊随手抄起床头的药片包掷过去，一挥手，烦躁地再次赶他，“你还不走？需不需要我给唐蜜打电话说你在医院看护士都看花眼儿了。”
　　贺乔阳碍着他身体不落爽不跟他一般见识：“行，行，我走。还真急了，谁又惹到你了？过河就拆桥，你给我记账上。”

　　把药包放回去，贺乔阳想想又不放心，“要不要请个护工？”
　　王磊认为没必要：“崩麻烦了，统共住不了几天。趁老太太还不知道，我赶明儿就出院。”
　　贺乔阳决计不管他了，小手术死不了，临走又转身招他，“火气说旺就旺，不要护工，那给你找个妞儿泻泻火。”

　　不待王磊发作，一个苍老却不失中气的声音措不及防cha进来，“谁要找女人泻火？”
　　王磊猛然一回头，看见自家老太太绷着脸倚在门边，他又扫回去，皱着眉头瞪贺乔阳，似乎在问：“是不是你通风报信？”贺乔阳也纳闷老太太哪得的消息，急忙摇头撇清。
　　王磊头痛地摸了摸脑门，放下手，腆着脸讨好地笑：“奶奶，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