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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其实在一起就是这样(一) ...

  •   宁怀宣,我喜欢你。
      这样的七个字从易慎口里缓慢却是坚定地道来,每一声都那么笃定,用过去的十年作为基石,那些看着讨厌的,觉得上心的,统统都留在了记忆里,最后演变成这样一种感情,简简单单,宁怀宣,我喜欢你。
      惊讶得茫然的少年抬头看着身前的易慎,宁怀宣忽然想起那一晚在东宫的书房里,他趁着易慎熟睡的时候,偷偷地吻了自己陪伴了十年的这个人。
      亲吻落在易慎的额角,小心翼翼得怕将他从睡梦中惊醒。多少年来的感情暗暗藏在心里不能同他说明,那个一开始就只会在自己眼前捣蚂蚁窝的小孩子,自己是什么时候就默默地喜欢上了呢?
      那个时候的易慎眼里只有昭王爷,总是腻在紫衣男子温柔的怀抱里,看不见其他人的。那个时候,宁怀宣想,被人抱着的感觉一定特别幸福。他那么希望有人也能像昭王爷抱着易慎那样来抱一抱自己。
      从小就只有诗书陪伴的相府小公子几乎没有有关这种拥抱的记忆,宁谨铭永远只会用严苛的准则来衡量他的行为是否达到了一国辅相所期许的要求,父子之情是有的,却毕竟很淡了。
      他就这么羡慕着,然后有一天,昭王爷忽然不见了,那个平日里任性跋扈的小太子变得安静了,总是躲在书房,但很少让他进去。外头风雪雷雨,易慎都不教他进书房或者离开,他也不想走,因为隔着那扇门,有两个人都在难过。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易慎在他心里的地位真的不一样了,会不会是因为就此之后,他们同病相怜?
      被易慎抱住的时候,宁怀宣还迷茫得以为自己是在梦中,眼前的一切飘忽得好像都飞了起来,天旋地转,不太真实。
      “宁怀宣。”易慎将少年单薄的身体拥在怀里,第一次这么轻柔地叫起他的名字,等待他的回应。
      “嗯……嗯?”宁怀宣含含糊糊地从口中发出一些音节,像是接受,又像还在云里雾里。
      “傻子。”易慎笑着,拥紧了宁怀宣的肩,怎么就这么瘦呢?
      所以后来易慎但凡过来相府找宁怀宣,就多了一项任务,留下来吃饭,督促宁怀宣大鱼大肉地吃,看着他吃,不吃完他就耍赖不回去。
      有一次宁怀宣明明已经照着易慎的吩咐把该吃的都吃了,但不知易慎耍什么赖,扒着书房里的椅背就是不肯走,盯着手里的书道:“还有一点点,你让我看完再走嘛。”
      那本书明明只是翻在第一页。
      小福看着这已经月挂树梢的时辰,想着再不回宫,要是被发现了他就可能要跟着易慎一起被罚,便到宁怀宣身边,求助道:“宁小公子,你给说两句。”
      宁怀宣也已经说了好几回,但易慎就是死皮赖脸地不肯走。见宁怀宣过来,不等那青衫开口,他就眨巴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宁怀宣,跟在皇后面前求饶讨好一个样。
      宁怀宣忍俊不禁,扯了扯易慎的袖管道:“回去吧,不然一帮子人跟着你一起挨罚。”
      “我要被罚了,你来不来看我?”易慎将书放下,反扯住宁怀宣的衣袖,轻轻地摇啊摇。
      “忙着看书呢,没时间进宫去。”宁怀宣看着易慎那只手,将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扶起,推着出去道,“真是没多少时间了,等考完试……”
      想要说的话忽然就被噎在口中,宁怀宣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见易慎狡黠的眼光他便闭嘴不说了,目光撇了撇一旁的小福,与易慎道:“你也用功看书吧。”
      易慎看着那张忽然洇开了浅浅红晕的脸,笑得心满意足,道:“不扰你了,回去看书吧。”
      易慎带着小福离去,宁怀宣站在书房外头看着,见那人三步一回头地频频回顾,他只微微笑着,偶尔挥手让他走快些。

      每回易慎过来的脚步总是比离去时候要快上好多,推门而入,然后就安安静静地待在书房里。
