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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其实在一起就是这样(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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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气麻痹得易慎再说不出话来,他索性就靠在宁怀宣肩上,抱着那个人的肩,闭上眼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说。觉得怀里被什么东西硌着不舒服,易慎伸手就将那玩意儿甩出去,继续抱着宁怀宣。
整坛的酒还没开封呢,就被当朝太子当垃圾一样丢了出去,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这回,还有温汲惊讶的呼声。
“谁这么缺德?”温汲走近了碎在身前的不明物体才看清居然是坛酒,这会儿酒液四溢,酒香弥漫,绝对是坛好酒,怎么就被人扔了呢?
“暴殄天物是要遭雷劈的。”温汲可惜着摇头,视线自然而然地向上走,就瞧见了屋顶上正在纠缠的两人。
“喂,你们俩躲在这儿偷偷摸摸地干什么呢?”温汲朝屋顶喊道。
那个讨人厌的声音一旦传来,易慎的酒也就能醒了一半。他慢悠悠地回过头,探出身子朝下头的园子望去,见温汲一脸笑意却很是欠打,便道:“回去吃你的菜,别过来,见你烦着呢。”
“上头风大,怀宣身子弱吹不得风,还是下来吧。”温汲劝道。
是啊,宁怀宣的身体向来就是最大的问题,虽然不至于卧床不起,总是不及普通人的,尤其是从小就上蹿下跳惯了的易慎。
“你冷不冷?”易慎在宁怀宣耳边问了一句,目光还有些迷离,不等那人回答,他便拉着宁怀宣的手,道,“走,咱们下去。”
“小心着点。”温汲在下面看着一步三摇的易慎牵着宁怀宣,心里还真有几分担心,早早就走到一边的长梯下面扶着。
易慎摇摇晃晃地从屋顶下来了,整个人步履蹒跚得跟走在云端似的,小福这会儿也不知跑去了哪里,宁怀宣便要温汲与自己一起将易慎扶去房间。偏偏醉酒了的易慎在温汲是否在场的问题上立场异常坚定,见那小侯爷过来,他就伸手将人推开,抱着宁怀宣怎么也不肯撒手。
最后三个人推推搡搡着好不容易进了屋,易慎直接往床上一倒,扒着床柱子不肯放,嘴里嚷着:“不走了不走了,今晚就睡这,谁都别吵。”
后来在外头喝酒的宾客都走了,温汲也走了,就易慎留了下来,被宁怀宣扶着终于肯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却在房里就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一把抓了相府小公子的手不松开,嘴里嘟嘟嚷嚷着问道:“宁怀宣,就剩咱俩了吧。”
小福回宫通报去了,服侍的下人也都退了出去,宁谨铭过来看望之后也走了,现如今屋子里就剩下宁怀宣跟易慎了。
“恩,就我们了。”宁怀宣另一手里拿着毛巾,在易慎额头上擦了擦,道,“太子睡吧,不然明早起不来了。”
明天太阳升起了,他就又要去见太傅了。易慎是醉了,但还有几分理智在,便借着这样的机会撒酒疯,强行将宁怀宣拖来床上说要一块睡。
搂着那副单薄的骨架子,易慎就跟抱着个娃娃似的,把头搁在宁怀宣颈窝里,时不时蹭两下,两只手有些不安分地在那件青衫上摸来摸去,却也没做太出格的事,慢慢的也就睡着了。
宁怀宣又一次得以这么近地来观察易慎,已经退了红潮的脸又恢复了以往的刚毅英俊,就是这会儿闭着眼,少了眼底的桀骜与偶尔的锐利。
被易慎箍得紧了,宁怀宣有些不太舒服,但他不敢动,怕把身边人吵醒。两个人的呼吸缠绵在一起,那个睡着的人没有多大感觉,但醒着的宁怀宣觉得越来越热,脸跟发烧一样。
易慎忽然凑过来蹭宁怀宣的脸,吓得宁怀宣忙往后躲。觉得怀里的人要跑,易慎就又用力抱着,鼻子里哼着气,一会儿的功夫又睡熟了。
宁怀宣也终于不再动,仍旧借着烛光看易慎,想将这张脸一丝不漏地刻在脑子里,有这样安然入睡的模样,也有后来听说他高中了为他高兴得仿佛是自己的名字被写在那张榜单上的模样。
考试的那几天易慎被皇帝留在宫里,带在身边,开始学习接触政务。
满心满脑都是宁怀宣在考场里的样子,他是不是熬得住那几天封闭的考试,中途有没有不舒服,或者是这会儿是不是写完了正要稍稍休息。都是宁怀宣,没一刻消停的,皇帝说什么他都没听进去。
后来听说宁怀宣有了殿试的机会,易慎恨不得马上插翅从皇宫里飞出去,但太傅讲完了学,皇帝又找上了他。直到晚上宫门宵禁了,他也没机会出宫,把气都出在小福身上,苦得在东宫服侍了多年的侍者巴望着宁怀宣一定要科举夺魁,那样自己的日子兴许就好过一些。
殿试那天易慎本想偷偷过去看两眼,看看宁怀宣真正站在金銮殿上的样子,结果太傅又来找他的麻烦,终于能出门的时候,殿试已经结束了。小福看着那时易慎气愤的样子,一双眼睛比那钓鱼的鱼钩还要尖利,恨不能自己会隐身术,别教易慎看见了自己免得又是一顿恶言相向。
连日的提心吊胆终于在易慎又一次出宫的消息之下被抚平了,小福头一回觉得这去相府的马车走得慢,要是能一眨眼的功夫就到相府,然后将易慎交给宁怀宣,那他的逍遥日子就真的来了。
可巧不巧的是,温汲又出现在了相府的书房里。
小福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易慎送到了书房门口就脚底抹油不见了踪影,后来温汲得意洋洋地从书房里出来的样子他没见着,自然易慎倒竖着两条眉毛郁怒难发的模样他也不会看见。
易慎进书房的时候,宁怀宣正在帮温汲找书,还是那排大书架,还是那么个跟竹竿似的人,还是那样专心找书的模样,然后听见他进来了,抬头看他,如旧的微笑。
温汲瞧见易慎,笑得别有深意,拍了拍宁怀宣的肩,道:“不找了,看你费心的,改天我再过来。”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温汲说完了昂首阔步地就离开,经过易慎身边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来自当朝太子很不友善的目光。
“告辞。”两个字像是春季日跳动在枝头的小鸟那样雀跃,温小侯春风得意地走开,那衣摆也仿佛跟着飞扬起来。
易慎想找个理由将温汲撵出帝都去,可恨自己没这权利,所以只好忍着那个成天游手好闲的温府小侯爷过来寻宁怀宣说些有的没的,笑语晏晏得当他这一朝储君不存在。
“太子?”宁怀宣才将手里的公务处理完了,抬首时见易慎暗自咬牙切齿的模样,便问了出来,“怎么了?”
是的,温汲刚刚又来了,又跟宁怀宣说了好久的话,没将他易慎放在眼里。而宁怀宣这个傻子,居然也不阻止,就那么听温汲说了又说,对他的安慰也就是偶尔投来的微笑和淡然的笑意。
宁怀宣入朝都两年了,功绩明显好过宁怀晨与宁怀义,在众人眼里,谦和温煦的小宁大人是个将来足以接过宁谨铭手中相印之人,就是这会儿还差些磨砺罢了。
二十了呢,宁怀宣依旧瘦,每次易慎抱他,就觉得是抱了一把骨头。
怎么就是胖不起来?
易慎翻着书问道。
宁怀宣笑笑,一直也都没有给过答案,就跟当初易慎问他“你想去江南吗”时的样子。
宁怀宣的沉默教易慎有种难以言明的伤感,那样的笑容里仿佛有着不可告人的悲伤,是连他易慎都不能告诉的。
“宁怀宣。”易慎走到书桌后,将椅子上的宁怀宣扶起来,然后抱住相处日久的这个人,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将宁怀宣带来的感伤驱散开,那种好似把握不住的张皇与忐忑才会少一些。
“就是天生吃不胖,没什么的。”宁怀宣回抱着易慎,有时还跟孩子一样的易慎教人哭笑不得,但宁怀宣总觉得能够看见这样的易慎是一种幸运,有人愿意与他坦诚,给他机会去安慰那些悲观的情绪。
易慎笑了出来,又将宁怀宣扶着坐下,道:“你做事吧,我不扰你。”
过去宁怀宣不说话,用立侍在易慎身边的行为将这样的言辞践行。但易慎要说的,每做一件事,都要跟宁怀宣说一声,让他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是不是为了他好,是不是关心他,像……小孩子在邀功。
但宁怀宣也给不了易慎什么,除了根本衡量不出的感情,几斤几两,是不是还得够了,有没有少一些?不安地想要尽可能平衡或者多出一些去还给易慎,教那个人安心些,别总担心着有一天自己会忽然消失。
易慎说,宁怀宣,你会不会有一天忽然瘦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就那么不见了?
听来荒诞的一个问题,那时易慎正跟宁怀宣一起坐在园子里晒太阳。初秋的风还算温和,吹着两人的衣摆,一动一动的,撩着发丝。就是这风小得也仿佛能将宁怀宣卷走似的,所以易慎才那么问。
在那一天之前,他们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面了,因为宁怀宣忙着处理公务,因为易慎在皇帝的要求下接触了越来越多的政事。
什么都要学,从头来,跟刚刚学走路的孩子一样特别艰难。易慎每天听着那些枯燥的东西,乏味可陈,但居然腾不出多少时间再去想宁怀宣。一直到忙完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忽然想起,又是一整天没看见宁怀宣了,相府里那个人今天看了多少公文,写了多少字,这会儿是不是还忙着没有睡下呢?
宁怀宣忙,从宁谨铭一场大病之后就忙得不可开交,相府里三位公子进进出出,尤其是宁怀宣,不知为何那些原本应该由其他大臣代为处理的事有好些都找上了他。
易慎来过一回,听府里的人说宁怀宣在做事,他就连宁怀宣住的园子都没进,直接转身出了相府。
那时候易慎看见温汲过来,两个互相看不对盘的人见面,中间没有了宁怀宣作调停,此时此刻却也相安无事。
“你经常过来?”易慎问温汲,蹙着的眉头对某个答案有着期待。
“不算经常吧,偶尔。”温汲那口气倒是随意得很,瞥了眼易慎,道,“是很久没见太子过来了。”
易慎想说自己也忙得抽不开身,但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他不想跟温汲争辩什么,没来就是没来,理由再充足也是事实。他对宁怀宣的心也不用靠这样的三言两语去证明什么,是以当朝太子在温府小侯爷颇是挑衅的目光中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