      最开始的时候,易慎直接就进来,叫一声“宁怀宣”。书房里正在看书的人被他吓了一跳,睁着闪着惊讶目光的双眼看着他,见他笑吟吟地走近书桌,宁怀宣才淡笑着道:“你来了。”
      后来,易慎学会了敲门,响三声,听见书房里传来“进来”的声音,他才缓缓推开门,与宁怀宣相视而笑,听见书桌后的青衫少年道:“坐吧。”
      再后来,易慎不敲门了,在书房外的时候他就放轻了脚步,推门的动作都小心了很多。有时宁怀宣看书太入神,甚至不知道他已经进来。待看完了,抬起头,看见易慎已经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自己拿着本书翻看,他便笑笑,默默看着椅子上的那人。
      这样的发展原本挺好,偏偏有时候易慎过来了,会发现温汲也在宁怀宣的书房里。温府的小侯爷站在书桌边的书架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架上的藏书,随手取一本下来,觉得有趣了就坐在平日易慎坐的那张椅子上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易慎不想宁怀宣跟温汲有太多瓜葛,因为……这人是个威胁,但宁怀宣跟他总有十多年的交情,说要恩断义绝也不可能,所以易慎但凡见了温汲在场,势必不教宁怀宣与那温小侯有太多接触。
      譬如那一日易慎瞧见温汲先自己一步到了相府,他便大大方方地推开门,特意吸引了两人的注意,还做意外状,与温汲道:“小侯爷也在啊。”
      嘻嘻哈哈地跟温汲说了些话,借口不要打扰宁怀宣读书就将温小侯直接拉出了书房。然后,他跟小福使个眼色,就把温汲交给了贴身侍从,自己再溜回宁怀宣的书房。
      “小侯爷呢?”宁怀宣问道。
      “好好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知不知道。”易慎大袖一挥,欣然坐下,拿起案几上的书册就信手翻了起来。
      宁怀宣看着易慎悠然自得的模样也不再说话,继续低头看书。

      有时候易慎会想,怎么有些状况就这样颠倒过来了呢?比如当初分明是他坐在书房里看书,宁怀宣立在一旁陪着,两个人彼此静默着不说话,这样度过了好几年。如今是宁怀宣看书,他坐在书房里陪读,比过去宁怀宣要舒服些,也享受些——不想看书的时候,可以看看宁怀宣。
      总也不见圆润起来的那张脸只比过去好了一点,宁怀宣的那双眼睛依旧是脸上最突出最引人注意的地方。专心看书的宁怀宣比平日多了认真,少了谦和,那样的专注里带着紧张与对自己的不肯定——宁谨铭对他的期待超过了对宁怀晨与宁怀义,此次考试,他势必要是站在金殿上的那一个。
      “宁怀宣。”易慎忽然叫他,声调里带着同情与心疼,起身走到宁怀宣身边,按住他的肩,道,“别太累着自己了。”
      从来被人伺候惯了的太子开始学着去关心别人,就是从宁怀宣这里开始的。其实翻来覆去的都是那几句,“累的话就休息会儿吧”“别看太久了,伤神”还有“别太累着自己了”,像过去宁怀宣总要他好好看书时说那些话的样子。
      宁怀宣点头,想起前几日才成亲的宁怀晨,竟忽然有些感叹。

      十七岁生辰过了没多久,相府里就有喜讯传来,是相府大公子宁怀晨的婚讯。女家并不是高门大宅出来的闺秀,小家碧玉,温婉贤淑。
      宁怀宣是见过柳氏的,穿着淡蓝衣裳的娇小女子,站在宁怀晨身边就更加讨人喜欢。两人对望的时候含情脉脉,当真郎情妾意。
      那时候易慎不在,是温汲硬要跟着去的,说是见见将来相府的大夫人。后来易慎听说了这话,气得见了温汲就一副讨债脸,拽着宁怀宣就是不教那温府的小侯爷近了宁怀宣的身。
      “小侯爷也分明什么都没做,不过跟着我去看了趟未来大嫂。”宁怀宣与人再亲近,也总是这样称呼着,对温汲是,对易慎也是,太子,不曾逾越了半分规矩。
      易慎说不出也要跟宁怀宣去看柳氏的话,他同样不屑去做跟温汲一样的事,吃醋的最后心里还是记挂着明年的考试。最后他只将宁怀宣推去了书房,道:“你好好看书就是。”
      他们还有好久的将来呢,等宁怀宣高中,入朝为官,再等易慎自己顺利即位,即使宁怀宣没有封侯拜相,也总有比现在更多的机会见面,那时候这个人再不能说走就走。
      出神的时候,易慎也是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宁怀宣坐在相府的书房的屋顶上,侧头看着身边的易慎。
      这是他第二次爬这么高,第二次跟易慎一起坐在屋顶上看月亮。
      外头还充斥着宁怀晨婚礼的喜悦,人声丝竹不绝,笑意酒香不止,那样喜庆,那样值得庆祝。
      白天花轿临门的时候,宁怀宣就站在宁怀晨身后,看兄长踢轿门,当众将新娘柳氏从花轿里抱出来,众目睽睽之下挽着牵连了自己与新娘的绸花,在礼官的唱礼下三拜天地,结成夫妻。
      那么美好的画面,到处都是大红的绸子,将原来素雅清韵的相府顿时装扮得不一样了,红红火火得教宁怀宣都有些不认识。那些绸子在风中飘着,跟新娘喜服的裙摆一样漂亮,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纵是宁谨铭,已经刻满了皱纹的脸也难得笑得畅快,捋着长须,笑看着在喜堂中行礼的新人。
      宁怀义那时在宁怀宣身边道:“将来我是要比大哥更风光的。”
      宁怀义那时的语调充满了跃跃欲试的自信,宁怀宣看着也只有笑笑。男女之情从来都不是他考虑的范畴,等到了那个年纪,偏生杀出一个易慎,一句“宁怀宣,我喜欢你”,就让他明白了有些东西原来是早就注定好的。
      手里拿着方才被易慎塞来的酒坛,宁怀宣双手捧着,一口都没有喝,倒是易慎“咕咚咕咚”地喝得起劲,没一会儿的功夫,他手里那只坛子就空了。
      “你怎么不喝?”易慎看着身边的少年,脸上已经盈了酒气,说话的时候嘴里都有那股味道。有些醉酒的易慎一手搭上宁怀宣的肩,将那瘦弱的身子往自己怀里拽了拽,道:“我在宫里的时候偷偷练过的,不会醉,待会儿必定能再带你下去的。”
      随手一抛,易慎手中的那只酒壶在夜色下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就此落下,咣当一声,当场碎裂。但如今这院子里就易慎跟宁怀宣两人,外头又人声喧嚷,谁都没听见,也就没人注意到正躲在屋顶上的他们。
      “月亮……挺圆的……”易慎揽着宁怀宣的肩,一手指着天边皓月,道,“宁怀宣,你说我伸手,能摘到那月亮吗?”
      “太子已经醉了,我们下去吧。”宁怀宣扶着已经开始摇晃身子的易慎好心劝道。
      “不下去呢。”易慎伸着手摩挲一阵,握住宁怀宣的手,拉起来凑在眼前仔细了再仔细地看,终于看见手背上那小块疤。他轻轻摸着,抬眼看着月光下的少年,问道:“还疼不疼了?”
      那是易慎当年的杰作,在东宫的书房里烤衣服,结果飞出的木炭正落在宁怀宣的手背上,滚烫灼热。但那个时候宁怀宣将受伤的事情瞒下了,将那只手藏在身后,没让易慎知道。
      傻子宁怀宣,有什么是不能跟他说的呢?就算那个时候易慎还说讨厌相府小公子,但谁见过有人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对坐着烤衣服的?他甚至把自己的衣服给宁怀宣换上。最后宁怀宣换下来的时候,他明显不高兴了,但是傻子宁怀宣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指腹抚着宁怀宣手背上的疤,虽然淡了,但终究是消不掉的,当是他留下的印记吧,让宁怀宣一辈子忘不掉,将来要是真的跟宁怀晨一样娶妻生子了,还是忘不掉,印在身上跟着那个人,除非是死了。
      借着酒意胡思乱想,易慎就觉得难过起来,拉住宁怀宣絮絮叨叨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宁怀宣,将来有机会咱们去江南看看吧。”
      “宁怀宣,或者咱们去漠北玩半年,好不好?”
      “宁怀宣,听说西域有很多好玩的,咱们一起去,成么?”
      “宁怀宣……宁怀宣……”
      着了魔似的不停地叫那个人的名字,手心分明握着他的手,指节分明得像扎着易慎的手掌,但就是忍不住要握紧,不想松手。十年都磨过来了,走到这一步,他易慎真的就不想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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